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南羽白回来的消息当夜就被南家所有人知悉。

叶昕临走前替他点亮了屋里的烛火。

火光很快被巡逻的侍卫发现,迅速报告给因为遍寻不到人而急出了满嘴燎泡的南收帆。

南府彻夜烛火通明。

除了南羽白,南府上下都激动得一夜无眠。

南收帆本想着隔天早朝后就去东宫跟太女说这个好消息,谁知道在朝堂上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有大臣上奏,昨夜太女命人带兵对东街的一品居大肆搜捕,疑似是要找什么人,结果和宁侍郎之女宁诗起了冲突;后又同样以找人的名义,试图闯进五皇女的府邸,又和五皇女的人打在一起,闹得沸沸扬扬,半夜三更的,连百姓都专门爬起来围观。

“至于太女究竟在找什么人,百姓口口相传,传的五花八门,不尽相同。有人说太女是在找五皇女,两人因为政事不和,太女想找她当面对峙;有人说太女是在找失踪的贴身小侍墨画,因为昨晚太女的人马离开的时候,有眼尖的人看到队伍里带着个受伤的墨画;有人说,太女在找未过门的南家夫郎,据说他失踪了;有人说,太女看上一个侍奉五皇女的青楼戏子;还有人说,太女根本没找什么人,就是随便找个借口上门欺负五皇女,虽说五皇女嚣张跋扈,但太女实在没有容人的雅量,连姐妹兄弟都要对付……”

礼部尚书严琮从官员队伍里走出来,只身站在大殿之中,一字不漏地上报给叶晚鹰。

叶晚鹰高坐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冕服势重,玄衣上的金龙横眉怒目,张牙舞爪,

她垂眼看着下方左右分列而站的官员,从里面精准地捉出宁承玉来,面露怒色,威压更甚:“宁爱卿,你自己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叶依澜如今还在禁足期间,还算知晓分寸,没有违逆她的命令亲自出府。但叶晚鹰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这么执拗,区区一个男子而已,还要瞒着她派人出去寻人?

事到如今,她还要想法子帮叶依澜解决问题,免得对方落下一个不容姐妹兄弟的糟糕名声。

宁承玉慢吞吞站到大殿中,“臣不知。”

不等叶晚鹰发火,她表情一凛,继续说:“臣女近来有些贪玩,可能是觉得花灯节有趣,便想玩玩罢了。谁知太女连我宁家无心政事、玩乐一阵也看不惯,与臣女起了冲突,言语欺辱了臣女。此事臣本不想再提。但既是陛下过问,臣便斗胆将太女欺辱我宁家的事告知陛下。”

叶晚鹰暗骂一声老狐狸,自己不想提,倒是让严琮在朝上帮她提了。

王青王尚书见状连忙也站了出来:“陛下,太女还在禁足,怎会让人出去挑事?定是太女那些手下遭人挑衅,为了保护太女清誉,才不得已反击。”

身为叶依澜的舅母、君后王氏的亲姐姐,她跟叶依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能眼睁睁看着叶依澜背负骂名。

“遭谁的挑衅?”宁承玉觑了王青一眼,冷笑一声:“臣被连降三级,旁人不来看宁家的笑话已是万幸,臣及臣的家人哪还敢主动挑衅太女?”

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个个低头不语。

宁承玉就是因为指出叶依澜不堪大任才被连降三级,若是还敢头铁地上前挑衅,岂不是得了失心疯?

