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牛岛选手，对于世锦赛上的失误，与外界逐渐下降的风评有什么想说的吗？”
“牛岛选手！有网友表明日本国产重炮言过其实，并且认为你近期的表现实在难以担当国家队的门面，请对此发表一下看法！”
“牛岛选手！‘哑火’的原因请问是技术上的困难还是心理上的障碍？是否有后续的训练计划？”
“牛岛选手…！”
“牛岛选手……！”
……
「日本惜败，备受瞩目的年轻主炮“哑火”」
手机网页顶端是这样大大的加粗标题，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牛岛若利直着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地坐在自己床上，闭眼，在脑内不断复盘着之前的比赛。
他刚与天童结束通话，在三个多月之前，也去了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尔湾，见到了父亲与岩泉，受益良多。
“若利，如果一时没有方向，可以选择让自己放松一会。”他的父亲，空井崇对他说道，多年不见，父亲的脸上还是那样一副慢慢地，和蔼的表情。
“可以去各种好看的地方，与朋友或者恋人一起做各种事情，当然，如果排球最能让你放松，也可以去打一些既不是严格的训练，也不是必须要赢的比赛的排球，如果能让自己感到愉快放松，那就是最好的。”
“然后当你回忆起排球的快乐，那现在所有的困难，一定都能迎刃而解。”
排球的快乐……
他想要成为的目标，其实一直都没有过改变，「大家都相信，只要托给他就一定能够得分！」，他还记得当初父亲与自己说出这话时，语气里难以掩盖的自豪——他想要成为这样的选手。
但是显然如今的自己还远未达标，他还不够强大，无法成为球场上最帅气的存在，连一个幼稚孩童最单纯的目光都无法吸引。
他想自己现在是感到了一些迷茫，虽然摸索出了进化的方向，但很可惜新的技巧与动作一直都没有成型，回想起来，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扣过一次球，干脆利落地拿下一分了。
也许…现在正是放松的时候。
牛岛睁开眼，褐绿色的瞳孔平静，沉稳，如往常一般没有动荡。
好看的风景，一起做许多事的朋友与恋人……
天童远在国外，白鸟泽的各位有的组建了乐队，有的在勤工俭学，朋友们都在各自忙碌着。
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讯录，那一行名字突然映入牛岛的眼瞳，平静的眼瞳突然微微一震。
“我没有恋人。”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对父亲说的。
“哦～”但是空井先生丝毫没有被自己儿子面上的平静给唬过，而是支着下巴，打趣道，“难道连心仪对象也没有吗？”
空井先生相信儿子绝不会骗自己，或是进行某种隐瞒，但是没意识到这种事，倒有可能是真的。
牛岛眨了眨眼，想了想。
“心仪的话…是啊，是有的。”
空井先生看着自己儿子从始至终直视着自己的眼神，感到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
他的这个让人引以为傲的孩子啊，有才能，踏实，又努力，但有些时候又过于直率，甚至于是这种向自己父亲坦白心意的时候，竟然都不见脸红与动摇。只有那双眼睛，坚定地容不下一丝谎言。
“sa让我猜猜～是凛酱吧？那孩子现在还在日本？”
“是的。”一个答句回复了两个问句，不过似乎在这对父子看来，前一个问题似乎没什么必要。
“嗯……那家伙总算也是学会放手了啊。”
牛岛不太明白父亲说的「那家伙」是谁，但当他看到父亲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人时，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哎呀，在说什么呢～”高挑的长发男人将手搭到空井先生肩上，吓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和树，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哼！老朋友了都，还这么见外。”青木和树摘下墨镜，虽然有些上了年纪，但那份独一的魅力却更显突出。
牛岛站了起来，与一看到他就笑眯眯青木先生握手。
“哎呀若利君！好久不见长得越来越强壮了是不是？”和树拍了拍牛岛的肩，显得很满意，“好高啊你小子！不错不错！”
“…是。”他看向父亲，希望得到一个解答。
“和树有拍摄在加利福尼亚州尔湾，正好我们老朋友见见面喝一杯。”
“这次合作的那家公司有两个俄罗斯混血姐弟，超级无敌好看！皮肤超好！也超高！”和树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但是听说若利君也要来，我当然得早点过来看看咯～”
青木和树在几年前已经不在酒馆工作了，而是当起了模特，意外地在界内混出了些名气。他如今自己经营着一家公司，不大不小，只是仍旧需要在国内外到处奔波。他也有想过带着女儿继续到处跑，但却被对方坚决地拒绝了。
“若——利——君～”和树一把捞过牛岛，低声道，“凛酱最近过得怎么样，你们有联系吗？”
“有联系，不过您平日里应该也是经常联系的才是。”牛岛回忆起聊天时，女生依稀开玩笑一样地吐槽过自家老爸电话轰炸过多的事。
“哎但那小丫头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呀，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这个，”牛岛明白了，但是很遗憾，“抱歉，是个秘密。”
