白眉鹰王殷天正和上一任教主阳顶天是同一辈人,一门“鹰爪擒拿手”使得出神入化,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早些年间殷天正奉命回归中原,收拢当年不曾来得及跟随大部队西迁的明教教众,为避元廷耳目,改称天鹰教,十数年下来已经俨然自成势力,规模不亚于一些中等帮派。
前些日子波斯总教大举来袭,在光明顶上折戟沉沙之后,殷天正当机立断,主动提出让天鹰教重归明教麾下。①
叶燃便将其改名为天鹰旗,仍由殷天正自领,人员亦由他自行安排。此次君山大会殷天正未曾参与,便是回临安府天鹰教总坛改旗易帜去了。
算算时日,倒也正该归来了,只是……
殷天正辈分高,地位高,功夫硬,脾气硬,生平只服阳顶天与张三丰两人。
若不是叶燃武功深不可测,又复将“乾坤大挪移”慨然相授给教众,并为明教解了被波斯总教辖制之患,也没这么容易令他心悦诚服。
但叶燃如今不在明教驻地中,杨逍范遥对视一眼,均觉得此事有些棘手,但也不能就这么把鹰王置之不理,遂一并起身迎了出去,黛绮丝紧随其后。
殷天正此时约莫六十岁左右的年纪,两条长长的白眉垂下,颇有威严,身后跟着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正是他的长子殷野王以及幼女殷素素。
殷天正见光明二使和紫衫龙王三人联袂来迎,脸上自是颇有光彩,当下寒暄了几句,便朗声笑道:“不知教主此时可方便,我欲带犬子同小女一道前去拜见教主。”
杨逍心中明镜似的,偏要做出个沉思状,顿了一顿,方才徐徐道:“这可真是不巧了,教主日间刚吩咐我等不得打扰。”
说至此处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靠近殷天正道:“我瞧着教主似是于武学上有所领悟,闭关去了。”
他这真真假假地一番做作,殷天正虽仍有些疑心,但瞧着黛绮丝同范遥这两个教主心腹仍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再念及叶燃那身武功,想来也无人能暗害了她,便也暂时不去计较了,遂转同杨逍商议随他前来的天鹰旗众如何安置云云。
反倒是殷素素被她爹一路不停地吹嘘着本教叶教主如何神功盖世,如何英明神武,如何算无遗策,早已心生钦慕,此时一听竟不能立时见到,好生失望。
她在家中素来是娇宠着长大的,一向要什么有什么,似这般所求不得尚属首次,心中自是不乐意的,眼珠子转了转,当下心中便有了主意。
这天夜里,殷素素趁她亲爹她亲哥和诸多明教高层推杯换盏,在接风宴上喝得不亦乐乎之时,偷偷溜了出去。
明教驻地是一座与君山差不多大小的大岛,营帐林立,虽不同区域均立了标识,但天色昏暗,殷素素又不识得路径,绕来绕去,不知怎地便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岛边。
此时再想寻人问路,四周却已看不到半个人影,唯余夜风呜咽,惊涛拍岸,脚下一双精致的绣花鞋也被水浸湿了大半,只鞋尖缀着的一双莹白明珠微光闪烁,反倒更是骇人。
殷素素到底不过是个小姑娘,虽有武功在身,却终是又惊又怕,当下抱膝大哭起来。
一面又觉得自己不该偷偷溜出来,一面又气父亲不肯带自己去看教主,一面却又隐隐害怕遇到什么坏人,以至于再也回不去了。
她正在伤心自怜之际,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略带迟疑的清朗少年声音,“小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
殷素素回头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年,立在身后不远处,正面带关切地朝自己看过来。
她好容易见到一个活人,自然不肯放手,当下擦干了眼泪,怯生生地道:“小哥哥,我是随我爹和我哥哥来这里拜访友人的,他们此时一定急着在寻我了,你能带我到有人的地方去么?”
殷素素一面如此这般地说着,一边已扣住了藏在腰带中的防身暗器,若是这少年话中露出半点歹意,她便哄他近身再按动机括。
那少年当下便点了点头,慨然道:“在下武当弟子张翠山,你且随我来罢,我送你到明教那处,他们必定认识你父兄。”
说话时也不靠近她,转身便朝后方走去,只是步伐甚慢,显然是在等她追上来。
殷素素起身跟在张翠山身后慢慢走着,手中机括不曾放松,心中提防却已去了大半。
张翠山的名字她是知道的。
只因张三丰的七个亲传弟子年纪相差虽大,但从宋远桥开始,行走江湖便都用的是“武当七侠”的名号,因而七人中纵有一两人还在学艺,名讳却也早已传了开来。
殷天正同儿女谈说江湖中事,自然也是曾提及此事过的,当时话里话外十分羡慕张三丰后继有人。
那是殷素素听得心中不服气,便暗暗记下了其中年纪同自己差不多的后三人名字,心想若是有机会遇到定要好生比试一番。
谁成想竟在这等时候遇见了张翠山,竟是,竟是个如此斯文有礼的清俊少年,同哥哥以及天鹰教中那些人迥然不同……
殷素素正想得出神,没留意到身前地面上有个小坑,一脚踩了进去,身体一歪,立时觉得脚踝处一阵剧痛,顿时没忍住抽泣了起来。
张翠山原本在前领路,突地听到后面小姑娘哭得可怜,他这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回身奔过去蹲下细看,纵然隔着鞋袜,也能看出脚踝处高高肿起一大块,情状甚是凄惨。
他外出原为了练剑,身边并未带有伤药,若是推拿,却又不知内里损伤如何,思前想后,一时之间不免有点踌躇。
殷素素从小到大还不曾吃过这等苦头,见身旁这人虽是不存歹意,却也太过古板,当下气道:“我走不了了,有劳张少侠替我去寻我爹爹过来罢!”
