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有个人找你。”小果子这句话，把杨靖从淡淡的尴尬中解救了出来，否则他大步离开的样子，便像是在小翊惊讶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那人呢？”杨靖呼撸一把小果子的脑袋，问到。
小果子弯腰躲过去，“在门口，阿呆看着呢！”明显小果子对阿呆的印象很好，提到它的时候，眼睛都亮亮的。
“嗯，做得对。”杨靖才不管什么待人之道，眼下家里一群幼弱，什么都没有他们的安全重要。
杨靖快步来到大门，就见一衣着单薄的汉子，正佝偻着腰，拘谨靠在大门背风的位置，还小心翼翼地不敢惊动阿呆。
在穿越过来后，杨靖已经见过多次补丁上补丁的衣衫，满是沟壑的脸庞，以及冷风中缩起来的背，杨家村基本每家每户都是这样子，甚至有些人家，一家几口人，只有出门那人才有机会穿上家里唯一一套衣服。可知道归知道，跟亲眼见到总归是不一样的，每见一次，杨靖就心酸一次。
杨靖见到这汉子时，心头又是一震，脑中不可抑制地想到，他得想法子快点儿将红薯，土豆这些高产作物拿出来。
“东家少爷。”那汉子见着刚才见过的小孩儿领着一个……一个大孩子出来，搓着手便迎了上来。
“嗯。”杨靖心理有点点膈应，不是因为这个人，而是因为这个词儿，标准的对地主阶级的称呼。但他要是说得出“你直接叫我名字吧”这种话，眼前的人一定第一个认为他疯了。
见杨靖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嗯”，这汉子也有些拿不准他们的新东家是什么个意思。
“先进去吧，到堂屋烤烤火。”杨靖见人只穿了件单薄的袄子，便带着人往屋里走。
“东家少爷，小人是杨柳村儿的杜大河，我爹是杜高山。往年都是我爹去县里拜见杨老太爷，今年我爹得了风寒，不敢往东家少爷这凑，于是我这做儿子的，就得了这个机会，有幸来见东家少爷一趟。”杜大河跟在杨靖身后，自我介绍了一番。
杨靖在前边沉默不语，这杜大河每句话都带着这个时代的……糟粕，什么“拜见”、“少爷”让杨靖不得劲的很，听得很是别扭，可又没办法改变。
这东家少爷怎么没反应了？他刚才冒犯着人家了？跟着杨靖来到屋里之后，想着杨靖一路的沉默，杜大河心里直犯嘀咕。
“东家，你看咱们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的租子还是按二层算？”这汉子本也不是个心里带弯儿的，于是想不明白也就直接把今天的目的给说了出来。
“二成？”杨靖正给杜大河倒了一碗热水后，便开始想他家有哪些田地，听见杜大河的话，下意识回了一句。
汉子以为杨靖不乐意了，急忙说道：“我知道是杨老太爷心善，才只收咱们两成租子，其他老爷田地的租子都是按照朝廷刚定下的，收四成。杨少爷若是觉得少了，要不咱们再往上涨一成？”
这汉子直接就抖搂了他爹给出的最高标准，三成租子。这就是刚才杨靖那一句“嗯”，以及后来沉静的面色给吓着了。
他爹说了，他们家能租到杨家的地，那是运气好大发了，杨老太爷心善，他们也不能没良心。
再加上杨少爷在之前一直都是呆在金窝窝里的文曲星，跟他们这种泥腿子不一样，对地里庄稼的了解，远没有杨老爷子常年跟他们打交道了解的那么多，杨少爷又刚失了亲人，后边还一大家子孩子，咱们可别去招惹他，万万不能让他觉着自家是看着他家没大人了，去欺负他家。半大孩子就怕你瞧不起，万一人家说不租，那就不租了。
只是杜大河说完之后，杨靖也没有半点反应，他就更加紧张了，想起自家爹在他出门前跟他说的，如果搞砸了，杨家不租田地给他们家了，那他们就得拖家带口地出门讨饭吃，他爹定是要打断他的腿。
杨靖这下没有回复倒并不是对三成租子有意见，他是在想，现在的水田亩产是多少来着，他印象里，原来的杨靖并没有参与过杨家生意上的事，可谓是妥妥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以至于现在他脑袋里除了那些烙印在记忆里，没什么用的四书五经之外，就没有多少能用的东西了。
见眼前的少东家半天都不回话，杜大河咬咬牙，“三成半，少东家，三成半你看行吗？”
杜大河为了租下杨家的田地，也是拼了，哪怕回去让他爹骂一顿，都不能把杨家的地让出去。
