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杨靖立马反驳,“关我什么事儿?态度变来变去的一直都是你,别想随便甩锅。”
“甩锅?”杨竞不怎么懂,但没深究,“不是你先客气在前,我会跟你装那劳什子礼节,每天‘不用客气’、‘没关系’我都要说破嘴皮子了。”
杨靖回忆了一下自己跟他相处的时候,好像确实非常客气,不过按照他从小到大的习惯来说,已经在麻烦别人了,不就得有礼貌,会感恩吗?
“还有,我就带你去田里走了几遭,你给我家送了有三次肉,”杨竞又说道,“不是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你这客气得都有些让我爹害怕了。”
“嗯?”杨靖还没想通自己客气为什么还有错,就被杨竞这句话给弄懵了,“你等等,什么东西?堂叔为何会因为客气感到害怕?”杨靖语气异常不可思议。
“他昨天晚上专门找我过去,打听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是个什么情景。”杨竞回忆起昨天的画面,顿时有些好笑,“我就跟他说,你客气,我就比你还客气,被他狠狠骂了一顿。”
杨靖越来越迷惑,脑袋里一片浆糊,表情就没控制住。
杨竞见他这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他是怕你跟我们太过生疏,怕你的客气不是因为书读多了成了书呆子,不是因为不会与人打交道,而是因为你打心底里不觉得我们是一个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血脉,不觉得我们家帮你是因为血缘,他怕你觉得我们家对你好是有所图谋。”
“这……”杨靖震惊,立刻开始辩解:“不,不是这样的。我没这样想过你们,六叔公的为人如何,大家是有目共睹的,竞哥你是什么人,这几天的相处,我也都了解了,堂叔他肯定是想多了……”
“行了,”杨竞打断他的话,拉着他往祠堂里面走,“爷爷和几个老辈儿在里边儿商谈请先生的事儿。说来,这祠堂还是当年二爷爷出钱村里出人,专门翻修过的。”
杨靖下意识四周望了望,他现在脑子里更加乱了,他想跟杨竞解释,自己没有把他们想得那么龌龊,可他又明确的知道,杨竞有些话是对的,例如他真的是对杨家村的人抱有防备的,一时之间,解释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十三?小十三?”杨竞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回过神来的时候,还看见了杨竞在他眼前挥舞的手掌。
“啊?”杨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走神了。
杨竞没戳破,继续道:“我刚刚听他们的打算是想请先生将村里稚童的开蒙一起教了,咱们村的童子其实比其他的要好教得多,毕竟从十多年前开始村里就存在学堂了,他们家里的大人有些也是识字的,只是因为战火,才囿于村里。还有之前还有先生在教学。”
“我可以跟梁叔说说,”杨靖听了这话,想了想说道:“但我不确定能梁叔会愿意,我当时请他来的接口是让他教导咱们村要参加此次科举的学子。”
“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这次是不打算参加?”杨竞有些不赞同,但想了想说道:“你可以先学起来,这战乱刚定,人间惨剧不知几凡,圣上要是想抡才取士,有很大可能是会特许孝期学子参试。”
“书上说礼为天下先,可实际上不过是他们用来……”杨竞说到这儿,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了些不该说的,他说没关系,要是教坏杨靖,他就完了。
一旁的杨靖,对他这位竞哥又有了另一个层面的认识,他还以为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对于这些圣人圣言,都是奉为圭臬,视为瑰宝。他这堂哥倒是看得透彻。这让杨靖觉得,他将梁谦请到村里来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外面哄闹起来,让两人间的寂静更为明显,杨靖就听见好像是上山抬野猪的队伍下来了。
“肉来了!!”
“快让开,让他们把东西抬到祠堂门口……”
“快!家伙什都摆上!”
见着大野猪了,村里人个个都跟过年似的,有时候过年还不一定有肉吃呢!
有心的就开始打量这头野猪,想着按人头分的话,自家能够分到多少斤肉,今天吃二两,明天吃二两,这天气还可以再放三四天。省着点儿,可以吃上五六天,今后的萝卜炖白菜里边放上两片儿肥肉,想想就美得很。
“你们村啊,命真好。”这话让正沉浸在喜悦中的杨家村人有些疑惑。
“咋,你不是杨家村……哎?你,你”杨家婶子指着眼前的中年妇女直抠脑袋,“对,我想起来了,你是那、那桂甲媳妇的姑姑,刘桂兰儿,是吧?”
