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还没洒进未央殿的大门,翠屏和丹画一左一右挂起床幔,轻柔地喊道:“娘娘,该起了。”
见床上的人没有动静,丹画只好俯下身,在陆瑗耳边继续轻声喊道:“娘娘,该起身啦。”
终于听到动静的陆瑗努力睁开眼,往常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看着眼前现在这似亮未亮的天色,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问道:“怎么了?”
丹画欢快地回答道:“娘娘您忘啦,从今儿起,后宫嫔妃们就要来给您请安了。丹画一定要好好给您打扮一下,待会儿肯定让您艳压群芳。”
听到这话,陆瑗果断翻身脸朝内说道:“艳压群芳就算了,我再睡一会儿。”
“不行啊主子。”丹画直接伸手将陆瑗扶了起来,“已经寅时了,再过半个时辰后宫的娘娘们就要到了。”
“不能让她们在外面等一会吗?”陆瑗死死地坐在床上不愿起身,想再挣扎一下。
“无故让后妃在殿外候着等您起身,怕是会传出闲话,说您故意磋磨后妃,对您的名声不利。”翠屏也加入了叫起队列。
虽然还想说一句“名声能当饭吃吗”,但陆瑗还是忍住了,好歹也算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以后都要在这后宫里生活,还是别大清早就给别人找不痛快吧。
她认命地从床上起身,由着两名大宫女给她梳洗打扮。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陆瑗觉得这老话真是有道理。才来这几天,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有人伺候的日子。
此刻她坐在梳妆台前,丹画拿了柔软的巾帕,在温水中浸湿后拧到半干,再轻柔地给自己擦脸。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让睡眼迷离的陆瑗一个激灵,倒是驱散了一些睡意。
另一边的小宫女端了漱口水过来,温度适宜还带着茉莉花香的水在口中略含一下,再低头吐到小宫女举着的漱口盂中。
之后便是最重要的大工程——上妆。
来这边好几天了,陆瑗其实一直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现在这张脸,一是前阵子生病,病容肯定多多少少不太好看,二来反正目标是当一个咸鱼,美貌不是当咸鱼的关键。
不过眼下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还是有点惊艳的。怎么说呢?这张脸和她十几岁的时候挺像的,但又着实比自己好看了太多,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之前自己也是如此貌美,只是沉迷学习,无人发现?
一双杏眼因为刚才的几个哈欠显得格外水润,细细的柳叶眉在丹画的描绘下给整张脸添了几分端庄优雅,小巧的鼻子和精致的樱唇,单看都美得很常见,凑在一起却尤为好看。
许是想着要给自己立威,丹画准备的衣服都是正红色,配上头顶金灿灿的凤簪,陆瑗觉得自己今日好生喜庆。罢了,先这么着吧,被折腾了半天,她可不想再重来一遍。
原以为下一步是吃早饭,没想到她直接被众人簇拥着往正殿走去。
仔细回想了一下,原主记忆中,宫中的早膳确实都是在请安之后的。
不知道其他嫔妃会不会饿,反正陆瑗觉得她肯定会饿。
还好这会儿太后不在宫中,等大家从长乐宫开完会散去,她就能立马去偏厅享用美食了。如果太后回宫,大家就还要饿着肚子再去永寿宫再开一次会,一来一回又要折腾好久。
这点让她不太高兴。
都说入乡随俗,但是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天天如此的话,陆瑗觉得,与其让自己痛苦地去适应,不如动动脑子想想怎么能改变环境,一劳永逸,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一些。
路过垂首侯在寝殿外的云缃、水碧和章嬷嬷时,陆瑗说道:“你们也一同跟着吧。”
三人依旧恭敬地行礼答道:“是。”然后转身跟在她身后。
等陆瑗走进未央殿正殿的时候,众嫔妃都已经到了。
在一连串“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声中,陆瑗尽量让自己端庄地走到最上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学着记忆里的样子,抬手说道:“诸位起身吧,赐座。”
皇后的椅子比其他人的要高一些,等众人落座后,隐隐有一丝居高临下之感。
难怪人人都想当正宫皇后,专属的正红色和凤簪,彰显身份的座椅,与其他嫔妃相比,泾渭分明,让陆瑗脑海里浮现出不知什么时候看过的后宫剧,里面的皇后面目狰狞地喊道:“只要本宫不死,尔等终究为妾!”