王青暗中观察叶晚鹰的脸色,见她神色不变,没有要为宁家出头的意思,索性开口骂道:“宁承玉你个老匹妇!你宁家倚仗前朝旧臣的名头、祖宗三代的投名之功,对降职之事不服气,对太女怀恨在心,挑衅太女也很正常。”

“前朝旧臣又何止臣一个,”宁承玉此话一出,便有大臣蠢蠢欲动地往宁承玉的方向看来,“有投名之功就是有投名之功,臣相信陛下不会因为我等是前朝旧臣,就卸磨杀驴,亏待我们。”

满朝文武顿时哗然。

自太.祖而立,到了叶晚鹰这一任君主,不知不觉已是过了三代。

这个时候,前朝的人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有不少前朝臣子的子孙渐渐认可了东凰人的身份,但老一辈的老家伙终究还没死.绝,影响力仍旧不小。

何况如今还有前朝余孽在境外苟活。

那余孽说自己是前朝皇帝的表妹的第十八个私生女,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血脉,但耐不住有些人想光复前.朝想疯了。

“何况,就算我宁家真的记恨太女,”宁承玉在大殿上言语张狂,仿佛不准备给自己留退路,不再像从前因着身份保守行事,“太女的人出现在东街,才会有机会与臣女起冲突。臣实不知,太女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臣女盘下的用作玩乐的地方?”

王青吞吞吐吐:“这、这……”

她口风一松:“可这也不是太女亲自到场闹事,是她手下的人……”

宁承玉眯起狐狸眼:“哦?那是太女亲自命人前往东街闹事呢,还是太女手段不够厉害,管不住手底下的人呢?”

不管是哪一种,都指向“太女不堪大任”的问题上来。

——也就是害得她宁承玉被贬三极的缘由。

王青气得直瞪眼:“宁承玉,你休要在朝堂上胡说八道!”

可她也毫无办法。

叶依澜就是无缘无故跑到别人的场子闹事去了。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叶依澜理亏。

“太女的为人众位大臣都是有目共睹的,她善良仁慈,谦虚谨慎,闻过则喜,不耻下问,这一点,身为太女的老师,江太傅更是清楚。”

江太傅颔首应是。

严琮顿首,终于老神在在地和稀泥:“太女确实还是有些年轻气盛,做人做事方面还有不足之处。但,臣认为,年轻人嘛,还有些活力、朝气在身上,实属正常,不然也不算年轻人了。年纪轻轻就老气沉沉的,这哪行呢?臣相信,假以时日,太女一定能不断地完善自身,成为一个当之无愧的太女。”

这话不仅让王青满意、让宁承玉住了嘴,还让叶晚鹰龙心大悦。

“依爱卿所言,此事如何解决?”

严琮收到宁承玉瞥过来的充满凉意的眼神,她也不想搅进这趟浑水。

又是前朝又是继任者的,乱七八糟。

这事要是无声无息地平息下去,前朝的臣子不会乐意——太女说来闹事就闹事,不受任何惩罚,前朝的臣子如今莫非已到了穷途末路,如今天下太平。就都不容他们了?

这事要是解决的太过严苛,叶晚鹰第一个不会放过她严琮,简直是忤逆圣心第一人。更别说叶依澜和君后背后的娘家人王氏大族。她无意对上这么多敌人。

但严琮依旧老神在在,她看向禁足期已过的叶昕:“臣忽然想起来,太女从酒楼出来后,又去找了五皇女……”

“而且,有人说,五殿下昨日晚上也出现在酒楼……”

再拖一个人下水,就不会有她什么事了。

叶昕今日专门上朝看热闹来了。

她一身皇女贵服穿得端正妥帖,却不挽头发,任由三千青丝垂落腰间,一派闲适懒散的模样。

严琮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落到了叶昕身上。

叶晚鹰也望向了叶昕,本就庄严的面容,此时沉下脸,更显威严,“小五,怎么回事?”

叶昕站姿随意,也不上前行礼,只是眉头轻轻蹙起,“女儿也不知道。”

“昨日我已过了禁足时间,出门也很合理啊。女儿只是带人到一品居吃个饭而已,吃完就走了,”叶晚鹰肯定知道她带的是谁,叶昕索性也不做隐瞒,“昨夜我连叶依澜的面都没见到。”

“谁知道她发什么疯,让人包围了女儿的府邸,说要找人。我那时身在王府,不在京郊,等我知道这事的时候,她的人已经离开了。”

叶昕也不怕乱了朝纲,不顾礼法仰头望向高坐上方的叶晚鹰,眯着笑眼,语气嚣张,“所以今日,女儿特意上朝,让母亲给我做主来了。”

