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魏献仪的声音清清冷冷，一如初见时她对他的冷淡疏离。
顾长熙一下子顿住话音，看向魏献仪的目光微闪。
耳边传来谢琛轻快的一声笑音，是欢愉，也是嗤笑。
“就到此为止。”
魏献仪掀起眼皮看他，她的眼神澄澈，却散落着寒星点点，将顾长熙的心都冷得一颤。
对视许久后，顾长熙低头颌首。
他再没能将剩下来的话说完。
从前他碍于钟山神女之名，不敢将心尖上放着的话说出口，而今终于说出了口，却得了她的清姿冷容。
顾长熙不是没想过魏献仪会是这种反应，他只是没有料想到她会将她的排斥与拒绝表现得如此明显。
喜怒不形于色的钟山神女，因为他的一字一句、柔情蜜语，而表现出了无关对错的不喜。
可明明世人都将对她的爱慕之情写在脸上，为何却只对他一人起了厌弃之心呢？
是因为，只有他将爱慕说出口？
顾长熙想叹一叹，叹一叹她待他在某种程度上到底和其它人是不同的。
山林秘境的中心处起了异状，不必顾长熙师兄弟有所反应，魏献仪就一声不吭地向异状所在处走去。
顾长熙的话似乎还在风中，萦绕在她的耳边，魏献仪心里堵住一块，感到不适，于是脚步越发轻快。
在魏献仪离开后，谢琛一手扶着树腰，慢慢站起来半倚在树上。
“师弟，那些腻到骨子里的话，可不像是你会说出口的。”
谢琛身上妖毒流窜，痛楚一波波袭涌而来，额角的冷汗滋滋冒出，自己明明不经痛，却在面对顾长熙时仍能面上带笑地看着他。
不为别的，只因为不久前魏献仪断绝了顾长熙的旖旎语句。
也近乎明明白白地断绝了顾长熙的心思。
眼看顾长熙心口有伤却难言，谢琛怎么能不对他笑一笑呢。
本以为他这样堵着顾长熙，按照顾师弟素日里脾性会甩脸就走，谁知顾长熙这一次偏是转眸看了看谢琛，随后语气轻浅流出。
“早在我遇到她的第一天起，就没有不会说的话。”
谢琛愣住，反应过来后，他倒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谢琛喃喃：“原来你对她亦是一见钟情，倾心不已。”
闻言，顾长熙闷笑出声，“一见钟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若只是我心慕神女，那便只是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是我。”
末了，顾长熙轻轻加上一句。
“师兄，你也是。”
说完话，顾长熙不必去看，也知道谢琛此时面色定然不妙。
不过这些终归和他关联不大，他很快平复心态，顺着魏献仪的方向前去寻她。
笑容凝滞在谢琛的脸上，心底缓慢滋生出一种阴沉低郁，他咬破了舌尖，冷冷盯着顾长熙渐渐远去的身影。
山林秘境中央有异，魏献仪去的时候有一束光从地底升起。
那是一道光阵，魏献仪进不去。
但是不久后赶到的顾长熙却能顺畅无阻地迈进光阵之中。
他似乎看不到光阵的存在。
就在魏献仪思考的时间里，光阵环绕着顾长熙的一周开始发生变化。
无数支灵力散出的光辉缠着顾长熙，从他的指缝间流溢而出无穷的秘境之灵。
看着这样光辉四溢的顾长熙，魏献仪后退两步，心道这一次是她多余了。
山林秘境感知到顾长熙的存在，正在认他为主，散出的异态光辉也是为了吸引他而来。
魏献仪之所以确定，是因为在为天道化身写下的话本中，有那么一章行列，是天道化身在北海受难，北海秘境受天道感召，而被其纳入掌中，受其调令。
万年前覆灭的北海一族留下的秘境尚且为天道化身潜在的威压收服，现今他们面对的不过是个小小山林秘境，顾长熙作为天道化身，不能将其收服才奇怪。
魏献仪就看着他慢慢将秘境之灵纳入体中，顾长熙的修为一跃而上，探他心海，已经快有丹府的模样了。
果然，在他吸纳完毕之后，修为就停在筑基后期与结丹期的临界处。
顾长熙睁开眼，面上带了疑惑，“我这是……”
魏献仪简单提了两句，避开了“天道化身”这样的关键词，只对他说秘境机缘之下认他为主。
得到相对合理的解释后，顾长熙虽仍有不解，但更多的还是将关注点放在了得到秘境一事上。
“这么说，我现在可以催动秘境，使它的结界打开，放我们出去了？”
魏献仪点了点头。
这也是唯一一件对她来说称得上是好事的事。
一般来说，驱使秘境需要相应的符令，长圣剑宗从没教过顾长熙这些，他只得向魏献仪求教。
魏献仪想了想，将符令在他面前画了一遍。
停住指尖后，魏献仪看向顾长熙，却见他摇了摇头。
“未免有些复杂了。”顾长熙道。
他掩下对她的情愫后，看着的确像是秉性冷静清明的修士。
但从他吐露心言，魏献仪就知道他的内心并不是天道笔下的那样，性如霜露，昼起无痕。
顾长熙用着那种自以为坦荡的目光与她对视，然后伸出手，将两三根手指隔着空气搭在她还未放下的手上，又十分理所当然地轻声对她说：
“不如，神女再教教我。”
说完这句，他眉目微低，等着魏献仪的回应。
跃跃而动的符令早已消散，化成细丝的灵力重新涌入魏献仪的指缝间。
她看着顾长熙，然后撇开他的指节，一手制住了他的手腕。
“是这样教你吗？”魏献仪问。
微凉的指腹覆在顾长熙的皓腕上，她才摩挲两下，顾长熙就猛地抬眼看她，目中微光闪动，欲说不说的模样。
顾长熙看她的时候，掺杂了许多浓稠黏腻的情愫，魏献仪被他的目光灼得很不舒服。
隐隐一抹烟红勾上顾长熙的耳畔，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只是这样就好。”
本已收纳好的某种情意，因魏献仪的这一个轻挽，只言片语，而迫切从顾长熙的心中重新滋生。
层层而上蔓延的藤，在他心间勾结缠绕。
他的整个心几乎都要溺于这种无限延展开的情感中。
扑通、怦然。
顾长熙理好心绪，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魏献仪突然松手。
看着她的指腹正从他体内收回源源不断灵力，顾长熙心中正无限蔓延的情丝一滞。
“你方才，只是在试探我的修为？”顾长熙的语调中带着微微颤意。
“那你以为我是在做什么？”魏献仪反问。
顾长熙不说话了，他心中突然堵上一层无法破开的壁，看向魏献仪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那符令虽复杂，但是依你的天资与此时的修为，只一眼应是学得会的。”
魏献仪看了看他，最后还是没将他的心思挑破。
“还需要我再多说些吗？”
顿时，顾长熙犹遭霜打，面上本来存着的二三分欢愉都消失不见。
过了几息，他才摇了摇头，声音愈寒，“不必了。”
他心有难言怅痛，深深看着魏献仪离开的背影。
每一次，都是如此，顾长熙都只配瞧着她的身影。
顾长熙敛下神思，一手画出符令，催动山林秘境。
很快秘境内的景象发生了些许变化，顶空的屏障在闪动几下后被成功破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