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台上,云若琦被两派弟子纠缠,她耳朵灵,眼睛尖,听到台下的其余修士忽然噤声,就知道一定是魏献仪来了。
云若琦在观云台上下的石阶处一下子就捕捉到魏献仪的身影,并先一步撇开周围起纠纷的两派弟子,上前迎接魏献仪。
“神女大人。”她看向魏献仪的时候,一张小脸被闷出一片的粉红。
魏献仪朝她颌首,问她出了什么事。
云若琦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这几日修真大会正有序展开为第一场落败者迎来的“再试”。
也就是复活赛。
然而再试结束不过多久,就有一宗门弟子向她告发另一修士的不轨之举。说那修士用了害人的招数,才得以险胜。
“原来在他们的比试过程中,突然窜出了一只妖兽,扑向那永南宗弟子,害得他情急之下提前坠出了纳珠,这才落败。事后这永南宗弟子发现那妖兽不过是没有攻击力的‘辟化兽’,就在想此举是否为对面修士使出来的把戏。因而向我告发。”云若琦道。
听到辟化兽,魏献仪心中疑虑深重。
魏献仪还没有忘记那顾长熙名震四方的第一战,就是在云洲天华城的修真大会上。
若是普通的夺魁,那倒也无甚可说。
但魏献仪却是在梦中清楚地“看到”,在被妖兽搅乱风云的云洲天华城中,顾长熙绝世一剑,斩杀了为首的异变辟化兽。
自此之后,才成了修真界的一颗耀眼明星。
因此现今忽然出现的妖兽让魏献仪感到不安,但这只辟化兽与梦中那只是否为一还未可知。
魏献仪问云若琦,“你是如何看待此事?”
云若琦道:“因为‘辟化兽’在城周围的山中时常会出现,所以我也很难确定这只‘辟化兽’是否是人为的、故意的。因而我向他们提议说,不若再单独比试一场。”
说到这里,云若琦顿了一下。
“是有人不答应吗?”魏献仪问。
她点点头回复说:“那永南宗弟子一口咬定我此举是为了包庇对面那修士,认为我所判不公。”
魏献仪拧了下眉,“他为何会这样认为?”
云若琦低头垂首,半晌才闷闷地说:“因为,对面那修士正是我的族弟,云穗。”
“可我从没有什么包庇之心,还望神女明鉴。”云若琦抬眸,满脸真切。
“此事非我‘明鉴’就能解决。不过我会尽力促成此事和解。”魏献仪思考过后说。
云若琦听完,眼中明亮起来,有魏献仪的这一句“尽力”,她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终于可以舒舒坦坦地喘上一口气。
等到魏献仪走到起争执的几人身边,众人脸色五花八门。唯一称得上是灿烂的,还是永南宗的一位小弟子,也是先前主动向魏献仪讨旗的“六师弟”。
他们各自向魏献仪执剑一拜,很快听见那永南宗的小弟子的欢快声音,“神女大人您来啦。”
魏献仪看了他一眼。
“我是先前在观云台下向您讨旗的人,您忘了吗?”他上前两步,朝魏献仪靠近,在还有一段距离时,被云若琦拦住。
他面上的喜色登时落了一等,不过这不影响他打心底的开心。
“我姓苏,名楠楠。”
他指了指身侧的人,“这是我师兄宋晨,这是……云穗。”
云穗大概是整个修真大会上,年纪最小的修士了。
比起圆圆脸、大亮眼的苏楠楠,云穗的面庞精巧削瘦,除了下颚处有一些婴儿肥,其它地方都几乎看不出他的稚气鲜嫩。
又或者说,云穗在刻意地装成熟姿态,故扮老成。
不过终归是年纪太小,心思写满了整张脸。
在听永南宗的宋晨向魏献仪陈述先前与他的对试时,云穗皱着眉,不停地换手掌剑,心中很不安,甚至连宋晨什么时候停住话音都不知道。
宋晨将自己所见如实告知魏献仪,在此之后理当是云穗向魏献仪禀明实情,但是他神游天外,心不在此。沉默许久,还是云若琦提醒了一句云穗才回过神。
他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面色也肉眼可见地白了许多。
云穗支支吾吾,“就是如宋仙友说的那样,没错。”
此话一出,最耐不住的是宋晨。
宋晨气愤,脸涨得通红,“你就不能将话说明白吗?什么叫如我所说的那样?在你看来,事实究竟是怎么样,那只辟化兽与你有没有关联,你自己不知道?”
