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无视对方探寻的视线,云殊猛地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将茶杯重重搁在案几上,他嗓音冷冽,“管得着吗你?”

举止做派全然不似男子。

连湘云都看了他好几眼。

蚕丝帘幕后,忽的响起一道慵懒的女音。

“管什么?”

云殊浑身一震,骤然转头看向主座的方向,眼睛紧紧追随帘幕后那抹高挑身影,他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一时间竟沉默下来。

“没什么,”宁诗重新坐直身子,拿起一块糕点,咬了口,“刚才闲聊,聊到云殊病了一场的事。他说我管不着。”

叶昕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懒洋洋地将手撑在案几上,拄着额头,身侧小侍躬身端上来刚冲好的新茶,上等的信阳毛尖。

“有事就说,”她屈指叩了叩桌面,“没事就都散了吧。”

好酒醇香秀雅,饮后甘爽味长,叶晚鹰送给她的全是珍藏多年、精心酿制的佳酿,看似温香醇厚,后劲却不小,跟烈酒有的一拼。

刚才喝了醒酒汤,暂且解了点醉意,如今后劲又上来了。

宁诗说:“殿下让我做的事我做好了,不过是让舒母交由舒芳出面去说。如今我也算与舒母交了个朋友,”她笑了笑,“还拿了她不少人参燕窝这类好东西。”

叶昕也笑了一声,“你张口讨要,她敢不给么?”

“知我者殿下也,”宁诗端起茶杯,以茶代酒,遥遥朝帘幕后的叶昕举了举,复饮了一口,“说起来,班师回朝那日,殿下命我带人四散到酒楼茶馆大街小巷各处,散播您在塞北孤身闯敌营,取得敌将首级,勇冠三军的消息,如今京城民间虽对您私德有亏还颇有微词,但也对您有所改观。”

“嗯。”叶昕像是对此早有预料,语气很是平静,“既是我做的,该宣扬就宣扬,否则世人只记得顾知棠的功劳,却忘了我,委实不公平。”

宁诗心中腹诽:这也不是您要我添油加醋宣扬您退敌之功比起顾知棠有过之无不及的理由啊。

顾知棠是主帅,统率三军有多辛苦是有目共睹的,叶昕一个副将哪会比顾知棠辛苦。更别提叶昕在军中时而闹着要美人、时而闹着要听小曲儿,还打伤了好几个官家女子......

宁诗面不改色,赞同地说:“确实。”

——身为王储,在民间有一个好声望,身上又确有退敌之功,夺嫡也便有了机会。

烹茶的小火炉轻轻烧着,小侍跪在炉边小幅度地扇着扇子。

水榭内氛围极好,除了水壶咕嘟咕嘟沸腾,壶盖轻轻被壶中热气顶起又落下的声音,所有人都在品茶吃糕点,静谧舒适。

水波不兴,清风徐徐。

叶昕闻着茶香,也跟着试了一点。

她能感觉到帘幕外有一道很强烈的视线在注视自己,正是那名叫云殊的男子所在的方向。

云殊。

心里念着这两个字,叶昕老神在在地又抿了一口茶。

云殊,东凰人士,自小父母双亡,流浪街头,后来偶然被西辽人捡去培养后又送了回来,成了外朝奸细。话少,爱美,性格谨小慎微。

前几日因倒春寒大病一场,今日才醒,就强撑病体过来了。

“殿下。”

叶昕循着声抬眼望去,听见云殊问道:“我有一事不明。”

见叶昕不应声,他自顾自继续说,“既然是为了跟太女对抗,您就抢她的未婚夫南羽白,要跟南羽白成婚。那您为什么不直接像从前一样,直接把人掳走,毁了他名节就行?”

叶昕轻“啊”了一声,意有所指,说,“原来我的名声还是这么差吗?”她慢声喊道,“宁诗?”

上一秒才说民间百姓对叶昕有所改观的宁某人:“......”

“殿下,我冤枉,我真的亲耳听到街上许多人都有说您的好话,”宁诗无语地看了云殊一眼,脸上的从容之色都没了,赶紧跟叶昕解释道,“至于您调戏男子败坏男子名节的话,自从您回京以来,就少有人说了。您从塞北回来后,连青楼也没有去过,他们要说,也无从说起啊。”

云殊又说:“那殿下把南羽白娶进门后,会不会休了他?”他嘴唇还带着病未痊愈的苍白之色,轻轻咳嗽了一声,“到时随意找个由头把人休弃就好。这样您既不会落个坏名声,也能再气一回太女。她视若珍宝的人,您娶了又休,岂不更令她恼火?”

话语间像是在为叶昕着想,却无端对南羽白充满了恶毒的恶意。

宁诗对此不作评价。

反倒是王荔颤巍巍地举起了爪子,小声道:“那个,这样是不是对男子太无情了一点?”

云殊怒瞪了她一眼,王荔又赶紧把爪子放下了。

叶昕屈指叩了叩桌面,一下子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我婚娶之事,是我家事,也是私事,”她嗓音极冷,不容置喙道, “用不着你云殊来对我说教。”

叶昕肉眼可见的生气了。

一时间,没人敢再说话。云殊也本能地被震住,等到反应过来,已然错过开口的好时机,只能也跟着沉默下来。

静寂的氛围中,只剩微风在徐徐吹拂。

也正因此,水榭外渐渐走近的脚步声显得很清晰。

叶昕听得微微蹙起眉头,没说话,但烦躁得换了个姿势歪靠在椅背里。

待到水榭外脚步声止,宁诗望过去,见到了绿云和一个站在后方戴了面纱的男子。她笑了笑,说:“原来是绿云啊。”既是在告诉叶昕来者是谁,也顺势跟对方打了个招呼,“绿云啊,怎么带着人过来这边了?”

她好意提醒道:“殿下有令,没有许可,水榭这里谁也不能靠近,你怎么忘了?”

“奴晓得的,谢谢宁姑娘提醒。”绿云笑嘻嘻地跟所有人行了礼,看向主座的叶昕,欢快道:“夜女君,公子听红菱说您一身酒气,怕您不舒服,特地给您送蜂蜜水来啦。”

说完,他后退一步,让出了一个手脚僵硬、端着个托盘的年轻男子。

叶昕闻言眉头一松,歪斜的身子也坐直起来。

宁诗开口正要替叶昕问问男子姓甚名谁,

下一秒却听见帘幕后的叶昕温声细语地说了两个字:“过来。”

那声音如玉泉击石般,清冽柔和,又刻意放轻了音调,仿佛生怕把人给吓到一样。

自打认识叶昕以来,她从没听见叶昕这样刻意收敛情绪、堪称温柔地跟人说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