叶晚鹰不禁又是一阵头疼。

宁承玉也适时开口,当场下跪:“望陛下给臣女做主。”

不多时,朝堂上又哗啦啦跪下一片,举目望去皆是前朝遗臣:“望陛下做主。”

平日和王青不对付的大臣也跟着跪下。

王青脸色大变。她嘴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叶昕轻飘飘扫过来一眼,却被吓得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叶昕说的话,除了叶晚鹰,任何人都别想反驳。

对方腰间所佩的长剑不长眼。

一年前,叶昕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朝斩.杀了王青的同僚,一剑毙命。

只因那人对叶晚鹰说五皇女比之太女,如鱼目比珍珠。

那个同僚的血,溅到王青脸上时,还是温热的。

叶晚鹰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叶昕个混不吝的,不知道用什么本事哄到了南家嫡子,然后嚣张地带他去逛街吃饭,被太女的人发现,但溜得及时,没正面对上。

叶晚鹰简直要气笑了。

他南羽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能惹得她的两个女儿都想要得到他,平白闹出今日这场祸事来。

下朝后。

殿外天光大亮。

南收帆走出大殿的时候,脑袋还在发晕,连走路都差点摔倒。

王青快步走到他身边,搀了她一把,“南大人,没事吧?”

南收帆赶紧回过神,冲王青躬身行礼:“王大人,折煞我了。”

“陛下延长了太女的禁足时间,禁足整整一个月,竟是连迎亲那日都不能亲自去迎,”王青叹了口气,“不过好在没有多余的其他惩罚,也算皇恩浩荡了。”

这惩罚,除了对嫁过来的男子的名声有所亏损,对叶依澜本人却是不痛不痒。

可这也间接证明了叶晚鹰对此番联姻的不满。

哪个男子出嫁时没有妻主来上门接亲呢?这意味着对男子及男子一家不重视到了极点。

南收帆紧张地吞了口口水,“陛下刚刚下朝前,只是简单地下口谕,说”元山年之子元玉书为太女正君,南家二子,一人为太女侍君,一人为五皇女正君”,这……”

王青心中轻蔑,面上还是和蔼地笑:“无妨无妨,口谕也是圣意。贵子即便只做侍君,也是和我侄女有缘分。他人想做太女侍君,还没这个机会呢。况且,来日方长,待到生下女儿……侧君、甚至是正君……来日的事谁说得准呢?”

若不是叶依澜铁了心地要南羽白,她王家那边有头有脸的年轻公子多不胜数,哪轮得着区区一个靠吃软饭上位的南家来当皇亲国戚?

南收帆面露感激之色,“多谢王大人开导。只是,”想起叶晚鹰对自己的敲打,她还是惶惶不安,“陛下说,有传闻说太女是为了找我家羽白才惹出这样的祸,所以连带着罚了我三年俸禄和禁足一月。我现在没法去找太女了……”

王青暗骂她多事,面上却笑得连眼角褶皱都起来了,和蔼可亲得跟个邻家老太一样:“你找太女有何事?我可代你转告。”

南收帆也不敢实话实说,

叶晚鹰摆明了就是不重视南家,对方有很大可能是知道南羽白失踪的,只是无动于衷罢了。她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说:“……劳烦您告诉太女,如果思念羽白,可以写信到南家,羽白他会看的。”

王青眼中的轻蔑和无语一闪而逝。

卖子求荣的无耻妇人,都到这个时候了,两天的时间都等不起,还要让儿子对太女勾勾搭搭,见不到面就上赶着写封信再说几句情话,非要勾的太女茶饭不思才行,真真比青楼的小倌还要低.贱。

但她还是笑眯眯地对南收帆说:“包在我身上。”