“唉,你认得我啊?”刘桂兰笑着说到,她今天是来这边儿走亲戚的,没想到撞见了杨家村分肉,这可就让他酸溜溜的了。
“我肯定认得啊,我听桂甲媳妇儿说过,她还有个姑姑家的兄弟在学堂读书,是你家的吧?”
“嗯。”提到这个刘桂兰就止不住地得意,她儿子,那可是要做大官儿的,算秀菊那小蹄子识趣儿,晓得在外夸她表兄,不过想来,有这样一个表兄,那还不是秀菊给自己添面子,“我儿的学识还不错,比一般人强上一点儿。”
“哦,这样啊。”杨家村的婶子又道:“那也不错了,我听桂甲媳妇儿说,她表兄的虽然比不上我们村长家小二子,但也还可以了。”
这话一出,刘桂兰脸都黑了,她正想争辩什么,祠堂门口就开始摆架势了,谁还理刘桂兰是谁。
……
“出来了。”杨竞突然拉着他迎了上去,摆上大大的灿烂笑容,“爷爷,三祖祖,四大爷,杨波大爷,五大爷。”
杨竞暗地里扯了一把杨靖的袖子,杨靖秒懂,跟着他把人叫了一遍。
“哎,好孩子!”三祖祖咧着没了牙的嘴,一个劲笑。
“小子,我再问问你,”杨波主意力都集中在杨靖这儿,“你说那位梁先生,是真的答应你到杨家村学堂教书?”
“是的,”杨靖回答道:“小子当时跟梁叔说的是让他来给咱们村今年参加科举的学子们讲课。他也答应了。”
“小波,别那么严肃,吓着小小十三就不好了。”三祖祖不愧是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那位。
这声“小波”成功让杨波大爷的脸上扭曲了一下。
六叔公打圆场:“行了,赶快出去吧,一群人等着分肉呢。咱们再说两句,他们恐怕要进来把咱们抬着出去了。”
杨靖俩小孩跟在一群大辈分身后,一出祠堂门,就杨靖跟进去说话这阵儿功夫,案板都已经搭好了,烧猪皮的柴火,接猪血的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祠堂前面密密麻麻地围满了人,甚至周围的树上都骑着几个小孩儿。
他们一出来,原本紧紧盯在野猪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就转移到了他们一群人身上。
六叔公不愧是老江湖,面不改色道:“今天叫你们过来,除了分肉,还有一件有关我们村儿的大事儿要跟你们说一声。”
“六叔,你说呗,快点儿说!”下面有忍不住流哈喇子的,催促到。
“我们听着呢!”也有人是这样说着,但将目光移回了野猪的身上。
“咱们村学堂已经关了快两年了,村里的娃子一个个一天天的只知道在村子里调皮捣蛋,所以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打算将学堂重新办起来。”
“学堂啊,是该办起来了。”
“对!就该办了,我们家那小的,以前在学堂的时候,还会写我名字呢,结果,今年过年我一问,屁都不知道了。”
“是得办,但先生咋办呢?”
“请古秀才吗?”
“呸,别提那忘恩负义的,你也不怕娃跟他学得不认你这个娘!”
“杨瘪子,你说什么呢!我儿可是孝顺得很,你个乌龟王八羔子,你……”
“六叔,别理他们,说说请先生的事儿。”
“对,先生的事儿咋办?”
在暗中听着他们的话的刘桂兰暗自撇撇嘴,古秀才都看不上,我倒要看看杨家村能找到些什么歪瓜裂枣。
下面的吵闹,六叔公根本不放在眼里,毕竟这种事情经历得多了,等他们讨论完,都安静下来等着老辈儿拿主意,六叔公这才道:“请先生的事儿,我一个小小的杨家村村长,那是请不到什么人物的。”
没等下边又开始起哄,六叔公一顿拐杖:“但是,我们也确实联系着一位先生,人家说愿意来咱们杨家村教书。”
“谁?”
“你别说,让六叔说。”
“是我二哥以前的一个子侄,十三今日早上去请了他,他说愿意过来,不过说的是先教今年参加科考的。”六叔公解释道。
“这先生是个什么来头?”下面有人问道。
“前朝的举人老爷。”六叔公这话一出,人群里就炸了锅。
“举人老爷?”
“我上次就跟你们说来着,你们还不信我。”
“真的啊??举人老爷能来咱们村子教书?”
而其中最惊讶、最动心的还是混在人群里的刘桂兰,举人老爷啊,怪不得他们看不上白秀才,换她,她也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