“……普通来说，不管会不会做都会先答应下来的吧？”
和树放开牛岛，甩甩手，看上去有点伤心，但也没什么不满。
“算啦算啦，老实的孩子，我也中意你这点。”男人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歪头看着牛岛，那副样子与某个纤细的身影有些重合。
“凛酱就拜托给你啦～”
这话说出来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却没有不妥。
“当然。”他下意识挺直腰背，在两位长辈面前许下承诺，“我会的。”
……
对于陷入迷茫，而周围没有友人的情况下，他是否应该拨通这个号码呢？
牛岛看着手机屏幕，半晌后，他还是按了下去。出乎意料的是，在对面响铃的几乎一瞬间，电话就被人接起，传来熟悉的声音。
“moximoxi，牛岛前辈？”
女生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急切，牛岛沉默片刻……
“凛，现在方便吗？”
“是的，当然！”
女生回答地那么快，让牛岛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好，毕竟，他也没有完全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对面突然沉默，凛等待了一会儿，小心地开了口：“前辈，要是我能帮上什么忙的话……我是说，我现在在xxxx路的咖啡店，如果你方便……”
“一个人吗？”
这下对面的问句来得很快，凛一愣，立马回复：“是的，但是如果距离有点远的话就……”
“我现在出来，大约三十分钟后到，要麻烦你等一会了。”
“好的，没问题！”
电话挂断，手机再次回到之前的界面，那大刺刺的黑色标题在白底上有些晃人眼，让凛看着有些不爽。
【哑火……谁哑火了！】
她只是正好今天没事干，出来独自喝个下午茶而已，刷刷手机就刷到了近期的体育新闻，越看越上头，根本停不下来，直到刚刚牛岛的电话打进来。
也许他的压力很大。
凛是这么想的。
虽然那个人表面上总是一副沉稳的好像不会担心什么事的样子，有些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冷酷。但了解了之后才会知道……这个人跟冷酷什么的完全沾不上边，完全就是肤浅的表面印象而已。更别提他们这种从小屁孩开始就玩在一起的人了。
那个会细心照顾被球砸晕的她的人，那个会在平日里好好观察队友的人，那个在合宿时把队友被窝位置都给记住的人……又有天赋，又努力，目标明确，为之奋斗，要是这种人都无法成功，那还有谁能走向成功，凛真是无法想象。要是在前进的路上有什么东西胆敢阻挠他，直接一球狠狠轰开才符合那个人的作风。
但是……
凛叹了口气，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果然每个人都会遇到很多的困难……会被人生的关卡卡住，感觉前途迷茫……那个人是否现在正处于一种这样的时候呢？
虽然并不确定，但凛确实希望，不管是听他诉说，或是陪伴左右，只要能够让牛岛短暂地从压力中解放出来，或许这就是她的成功了。
所以见面后，应该要说些什么呢……
女生默默思索着，闭上眼静静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有拉开椅子的声音，凛睁开眼，才发现牛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穿着褐色的夹克，常服很休闲。
虽然高中时的牛岛已经显得比同龄人要强壮不少，但如今打职业的他，锻炼地更加强壮了，宽肩窄腰的，这身材就算穿着西装去走T台都不为过。而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四周似乎也有着一股无形的王者威压。
“抱歉我来晚了。”然而这一切陌生的感觉都在男人开口的瞬间烟消云散了。凛看着那双直视自己的熟悉褐绿眼瞳，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有前辈，比想象中要快呢。”凛将菜单往牛岛面前推了推，“要喝点什么吗？”
两人点完单后，简单地聊了聊互相生活的现状。
一边聊着，凛在脑子里反复思索着应该怎么就比赛的事情开口才好。
对他说「don't mind」吗？不不不，她算谁啊。
要说「有什么烦恼全部跟我说说吧！」吗？好奇怪啊，她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人委委屈屈跟自己倾诉的样子……
哈…想要为他人解压也是一向技术活啊。
“说起来，凛，为你父亲准备的惊喜已经差不多了吗？”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纠结，牛岛自坐下后，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就算是这样，外貌出众的他还是吸引了咖啡店里不少人的目光。
“是啊，在准备中哦，真的非常感谢牛岛前辈没有提前告诉我父亲我要去他公司吓他一跳的事情哈哈哈哈，不然生日惊喜一定会打折扣的呢。”
“没事。”
说完后，两人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面对对方不知为何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神，凛顶着一丝压力，出声道：“所以前辈…刚刚打电话给我，是想要说些什么吗？”
“只是想找点放松的方法。”