南羽白所需的婚服和一应的婚嫁饰品都备齐了,全是叶依澜早早差人送来的。

聘礼一箱接着一箱如流水般送进南府,不要钱似的,珠宝华服,人参燕窝,古董玉器……连金子银子都是成箱地抬进府,抬箱的侍女一个个被压得弯腰抖腿。

虽无正君之名,却是实打实的正君的配置。

如果不是邱巧灵三推四就,叶依澜甚至还想送个喜公来帮南羽白化妆穿衣,再派墨画亲自将人背到喜轿上。

简而言之,南羽白的一切她都想亲力亲为。

反观叶昕,送来南府的东西可谓少的可怜,比起叶依澜送的聘礼,她不过是给了最基础的皇女正君所需的配置——一箱金玉珠宝,一箱锦衣华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规规矩矩,全然按标准行事。但比起叶依澜的大手笔,却显得格外寒酸。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还让绣娘做出了一件和叶依澜送去南府的婚服极其相似的嫁衣,用料、针线都相差无几,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哪里不同。

南收帆只当叶昕是为了挑衅叶依澜。

如同娶夫也要跟叶依澜一样,要娶她南家的儿子,都是为了挑衅叶依澜。

南羽璃丢金镯的事石沉大海,像从没发生过一样,所有下人都守口如瓶,南明和南收帆也都被瞒得死紧,谁也不知道。所有人都默认青萍这个人没了,但没了就没了,仅此而已,谁也不好奇他是怎么没的、去哪里了。

同样,也没人关注南羽白究竟是不是生过病,病好了没有。

邱巧灵连夜指了一个新的小侍来服侍南羽白。

南羽白也不推辞,他确实需要有人帮他做些事情,比如挽发髻、去厨房取饭菜等等。

这些事从前是青萍帮他做的。

新来的小侍名唤青荷,南羽白跟南收帆说他要到外面走走,南明不同意,但南收帆罕见的帮他扛下南明的怒火,同意他出门去玩。

可一般未婚男子不能独自出门,尤以莲在这个时候自告奋勇地说可以跟他一起,南收帆想了想,索性就让青荷和尤以莲一同陪南羽白出门了。

南羽白推脱不得,只得同意。

尤以莲的身段很好,他原来是个唱戏的伶人,举手投足间比普通男子多一分优雅的余韵,如今年过三十,未生一子,身材倒是保持的很好,风韵犹存。他虽长相只有中等,但等到化完戏装、穿上戏服,整个人便美得熠熠生辉,唱起戏时歌喉优美,一颦一笑更是美得能勾人摄魄似的。

也正因此,南收帆一次做生意时,才被戏台上的尤以莲勾住了,后来更是为他赎了身,给他买了个两进两出的宅子养胎。

可惜的是,入府后他的孩子被邱巧灵害死了。

街上熙熙攘攘,卖货郎吆喝声不断,白天的时候京城越发热闹,来来往往的大部分都是有钱有势的人。

尤以莲带着他到一个小摊贩跟前,仔细挑选胭脂和唇脂的颜色。

“出来走走,就该有个好心情才是,”尤以莲用尾指勾起一点胭脂,在自己的手背上涂抹试色,他瞥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南羽白,笑眯眯地说,“你母亲好不容易放你我出府一趟,就该好好享受。”

说着,他将手上那盒胭脂递给南羽白,大方地说,“喏,这是我最心水的一盒脂粉,颜色浅但细腻,抹上脸显得肌肤透亮,水嫩得像出水的芙蓉,送你了。”

少年垂下那截白皙细长的天鹅脖颈,如蝶翅般的睫毛遮住温润的眼,他肤色冷白,眉眼俊秀漂亮,回话时显得乖顺又有礼貌,“谢谢小爹。”

“不必跟我客气,”尤以莲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大方地给了小贩一锭银子,“以后小爹啊,估计要靠你了。”

南羽白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尤以莲转头就支使青荷去华环阁买糕点,“你去慢慢排队,随便买几样会来就好。”

青荷自然不敢不应,“是,”他的声音透着股无措,眼珠子却活泛地咕噜噜地转了一圈,“那......等奴买完糕点,到哪里找二位主子?”

尤以莲冷笑一声,“等你买到了再说。你要是现在还不去排队,说不准等会儿你的两个主子还要亲自去华环阁等你!”