她再一次感叹自己命好,直接穿成了皇后,有钱,有权,有尊严,要是穿成了什么外室、小妾,自己怕不是要呕死。
重新把视线放到眼前列作两排的嫔妃身上,选秀进来的,虽说家世身份很重要,美貌也同样重要,这纯天然的古典美人,当真各有各的风姿。陆瑗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皇帝总是热衷于充实后宫,便是不能一一宠幸,单就这么多看两眼,也是一种享受啊。
尤其是左边第一位,年岁不大,却容貌艳丽,身形姣好,让人不由地想要多看两眼,就是那花瓣一样的唇里说出的话不太好听,一开口便是讥讽:“皇后娘娘的病可算是好了,半个多月没见,妹妹都快忘记娘娘长什么样子了。”
四下一片寂静。
有些胆小的嫔妃已经深深低下了头。还有两位皱了皱眉,似乎对白妃的言语有所不满,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
按理说贵妃级别以下的嫔妃不该在皇后面前自称“妹妹”,只是眼前这位确实有些资本。
父亲是握有实权的户部尚书,祖父是安国公,白流萤确实有着能和陆瑗比一比的身世,进宫后却只是妃位。也因着这个缘故,白妃心里一直很不服气。要不是自己没有个当太后的表姑妈,这皇后之位还不定是谁呢。
之前几次请安,白妃也总是夹枪带棒地笑话原主不受宠,偏偏又是事实,反驳不了,气得小姑娘眼眶泛红,死死地抠住衣服下摆,回去就要哭一场。
丹画心下气恼,担心地看向主子,却发现今日的陆瑗依旧心平气和地端坐着,气息丝毫不乱,眼神细看之下还有一丝玩味。
大清早一群人坐在这里,真的很像之前在公司开过的早会。
陆瑗最烦这种场合,还在思索自己要说些什么废话才能把今天的请安大会糊弄过去,眼下见有人先开了口,自然高兴,反正这样的讥讽对不想争宠的人来说毫无杀伤力,她轻飘飘地回应道:“劳妹妹挂念,日后便可常见了。”
见自己的话没有像往常一样刺激到皇后娘娘,白妃有些惊讶,又继续说道:“不过张才人就没这个福气了,不过是昨日在皇上面前转了一圈,今日就禁足在绿云轩抄宫规不能和大家一起来请安了。”
本以为会是个狠角色,现下看来倒像个没脑子的。陆瑗慢悠悠地开口说道:“白妃说话可要慎重。禁足的令是皇上亲自下的,本宫也不能干预。”
“原来是这样。”白妃的神色却并不见惊讶,“妹妹还以为是她惹了谁的嫌呢。毕竟按照规矩,应当由中宫产下长子。如今姐姐尚未传出喜讯,我等委实不该去皇上面前,万一得了圣心,乱了规矩可怎么好?”
“几十年前确曾有此规定,长子须出于中宫。但当时孝惠皇后久未有孕,恐耽误皇家子嗣绵延,便上书请当时的皇上废了此规定,后人也无须再遵守。”
说话的是坐在右手边第二位的冯嫔,礼部尚书之女,满屋子美人中就属她坐得最端正。
“此话有理。”陆瑗赶紧接过话头,“各位妹妹还是要多加努力,争取早日侍寝,诞下龙嗣。”
“可皇上好像不喜欢我们啊。昨日臣妾还被罚了抄宫规。”李美人忍不住也开了口。自己昨日可是特意打听了皇上的路线,等在一边唱小曲,结果皇上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
说到昨日,陆瑗觉得可不能让大家失去了信心,于是鼓励道:“李美人怎么会这么想?昨日皇上只是被朝堂的事情烦扰而已。各位都是皇上亲自选进宫的,哪里会不喜欢呢?”
“听皇后娘娘这意思是,让我们各凭本事去争宠吗?”白妃“嗤”了一声,之前可没见着皇后有这么大度,病了一场,到学会说场面话了。
陆瑗心知白妃应当是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决定先解决这个隐患,表情陈恳地说道:“病这一回本宫也算是想明白了,大家聚在这皇宫里也算是缘分,谈不上争不争的,一切以皇上的心意为重。皇上喜欢的人,本宫自然也会喜欢。”
略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像白妹妹这样的容貌和性情,受宠肯定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若能再替皇上生下一男半女,晋为贵妃也不无可能。”
“那妹妹就谢皇后娘娘吉言了。”
夸赞和画饼果然是最有效的手段。白妃的神色眼见着愉悦起来,没再针对皇后。
见气氛渐渐活络起来,其他嫔妃也加入了谈话,有的没的闲聊几句,竟也过了半个时辰。最后是没吃早饭的肚子提醒了陆瑗,才结束了这次的早会,让大家各自回宫去。
坐在餐桌前享用完皮薄汤浓的小笼包,熬得浓稠鲜香的鸡肉粥,玲珑剔透的虾饺,陆瑗满足地叹了口气。
看到水碧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小宫女将吃好的早膳撤去,陆瑗走进内室,毫无形象地摊在床上,想着要不要干脆补个觉,就听到翠屏在一旁喊自己:“主子,听说您病好,后宫各主事现已在偏殿候着了。”
陆瑗这才想起来,皇后还要管理庶务的。前段时间自己养病,怕是积攒下不少事情。
原来这几天的悠闲都是养病时期的假象,想做一条躺平的咸鱼怎么那么难?还是赶紧把事情都交接出去,自己就做个甩手掌柜吧。
她再次认命地爬起来,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准备随翠屏往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