说着便将鞋尖的明珠扯下塞进张翠山手中,又道:“我这对珠子天鹰……天鹰旗中人皆识得的,你到明教营地中寻人一问便知。”
张翠山本也是聪明伶俐之人,只是秉持师训,行事处处留有余地,此时听殷素素这般一说,略一思忖,立时明了前因后果。
心想我好心救你,你倒处处防着我,不免也激发了少年傲性,当下立起身来,冷声道:“原来是殷大小姐在此,倒是在下失礼了。”
殷素素见他态度陡然大变,虽然心知是自己不妥在先,无奈被哄惯了,一时间拉不下脸来说些软话,只垂首不语。
张翠山到底侠义心肠,几度转身欲走,却终做不出来将小姑娘一人留在此处的事,遂无奈蹲下身来,道:“我背你去寻殷老英雄罢。”
说罢怕她误会,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道:“你脚伤不轻,越早治越好。”
殷素素又愧又羞,小脸涨得通红,却也知道如此是最好的,当下挪动身体,伏在了张翠山背上,任他将自己背起,朝营地而去。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眼看着已渐没入万点营火之中,岸边的礁石上却蓦地闪出一个人影来。
“燃燃,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手?”系统有些疑惑。
叶燃没回答,只朝着他们背影消失的方向看了片刻,才答非所问地道:“待会儿还要见到的。”
张翠山背着殷素素,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眼看离营帐已是不远,刚松了一口气,忽听到身后风声陡起,他待要闪身躲避,却念及背上还有一人,一咬牙便朝前扑了下去,借势将殷素素推在地下,自己却拔剑抽身迎了上去,口中只来得及喊出“快跑”两字。
那人却丝毫不肯放松,挥刀又是当头砍下,张翠山待要回招自救,却只觉经脉之中空荡荡地使不出劲来,方想起日前在君山大会上所中之毒尚未解开,眼见刀锋即将临身,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娇叱,“闪开!”
他反应极快,立时倒地朝右一滚,眼角余光瞥见数点青光自殷素素那处疾射而出,心知是她随身暗器,还来不及欣喜,却听得“叮叮”数声轻响,那暗器却被全数扫落地下。
原来追杀他们那人见势极快,立时舞起刀光,将周身牢牢护住,殷素素的暗器全数打在了刀身之上,并不曾伤着他半点。
直至此时张翠山方看清那人竟是个红衣番僧,手中戒刀精光闪烁,正狞笑着朝他们两人走来。
他挣扎着爬起来,持剑护在殷素素身前,心道此时的自己虽不是这番僧一合之敌,却也终要挡上一挡,好让身后这小姑娘多出一线生机。
张翠山手中蓄力,正欲将殷素素推开,却见那番僧明明已走到他面前,却忽地僵住了,手中高举着的戒刀亦“当啷”坠地,正奇怪间,那具高大的身躯忽地颓然倒地,露出身后一个人来。
张翠山又惊又喜,抢上前叫道:“叶师叔!”
又转头同殷素素道:“这就是你们叶教主!”
不等殷素素回答,又转过头来,同叶燃道:“叶师叔,这是你们教中鹰王的女儿,她脚踝受伤了……”
叶燃见他这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先朝殷素素点了点头,道:“在光明顶时常听鹰王提起你,今日见到,果然是临危不乱,心思缜密,危急之时还能援护同伴,很好,很好!”
她连说两个“很好”,赞赏之意显而易见,听在殷素素耳中,欢喜得无以复加。
殷素素自幼深受父兄宠爱,人人见她俱都是赞的,赞她美貌动人,赞她落落大方,感慨将来不知道哪位少年英雄有福气娶了她云云……
她也是根骨上佳之人,她也自幼刻苦习武,为何将来她不能是名震江湖的一方霸主,偏要等什么少年英雄来娶?