青荷无法,只能低声应“是”,转身赶紧去了。

南羽白怔了怔,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尤以莲似的,“你……”

“以为我跟青荷一样,都是来监视你的?”尤以莲挑眉一笑,眉眼间都是成熟的昳丽风韵。

南羽白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你这孩子,从小就这么谨慎,”尤以莲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人流拥挤,拉着他的时候像坚定的一道牵引力,正确引导他的方向,尽管不知要带他去往何处,“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我除了对你冷淡点,可曾害过你?那些害你的手段,哪一件不是邱巧灵和南羽璃做的?”

南羽白不置可否。

尤以莲确实没害过他,但他跟尤以莲之间也没什么交集,他没道理帮他支开青荷。

……可他实在太想见到女君了。

湘云告诉他,只要想办法出府就有可能见到女君。

南羽白不愿再沉默下去。

沉默能谨慎地自保,却不能让他见到女君。

他想了想,索性主动出击,他试探性地问:“你为什么帮我支开青荷?”总归,尤以莲自己都坦言青莲是邱巧灵派来监视他的了。“……你呢,你是不是也是来监视我的?”

尤以莲瞥了他一眼,风情万千,“我要是监视你的,你连南府的大门都出不去。我但凡有点坏心眼,再说点什么坏话,南收帆她就不会让你出门。”他顿了顿,仔细解释道,“既是帮你支开青荷,我就不可能是来监视你的。放心吧,我被你家女君收买了。”

他笑眯眯的,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专门帮你俩这对小情人儿见面的。”

“……啊?”南羽白微微睁大眼睛,清澈的眉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看上去有点儿傻傻的。但傻的很可爱,是个很干净很漂亮的年轻小夫郎。

尤以莲忍俊不禁,看着看着他笑出了声:“你啊,倒是比南羽璃那小孩要讨喜多了。”

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笑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在你小的时候,我一直都有偷偷看你。”

南羽白没说话。从小喜欢看他的人有很多。邻家的姐姐,母亲的生意人,出门玩时遇见的同龄的男孩女孩,爹亲那边的祖父母......无一例外都说他长得很好看,长得很讨人喜欢。

“那时我的肚子见了红,失去了一个和我没机会见面的儿子……每次远远地看你,便时常在想,若是我的儿子能够出生,应该也是个像你一样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我会好好地保护他,照顾他,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他只要做个天真又快乐的孩子就好,剩下的路我会帮他铺好。”

许是说到动情处,尤以莲的眼眶红了红,“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伶人出生,从小就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凄苦日子,赚不到钱的时候不仅没有饭吃,还要挨打......因为教我们唱曲儿的嬷嬷会打我们出气……我还亲眼见过一个伶人被醉酒后的嬷嬷活活打死在床上……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费尽心思勾搭有钱的商人,我不想死,更不想让以后的孩子过上我这样的日子。”

“所以我努力怀上你母亲的孩子。我不是想父凭女贵,因为我怀的是个漂亮的小儿子,”他擦了一下红红的眼睛,“我是想子凭父贵,我可以通过南收帆让我的儿子有一个实力不错的娘家,让他生来就有底气,还可以通过南收帆认识性情、家境都不错的女子,让我的儿子嫁给这样的女子,过上普普通通但又幸福快乐的小日子……”

“但是我承认,我对不起你爹亲,对不起你,我做了个见不得人又破坏你们家庭的侧室,”尤以莲的笑容泛着苦涩,“所以,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我没了我唯一的念想、我最珍视的孩子。”

南羽白安静地听他讲完。

他抿了抿唇,“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他会觉得尤以莲可怜,但他也绝不会去帮一个伤害过他的爹亲、伤害过他的人。

尤以莲深呼吸了一口气,姿态随性地耸了耸肩,说:“谁知道呢?也许是看到你十八岁的样子,你干干净净的样子,让我想起自己对孩子的期盼,仿佛我的念想成为了现实……然而你是莫里的孩子……”

“也许是,想博得你的同情,想让你的女君看在你的份上,对我更好一点,收买我的诚意能更多一点。”

南羽白看着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与他说的话截然相反,“女君她……答应了你什么?作为交换,你要为她做什么?”