宋晨的一段话将云穗斥得后退了几步,云穗抬眼看向宋晨,只轻轻一瞥,又恢复成了原先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他忽然感到又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云穗却僵硬着脖颈不敢抬头看过去。
他知道目光的主人来自钟山神女,而正因为是她,云穗才不敢轻易与她对视。
云穗根本就没想到云若琦能将魏献仪请过来,所以他现在心里面七上八下,甚至于手忙脚乱、嘴笨舌拙。他不敢说,他害怕将自己极力隐瞒的事情说破。
云穗僵着手脚,变动了一下站姿,想要避开魏献仪的视线。
魏献仪见状,也不好逼迫,就淡淡移开眼波,让他也不必那么紧张。
看云穗敷衍的态度,似乎是想将与宋晨的事情赶快揭过去。
可是听云若琦说,云穗先前说了好些句咄咄逼人之言,才让永南宗的宋晨压着火气执意不肯和解。
为什么她来了之后,云穗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魏献仪想了想,没有想到关键的地方,就暂时放在心中,不去细究。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并非是考虑云穗的这些奇怪的小心思,而是将他与宋晨之间的纠纷解决。
修真大会不可能因他二人而停止不前,后面还有许多流程要继续。
正好现在云穗蔫了态度,宋晨再恼,也是打在棉花上。
于是魏献仪对二人说:“修真大会十年一度,首次在云洲天华城举办,就出现了这样的漏洞与错处,作为执法监督者,我等自然责无旁贷。”
“所以神女大人要怎么解决我师兄和云仙友的事情呢?”苏楠楠弯着眼,凑上前紧巴巴地看着魏献仪。
当事人默不作声,苏楠楠却热情洋溢。
魏献仪看了看他,道:“按照往届惯例,遇到这种模棱两可之事,皆是‘错杀三千’。也就是将二位仙友归列为违反比试章程之流。当然,修真大会结束后,对于执法监督者也会给出相关的惩处与交代。”
她轻轻淡淡的说完一句话,莫说是宋晨心中一紧,就连原先无所用心的云穗都忍不住向魏献仪看去。
她严肃无比,苏楠楠眨巴眨巴着一双眼,不敢上前与她亲近。
氛围因此一度紧张,站在魏献仪身侧的云若琦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
事情若是真的像魏献仪所说的这样解决,那恐怕……恐怕宋晨等人在之后举办的修真大会上,都会留下相应的违规记录,影响颇深。
“神女……”云若琦心思软,更何况极大可能是他们监管不力,若是让无辜仙友背负一半的责任,她会感到万分不安。
而看魏献仪的态度,也不像只是在口头说说。
云若琦心中一凛,竟直接扯住了魏献仪的衣角。
“神女大人,此举万万不妥。”云若琦开口求情。
魏献仪没有拉开她,只问她,“若不如此,又有什么办法能使这二人都接受呢?”
云若琦愣住了,她回答不上来魏献仪的问题。
其它人见状,也愈加感到魏献仪所说都是认真的。
魏献仪抚了抚云若琦的手背,似是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其实原先若琦你的提议就已经是几近平允的解决方法了,只不过那两位仙友并不……”
“愿意愿意!我师兄这回愿意了,还请神女大人开恩见恕!”