叶教主不也是女子么,一样力压明教群雄,连她那眼高于顶的父亲也心服口服。
叶燃不知道小姑娘已经将她引为知音,自袖中取出一个黑色瓷瓶递给张翠山,道:“拔开瓶盖,闻一下,然后立刻盖上。”
张翠山依言做了,只觉得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直冲脑门,几乎要将他熏得晕了过去,若不是对叶燃十分信任,他简直要以为是毒药了。
只是那一股头晕目眩之后,他立时便觉得经脉中内力已然开始慢慢恢复了,当下大喜,抬头看向叶燃道:“这,这是……”
叶燃含笑点了点头,又道:“此时只这一瓶,你带回去给你家大师兄。”
她这几日,除了在小岛上练“清心诀”,便是四处寻找能炼制“悲酥清风”解药的东西。
幸亏有系统在,能分析各种成分,才不至于非得要什么“千年人参”“莽古血蛤”之类的奇珍异宝。
就算这样,她忙了这么久,也只收集到了这么一小瓶解药,自然是要优先照顾武当众人了。
至于其他人……
她晚些自然会把劣化版的汤药方子交给胡青牛,不过多吃点苦头,总归是能够解了毒的。
叶燃三言两语把张翠山搞定,再转头看向殷素素。
小姑娘此时稚气未脱,却已看得出将来娇艳绝伦的美人胚子了,此时双眼瞪得大大地看着自己,努力做出一副端庄持重的样子来,脸颊上浅浅一个梨涡却早已出卖了她。
叶燃微微一笑,走到殷素素身边,抬起手正欲为她触诊伤处,忽地想起一事,指尖微微一颤,便僵在了半空中。
幸好也不过是一瞬之间,她便神情自若地将手转伸入袖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来,转身递给了张翠山,道:“筋骨没事,只是外伤,将这药敷上,你再替她用内力揉开……别担心,明早起来便能行动自由了。”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殷素素说的。
她语声柔和,语气温和,张翠山和殷素素两人却极为郑重地齐声应了声“是”。
叶燃转而看向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那红衣番僧,目光微冷。
这人她是见过的。
那日在大都汝阳王府中围攻她的十八个红衣番僧,均来自西域“金刚门”,被汝阳王招揽至手下,号称“天龙十八部”,联手起来,攻守相助,能克制武功高他们数倍的敌人。
当场就被她重伤了七人。
汝阳王怕死得很,决计不会让这天龙十八部全数离开他身边,至少要留一半随身,所以这次上岛偷袭的最多只有五六人。
她略一沉吟,看向张翠山,问道:“你功力现在恢复了几成?”
张翠山答道:“七成有余。”
“你把素素送到鹰王身边,让他去通知杨左使和范右使,元廷密探已经上岛,是汝阳王府的人。”叶燃顿了一顿,又道:“你也尽快回去。”
张翠山心知此事至关重要,毫不推脱地应了,殷素素却抬眼看着叶燃,问道:“若是爹爹问起教主去向,我该如何答他呢?”
叶燃心中暗赞她聪明,笑道:“直说便是。”
看她仍是一脸迷茫,也不解释,朝两人点了点头,伸手提起兀自僵在地下的红衣番僧,转身便没入了岸边阴影之中。
张翠山功力已经渐渐恢复,自忖对付一两个红衣番僧不在话下,但因带着个不良于行的殷素素,仍是小心谨慎,一路到了明教驻地。
此时接风宴尚未散去,明教众人正在酒酣耳热之际,突然便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自外间奔了进来,直朝白眉鹰王坐处而去,身后还跟着一名青衣少年。
这两人同殷天正低语了两句,他立时脸色一变,霍地立起身来,那名青衣少年也不多耽搁,拱了拱手,便自行出帐而去了。
范遥因伤势未愈,不曾饮酒,比座中旁人都清醒,一眼便认出那少年正是武当二代弟子张翠山,见他形色匆忙,衣衫上犹有土痕血迹,想及叶燃同武当的渊源,心中无数念头一掠而过,瞬间竟惊出一身冷汗来,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跃到殷天正面前,问道:“可是教主有事?”
目光四下一扫,却凝在了殷素素手中握着的一只白色瓷瓶上。那瓷瓶形制特别,乃是呈细长的水滴状,他一看便知是叶燃所赠。
殷素素何等乖觉,看他眼神,立时便将瓷瓶举起解释道:“这是教主给我的。”
又想叶燃方才叮嘱的话中是提到了杨左使和范右使两人,可见眼前此人是可信的,便又将方才的情形重述了一遍,末了方发问道:“教主只让我们通知杨左使和范右使,却未说要如何做。”
范遥定了定心神,这才向这父女二人解释道:“君山大会之前,教主便料到会有人趁夜偷营,早命我等拟定了各项对策,并一一演练过,此时只需按部就班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①天鹰教改为天鹰旗,归入明教编制,来自原著设定
感谢在2020-07-05 20:56:40~2020-07-06 23:3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宁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