“瞧你这一副不值钱的小男儿模样,”尤以莲白了他一眼,羞得南羽白软软的耳根通红,“还怕你家亲亲女君吃亏不成?你小爹我哪敢占她的便宜,她没弄.死我,我就该感恩戴德了。”

说着,他还忽然真的担忧地看了一眼南羽白。

他倏地开口:“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心就先跟着那女人走了,这怎么行?”

“回头她要是把你卖了,你怕不是还在帮她数钱。”

南羽白脸上飞起两朵霞云,嗫嚅着说:“女君不会卖了我的。”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你要是被卖了,肯定还在帮你的亲亲女君数钱呢!”尤以莲一副看自家便宜儿子的无奈表情,

他莫名有种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被猪拱的心痛感觉。

就算这颗小白菜不是自己亲生的,好歹这颗小白菜还喊他小爹呢。

那话怎么说来着,小爹也是半个爹。

“小爹教你,不能对女人爱的太满,要反过来让女人爱你,”尤以莲一直以来的育儿理念就是把小孩养的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小富即安就行,不要奢求太多;等小孩长大后就和一个品性不错的女子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一生都无忧无虑,不要受任何伤害,这便是最好的一生。

南羽白恰巧就是这样干净的孩子。

——可惜的是要被五皇女那样的坏种拱走了。

尤以莲叹惋。

“小爹教你,比如说,身为男子,你不要过于温柔小意,要学会适当地作,让女君为你降低底线;不要什么家事都亲力亲为,太复杂的、太困难的事要主动说出来,让女君跟你一起承担;还要想办法掌握后院的大权……若是小门小户,身为男子,我们可以想办法掌握家中的经济大权,可惜你要嫁的是女君……既是如此,那你就要掌握后院的大权……”

南羽白:“……”

尤以莲好像真的很担心他遭女君的欺骗一样。

可是,可是……

可是女君就是对他很好啊,南羽白不受控制地想。

——女君对他好,他也想对女君好。就这么简单。

至于什么“若是小门小户”、“可惜你要嫁的是女君”、“既是如此,你要掌握后院的大权……”,南羽白便一句也听不懂了。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看了尤以莲一眼,“小爹,你别说了。”在对方心痛且斥责的目光中,南羽白心底竟荒唐地生出一种“逆子爱上浪□□,无情伤透慈爹心”的错觉。

南羽白赶紧摇了摇头,试图晃掉脑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女君她在哪儿?我……我想见她。”

尤以莲轻轻哼了一声:“把”见”字去掉。”

南羽白的耳根又红了。

再次来到一品居,南羽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尤以莲带他到一品居的门前,就放开了他的手,笑了一声,很显然,他从那种丧子的莫名情绪中走出来了:“进去吧,她说你知道去哪儿找她。”

南羽白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尤以莲指了指对面的那家说书的,笑眯眯的,“我去那边听会儿戏,等你出来,我跟你一块回南府。”

“好,”南羽白还是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个礼,“谢谢小爹。”

尤以莲点了点头,神色感慨:“去吧。”

南羽白进了一品居便直奔三楼而去。

他的脚步轻快,像一阵微风亟不可待地掠过,眼底带着几乎满溢出来的期待。身边热闹的嘈杂声被他自动忽略,此刻他的脑袋里、心里全是叶昕的影子。

南羽白软乎的面颊红扑扑的,不知是跑的累了,还是羞的。

到了最大的那间厢房门口,他双手贴在门上,用力地一把推进去。许是推得过于猛了,他还往前踉跄了一下。

但他一双鹿眼迅速望进房间,亮晶晶的、着急地找寻心上人的身影。

日光微熏,人也好似微醺。

人越是慌乱,越容易头晕眼花,跟喝醉了酒似的,越是难以寻到心中想寻的人或物。

“嘟、嘟——”轻轻的敲击木制家具的声音,迅速吸引了南羽白的所有心神。

他朝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一下子便撞进叶昕那双剔透玲珑的浅色眼睛里面。

她漂亮的凤眼向上一挑,流露出恣意风流的笑意,白日里,周身仿佛都泛着光,洋溢着令人心动的气息。叶昕坐在窗边,一只脚屈起踏在窗沿,一只脚懒懒地耷拉在外面。

见到南羽白眼神亮晶晶地瞧着自己,她朝他伸出手,红唇轻启:“过来。”

