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不要乱来!”七公主很紧张。
李洵道:
“我保证不会再像这次一样了。婉儿,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调养身体,不要让我为你担心,好吗?”
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既然决定要做,就必须确定一击即中。
对上兄长海面般温柔深沉的目光,不知怎么,七公主忐忑的心顿时就平静下来了。
经过这次大病,此时的大哥身上比以前多了股沉稳,莫名让人觉得强大又可靠。
“好。”她轻轻点头。
都说皇家是医闹最厉害的地方,太医们开方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于一些病症的调理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功效。
往年七公主一直在宫里,这次难得能出宫,倒是正好可以请郡王府的大夫来看看。
“把大夫叫过来。”
李洵吩咐道。
说起大夫,七公主便想起一事,对李洵道:
“大哥,这大夫是林相给你找的,是京城名医呢。”
“你这次昏迷了七八天,其他大夫都束手无策,父皇又发话不准你叫太医,还是林相给你请来了京城名医,这才让你醒来的。林相很担心你,每天下值都偷偷来看你,现在你大好了,咱们是不是派个人给林相报个信,免得他老人家继续担心。”
有原主记忆,李洵便知道,七公主口中的林相指的是右丞相林德康。
原主刚出生时,据说被太常寺占卜称,其八字与宫中不合,需要在宫外养到七岁才能避免早夭。
原主母妃只是外地的一个七品小官之女,其外家自然是没那个福分抚养皇子的。
嘉佑帝前头已经死了好几个儿子,出于一片慈父之心,便把他送到了当时还是吏部尚书的林德康家中抚养。
林德康对大皇子极其看重,对他的教养比对自己的儿子还上心,因此,大皇子至今都尊称这位右丞相一声保父。
林家本就是当朝大族,门生故吏无数。
正因为这段渊源,林相变成了铁杆大皇子党,母家没有任何靠山的大皇子,才得以与太子党抗衡。
要李洵来看,大皇子那命格批语是真是假很难说,照嘉佑帝的目的来看,这事极有可能是他特意部署。
但不管怎样,哪怕是出于利益,林相对大皇子是极其关心的。
“这是应有之意。”
七公主这番提醒,李洵便叫了大太监杨进禄进来,派个人去给林相报个信。
大夫很快过来。
这位京城名医倒是很有两把刷子,很快就断定七公主这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却没给她开什么药,只是开了一些药膳,让她每天换着口味吃些。除此之外,就是要多活动,根据身体的适应速度逐渐增加运动量。
皇后对公主们的教养,讲究贞静柔顺,太医们自然是不敢建议她多跑多跳的,倒也难怪七公主的身体一直没什么起色。
看完了大夫,七公主便道:
“大哥,我已经出宫好几天了,你如今身体好了,我也该回宫去了。”
李洵却摇了摇头,吩咐杨进禄:
“你亲自去长春宫给皇后娘娘报信,七公主照顾我过于劳累病倒了,暂时不宜挪动,得在我府上将养。”
杨进禄领命而去。
“大哥……?”