“放松的方法？那简单！”凛高兴起来，“有很多推荐的地方可以去喔！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了前辈一定很无聊吧，我们可以先去附近的公园，最近有很多花都开了呢，然后我想想……”
对面的女生好像突然打开了话匣，数着手指给他细说着那些好玩的好看的地方。牛岛安静地看着她，不自觉间，嘴角已经轻轻地弯起。
他现在似乎明白了，原来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现在是什么样的天气，只要与她在一起，就足以让自己全部的心神都安宁下来。
队友们总说他是个「排球痴」，眼里满满当当都是排球，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眼里无疑全是对面的那个家伙。
“怎么了吗前辈？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看着牛岛一直不发言，凛有些纳闷地停下话语。
“跟你在一起，已经足够放松了。”
对面突然打出的这一记直球让女生愣了神，半晌后，她脸上的红色才开始蔓延。
“…说真的，前辈知道自己是个帅哥吗？”
“？经常有听别人这么说。”
“既然知道的话……”凛抬手捂住脸，“拜托不要这么看着我说这么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牛岛眨了眨眼，他看上去真的感到困惑：“误解什么？”
“误解……”她就知道，对付这种类型的，必须也得直球打回去才行，所以不管台词会如何羞耻，至少她都必须让这个天然呆意识到才行！
“误解、误解你……误解你喜欢…之类的”女生的声音越说越小，连她自己都难以听清了。
牛岛沉默片刻，刚想开口，就被凛的大声呼喊给打断了。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结账后抓紧时间走吧！”凛举手招呼服务生，希望缓解一下这份尴尬，然而当她看到账单上的数字后，又有些意外。
“不好意思，请问这价格……？”
“啊，本店今日对情侣有优惠。”服务生小姐姐笑道。
还不等凛反应过来，对面的牛岛已经利索地结好了帐，继续转头看着她。
“我想这其中并没有什么误解。”他的声音仍然低沉而又平静，在女生瞪大的眼珠子中拿起椅背上的夹克，“走吗？”
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这个人还是这样一番平静的样子，似乎刚刚只是说了一个不痛不痒的事实。
“……走！当然走！”可惜的是她的大脑无法负荷这么突然的对话，于是选择了自动放弃，似乎准备过一阵后，再拿出来好好回忆回忆。
凛与牛岛并肩走在街上，这条小路两边都是苍天的大树，遮盖了头顶的太阳，在地上，撒上斑驳的树影。
“前辈，最近训练还顺利吗？”不管怎么说，本来的目的都不能忘，既然都到这地步了，凛干脆也单刀直入了，某种意义上，她也有些放飞自我了，“虽然在我看来牛岛前辈还是当之无愧的日本重炮，但要是前辈被外界评价影响到了，我会感到非常不忿！请别去在意那些负面的评价。”
“但是那些评价同样重要，代表着我是否成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选手。”
凛沉默，感到有些挫败，但又无话反驳。
她知道的，这个人总是这么认真，特别是在排球的事情上，特别地较真，较真到让人完全生不起气来的程度。
“……是，我知道。”女生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前辈纯粹的强大，非常容易让人憧憬。”
牛岛侧首，看向身边的女生。
“毕竟真的很帅啊，像重炮一样，不管多么强力的拦网，不管多么到位的接球，都可以凭借强大的力量与旋转轰开，在球场上拿下分数…真的太帅太帅了，光是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了起来。”
“所以，虽然不知道前辈现在面临怎样的困扰，我或许在这方面已经无法帮上什么有用的忙，但是……等到成功的那时候，牛岛前辈的强大，一定会被世界再次目睹。”
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忍不住合起放到嘴边，笑了起来：“我对这未来，已经期待不已了。”
“……如果想要维持强大，就要无数次抛弃过往的强大。”牛岛沉声道，“我会让你见到的。”
“还有一点，你说得不对。”
牛岛停下脚步，凛也跟着停下，有些困惑地望向他，却见对方的嘴角，竟然多出了一抹弧度。
“你没有帮不上我的忙，凛。”牛岛没有给女生张嘴反驳的机会，“我说过，只要跟你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觉得愉快。这会成为我继续攻克难题的动力。”
凛看着眼前的牛岛，他现在看上去真的高高壮壮的，和小时候截然不同，但是，那一如既往认真的眼神，还是能和婴儿肥时候的他重合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啊……这么多年过去，这份单纯，依然保留在这个人的心里。
“手，能牵吗？”
看着这自然而然伸到眼前的大手，凛怔愣片刻，抬头看向牛岛，男人微微歪着头，嘴角带笑，眼里也是，浅浅满满地，都是温暖与珍惜。
凛这才意识过来，这可能是她第一次，看进这个人的真心。
没什么犹豫地，就像是身体本能，她将手放了上去。牛岛缓缓合拢手掌，与她十指相扣。
“我果然是个很幸运的人。”
凛听着他带着满足的话语，也握紧了他的手。
牛岛若利的手很大，很暖，很厚实，热量十足，安全感也是。
他说自己很幸运，但是青木凛，又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