“等等，你先别急。”杨靖从自己的思绪中反应过来，赶紧安抚杜大河，“我没说不租。”
听见杨靖这句话，打杜大河明显松了一口气，杨家人都心善，村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家能够租上杨家的地。
“还是按照去年的惯例，二成租子。”杨靖这话一出，杜大河惊喜，刚想说句恭维的话，杨靖就抬手，示意他等会儿，然后便接着道：“但我得先看看地，我今年想种些东西，需要寻着合适的田地，所以今年租赁田地的契书咱们等半个月再签。”
“东家少爷，这……我们家指着这地吃饭呢，您看要不换个地方，我们……”杜大河听见杨靖说要种东西，这心就提了起来。这从来没下过地的少爷，懂什么种地的事儿呢。
当年杨大老爷也搞过这样板式的事儿，最后还是杨老太爷出面，把他押到田里干了一个月，杨大老爷才收了那个心思，没有霍霍田地。
眼下杨少爷又有了这种心思，这下可没杨老太爷在了，杨家底子厚，种崴了也不怕什么，可他们这些泥腿子，没了粮食可是要饿死的。
“杨少爷，这种地的事儿，也没那么简单，”杜大河想要劝劝，可他话一出口，又怕杨靖认为他是在小看人，于是找补道：“您天资天人一般的聪明人，是一学就会，您要不先看看咱们家这次春耕，等您会了就……就再重新种！”
这一段话，听得杨靖直皱眉，这稀碎的语法，乱七八糟的语意，他说要种点儿东西有这么恐怖吗？
不过杨靖还是安抚道：“你不用这么担心，我要种的东西，没那么需要地力，随便一块地就行。”
杨靖专门学习过红薯、土豆等高产作物的种植，毕竟他以前的梦想可是称霸天下。他记得红薯对地力要求不怎么高，产量也高，土豆产量不差，但种了土豆的地，再种土豆，地力跟不上不说，还容易生病虫害。
要是先主打种土豆，产量一出来，不管他怎么提醒劝说，总是会有人被高产迷昏了眼，接着种第二茬，到时真生了虫害，当季的收成没有了不说，还得怨上他们家。
还不如他家先生一次虫害，让村里人亲眼看见，心里有个准备。况且，有了这样一片生虫的“实验地”，他再把打虫药“研究”出来，也顺理成章。
这个计划细节还不完善，本来是打算今年当做过渡年份，他先在这里混熟，明年三月再开始育苗工作，时间上也充分，他暂时不缺粮食也不缺钱，没得着急忙慌地乱来。但今天见着杜大河之后，他心里莫名有一种急迫感。
对杨靖来说，既然想，那就下定决心去做。反正他还有其他赚钱的方法兜底，这次失败了，下次再来。
“东家少爷，那我家的地……？”杜大河有些犹疑，想要赶快跟杨靖签下契书。
“还不急，等我去考察……就是看了地之后再说。”杨靖保证到，“放心我绝不耽搁春耕。”
杜大河见杨靖下定决心，一定要按自己的想法来，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是租户，没法子左右东家的想法，但他还是害怕杨靖一个外行，贸然插手农事，会给他们造成伤害。
想了想，杜大河也就没跟杨靖顶牛，顺势提出告辞：“东家少爷，今天的事儿，我得先回去跟我爹说一声，我就先走了。”
“哦，好。”杨靖站起来送客。
杜大河赶忙阻止，“使不得，少爷，可使不得让您送我，我自个儿出去就成。”
杨靖失笑：“杜大叔，就算我不送你，我也得去给你开门啊，等你出去了，我还得关门。”
杜大河顿时脸涨得通红，不停搓手。
杨靖送走杜大河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写接下来的种地计划书。
大致的计划方向是有的，但还有许多细节要补充。例如他家的每块地，都得去考察，哪里合适种什么，得搞个表出来，人手从哪儿来，怎么说服原来的租户按着他的计划走，如果实在不听怎么办，签约的契书要怎么改……
杨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写出《种植计划1.0》，之后还要改的。
杨靖伸了个懒腰，朝窗外一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不是吧。”杨靖心里一惊，这么晚了，他还没做饭。
匆匆收好《计划1.0》，杨靖就往厨房跑，刚到厨房门口，就听见明月的声音。
“小果子，你去喊杨三……哥出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