七公主不解。
李洵却没有解释:
“你院子里没有小厨房,不方便煮药膳,先留在我这里调养一段时间。”
这是实情。嘉佑帝公主挺多,没有母妃或者母妃品级低的公主们都住在北三所,每人就一个院子,可没那么奢侈给每个公主还配个小厨房。
公主们要吃什么,都得仰仗北三所的膳房,要单独熬药膳确实没那么方便。
但更重要的是,七公主回宫并不利于他的计划开展。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洵便进了书房,召集手下人,了解原主病倒的这段时间里,郡王府内外所发生的事。
临近晚膳时间,底下人来通报,说林相来了。
“快请到书房来。”
没多久,李洵便见一个头发灰白,看起来大约有五十多岁的老人迈着挺阔的步子走了进来。这老者面容儒雅,一双眼睛却深晦如海,一眼便知是个胸有乾坤之人。
他手上拿着一个黑纱冪离,显然是过来的时候用来掩人耳目的。
此人正是林相林德康。
打量着李洵清瘦了一圈的面容,林德康叹了口气:
“殿下,看书劳神,您病了这么久,此时该多休息的。”
李洵伸手请林相坐下,慢悠悠给他倒了杯茶:
“保父不必担心,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刚才只是叫了几个人来问话,不费神。”
这话不知道让林相想到了什么,他道:
“外头的事殿下不用担忧,都有微臣在呢。”
说这话时,他连眼神都温柔了几分,就像一个可以为儿子提供一切依靠的父亲。
李洵知道他说的是外头什么事,原主病倒这些天,外头并不平静。太子党对他们进行了疯狂的攻讦,已经有大皇子的大臣被拉下水了。
若是原主,必然是会为此着急的。
不过,李洵如今却不打算去参与这些事了。
以他的观念来看,被拉下水的那位官员本身就并不无辜,其家人仗势欺人作下好几条人命案子,如今被人翻了出来,本就该付出代价。
当然,太子党也一样很多这样满脑袋小辫子的,谁都不清白。区别只是有没有被人拿到切实证据,以及作为裁判的皇帝要站在谁那边的问题。
不过,无论如何,林相是真心爱护原主的。
他的计划,说起来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位林相。
一朝天子一朝臣。林家这种官场大族,为了自己派系的利益,不可能不争。
而他,作为他们这个派系的领头人,如今要做出那样的事情,无疑将是对他们极大的打击。
但他不会改变自己的计划。
结合原主记忆以及书中的所有信息,到如今的局面,困于京城这方寸之地,要想斗过皇帝是非常困难的。
他们这所有人全都被扯入乱局,很难脱身,皇帝却已经稳坐钓鱼台。
而且,如今京城及拱卫京城的军|队,一半以上都已经握在了皇帝手里。
自古枪|杆子里出政|权。
这注定了他们斗不过嘉佑帝。
书中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不管是太子母族,还是与之旗鼓相当的林相一族,最后全都被皇帝杀了个干干净净。
大皇子和太子这两个领头羊,也是一个被圈禁致死,一个吞金自尽了。
他不是原主,对他们没那么深厚的感情,不可能为了一份亏欠之心,陪他们走一条必死之路。
“保父,你觉得我们这所谓的大皇子党,在陛下心中到底是什么?”
林相被问得一怔,紧接着便听李洵道:
“未来储君的拥护者?还是削弱太子党的工具?我们与太子相争多年,到底是谁得了利?”
这些话大逆不道,却并非他们之间不能说的。
林相仔细回想着这些年来朝堂局势的变化,眉头渐渐聚拢。
这些年来,他们与太子党争斗,其结果似乎确实是谁也没讨到好,皇帝总是今天打他们一巴掌,明天给太子党一棒子,反而是效忠皇帝的纯臣,不断地拿走两方手中的关键性位置。
这个认知让林相悚然一惊。
大皇子说他们只是削弱太子党的工具。
莫非是大皇子此次触怒皇帝,是因为知道了什么?
看他的脸色,李洵便明白,他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事实上,这并不是多么难明白的道理。
林相纵横官场数十年,自然并非是愚蠢之辈。只是身在名利场,被切身利益糊住了眼睛,这才看不清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的打算。
也或者是,就算明白,也要去争要去赌。
“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急切问道。
看来他也并不知道原主当日为何被申斥。
李洵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在书中已经预知未来。
只摇了摇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保父,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不是我们的东西是争不来的,因为我们不仅是在和太子,更是在与陛下争抢。与其输得一败涂地,倒不如趁早退一步海阔天空。”
“您已年近花甲,也可以早些退下来享清福。”
听出李洵话语里的退意,林相仿若挨了一记惊雷,魂不守舍地回去了。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至于林相要如何选择,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跟林相这边通了气,又休养了一天,李洵便进了宫,准备面见皇帝,开始实施自己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