南羽白不受控制地朝她走过去。

厢房很大,从门口到窗边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

南羽白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改成了小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叶昕的身边。

叶昕规规矩矩地牵住他的手,没像以前一样耍流.氓似的直接把人抱个满怀。她垂眼看向系在南羽白腰间的莹色玉佩,语气中透着愉悦,“不错,这玉佩很衬你。”

这是皇家贵女独有的玉佩,雕制了栩栩如生的凤凰花,花纹繁复,工艺精巧,不同贵女身上的玉佩还刻有不同的标记。譬如叶昕这一块,玉佩下方的红色绳坠便用金丝纹了一个“昕”字。

如同一块显眼的标记标记了眼前的少年,大肆地告诉所有人,这个漂亮的小少年,是属于她的。

南羽白心里很想跟叶昕疯狂贴贴,但叶昕没有抱他,他也不敢直说。

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叶昕,安静地看,不发出任何其他的声响。

叶昕对上他湛亮的眼眸,慵懒地靠坐在窗沿,指腹轻轻摩挲他手背,半眯着眼勾着笑,“怎么了?”

南羽白不满地轻声哼哼,跟小动物娇娇气气地哼叫似的,“没有。”

叶昕低低笑了一声,长脚利落一跨,轻巧地从窗边踏到结结实实的地板上,边牵着南羽白走,边跟他说话:“谁同意你出府的?谁跟你一块出府的?”

南羽白乖乖地答道:“是母亲放我出府的。母亲让青荷和尤以莲跟我一起出来。”

“南收帆放你出府?”叶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来她真的对你很上心。”估计是上午被叶晚鹰不重视的态度吓坏了,不敢对叶晚鹰寄予希望,便只能寄希望南羽白和太女能恩恩爱爱在一起,这样才能牢牢地抓住成为皇亲国戚的机会。

所以南收帆近来会对南羽白纵容许多。

这样也好,在南府的这两天,小家伙起码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南羽白脸色却是微微发白:“可......母亲对我上心,肯定是希望我嫁给太女......”

他猛地看向叶昕:“女君,我,还有我的弟弟南羽璃,我们两个一个要嫁给太女,一个要嫁给五皇女,这事您知道吗?”

叶昕带他一同坐下,将人抱入怀中,轻轻“嗯”了一声。

南羽白仿佛就有了巨大的倚仗。他依偎在叶昕怀里,叶昕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温和又不容拒绝地朝他涌来,慢慢裹住他全身,叫他整个人都沾满叶昕的气味,安抚他急躁的心绪。

他慢慢在叶昕身上平复心情,慢慢地回抱住叶昕,“女君。”

叶昕轻轻“嗯”了一声。

南羽白忽的说道:“尤以莲带我过来的时候,我其实有些害怕。”

叶昕笑了笑:“怪我,忘了跟你说他的事。”

“没事的,”南羽白摇了摇头,“当他说他被你收买了以后,我忽然就不害怕了,还觉得心里很安定。”

尤以莲牵着他的手时,他觉得很安心,像是一道坚定的牵引力。

而牵引力的尽头,就是叶昕。

“只要是你,我就觉得很安心。”南羽白的声音很轻,他一字一顿地说,“所以,我相信你。我会上花轿的。”

——我会上花轿,等你来娶我。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谢谢大家对叶昕和羽白白的喜欢哦。接下来可能要入v了哦。未来的日子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叶昕和羽白白很喜欢大家的啦啦啦~咳咳,我也很喜欢大家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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