不等当事人回话,苏楠楠率先替自家师兄请愿。
苏楠楠借机撇开了呆愣愣的云若琦,靠近魏献仪,对她露出甜甜的笑,声音又轻又软,“原先是我师兄脑子堵住了,没想通。现在宋晨晨一定想通了,神女大人就允了云掌仪先前所说,让我师兄与云仙友再比一场吧。”
他鼓起腮边肉,整张脸白团子似的摆在魏献仪的面前。
魏献仪抬眼看了一下他。
苏楠楠心中一咯噔,缩回脖子,眼中带上细碎的光,看着魏献仪的目光欲闪不闪的样子。
苏楠楠确定以及肯定,方才魏献仪笑了一下,虽然面部没有表现,但是她的眼睛在笑呀,微微敛下的长睫都在她笑得时候颤动。
像是怀揣着什么秘密隐事一般,苏楠楠回到宋晨的身边,见他师兄傻不愣登的杵在一边,苏楠楠对他嘀嘀咕咕说了好些个劝导的话。
宋晨哪里不知道魏献仪与云若琦两人是一刚一柔,一苦一甜。云若琦的态度柔软可欺,便有钟山神女的严肃坚决来衬出她的好。
相比被赶出此届修真大会,在未来许多年的修真大会上留下不好的名声。云若琦提出的再比一场,堪为仙乐那般动听。
更何况原先宋晨心中介意的就不是云穗和云若琦的族亲关系,而是看不惯云穗处处还嘴的面孔,才借此作为借口,始终不愿意接受云若琦的提议。
神女到场后,云穗明显收起了脾气。
宋晨就是再生气,云穗不搭不理,再想想云穗的年龄,也渐渐消了火。
这时候宋晨还有什么不乐意呢?
于是他顺着苏楠楠给他的提示,主动向云若琦道明自己的心意,说自己愿意接受原先的提议,望云掌仪与神女酌情处理。
事情发展到这里,云若琦也明白魏献仪从头到尾放“狠话”的用意。
她不禁向魏献仪感激地看过去,对方朝她颌首示意。
眼看云若琦将此事解决,魏献仪心里也舒服许多。
在这之后,宋晨和云穗进入纳珠重新比试,没过多久,二人相继从纳珠中走出,问胜负,宋晨黑着脸道,是他赢了。
既赢了,又有什么不开心呢?
再一问,宋晨咬牙解释,“那云穗何其可恶,才进纳珠就认输了。”
原来是不战而胜。
苏楠楠没有多想,师兄赢了就是最棒的,他欢天喜地地帮宋晨从魏献仪手中接过晋级玉牌,又说了两句甜津津的话。
他的目光追寻魏献仪,魏献仪却在与云若琦说话。
留下苏楠楠瘪着嘴。
众人走后,魏献仪帮着云若琦整理好后面的比试排序,她提醒云若琦,“若琦,你不觉得云穗很奇怪吗?”
云若琦停下手中动作,“是奇怪,单看他突然弃了与宋晨比试就很奇怪。只是我不明白其中原由。神女这般问我,是已想到什么了吗?”
魏献仪道:“倒也不是有何想法,毕竟眼下正处修真大会,是非常的时期,在小事上费些心思,总不至于误了大事。”
“神女所言,若琦都明白。若琦定会依照神女的意思,对我那族弟多多留些心思。我那族弟没什么事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有,也能及时察觉。”云若琦答复魏献仪。
魏献仪嗯了一声。
“神女。”云若琦轻轻唤道。
她低下头,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枚玉竹,将它递到了魏献仪的面前。
“这是第三轮秘境试炼的钥匙,奉予神女,希望到时候您能前来一观。”云若琦道。
晶莹修长的玉竹很快从她手中被挑起,魏献仪摩挲了两下,问云若琦,“你是希望我与你一同前去观战督察吗?”
云若琦点了点头,“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城主的事情,可是现今……现今也只有您了。”
瞧见魏献仪将玉竹纳入袖中,云若琦眼中迸出惊喜,“神女这就是答应了。”
“早先答应了云城主坐镇修真大会,如今将这些细枝末节做好,才算不辜负云氏的盛情。”
说完话,魏献仪朝云若琦颌首。
云若琦轻快地笑了起来。
她兴冲冲地将具体时地告诉魏献仪,末了云若琦柔声又添一句:“那到时候,我就在那里等着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