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坐在饭店里。

郑五波看着周围宽敞明亮的环境,嗅着周围飘来的饭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知道,自己不该带着妹妹跟个陌生人来到这种地方。

可是。

那个小哥哥好厉害,跑到不远处的小队办公室里打了个电话,不多会儿,就来了个大汽车来接他们。

车子跑得真快啊。

一下子就到了饭店门口。

然后……

然后他就带着溪溪跟进来了。

郑五波局促地揪着衣角,甚至害怕鞋子上的污泥弄脏了这里干净的地面。

郑溪溪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

她没来过这种地方。

一个个窗口,一个个穿着相同衣服的工作人员在那边忙碌。

挺有意思。

岳清文为他们叫了两道菜。

其一是红烧肉,里面都是大块大块的五花肉,烧得红亮酥烂,很适合给孩子们吃。

另一道则是白菜炖肉,他记得妈妈说过,营养要均衡,有这么一道带蔬菜的补充下。

郑五波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肉,大快朵颐。

他用力地猛扒着肉肉和米饭,时不时用舌头舔去嘴巴边上沾着的肉末和米粒。

郑溪溪则端坐着小口小口用餐。

比起吃肉,她明显更喜欢吃蔬菜,只是肉肉的香味吸引了她,在吃几口白菜后,会夹上一块肉慢慢吃。

岳清文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女娃。

她年纪不大,用餐的样子却很端正好看。

岳清文细细回想才记起来,从一开始见面,郑溪溪的仪态就很好。小肩膀打开,脊背挺直,无论走路还是站着的时候,姿态都很漂亮。

漂亮到,根本不像是农家的普通孩子。

岳清文忍不住拿出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颊上不经意沾到的菜汁:“多吃点,管够。”

郑溪溪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朝他笑了,露出一口小小的白牙齿。

岳清文看得心疼。

笑容那么漂亮的孩子,怎么就不会说话呢。

很显然她是听得见的。

只是不会讲话而已。

郑溪溪吃饱了就放下了勺子。

这时候郑五波还在打着饱嗝儿再塞一块肉。

等到郑五波实在吃不动了,两人打算起身离开。

郑五波不住向岳清文道谢。

他拿着之前和妹妹一起捡的那个装了菇的小篮子,递给岳清文:“这个送给你。”

虽然不值钱。

却也是一片心意,感谢他请吃饭。

岳清文愣了愣,下意识扭头去看小女娃。

结果,郑溪溪也是满脸感激地看着他,显然兄妹俩刚才悄悄商量过的,她也希望他能收下这些蘑菇。

“那好吧,谢谢你们。”岳清文微笑着接过篮子,却是把蘑菇捡出来,问饭店工作人员要了个纸包包起蘑菇,又把篮子还给他们:“这东西可不能丢了,弄丢的话,会被大人训的。”

这是大实话。郑五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篮子。

他们打算离开。然而,桌上盘子里还剩了三大块红烧肉。

兄妹俩实在是吃不下了。

肉肉是不敢带回家的。万一家里人问起来,他们解释不清为什么会接受一个陌生人这样的馈赠。

这样也太麻烦人家了。

而且郑五波看出来这个小哥哥家境很不错,他长得好看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且整个人都带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清爽感觉。

郑五波想,以后和小哥哥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不和家里人提他的话,也免得给他再添麻烦。

所以红烧肉不能带回郑家。

至于岳清文,他没打包倒不是他浪费粮食,而是,这些东西带回去,哥哥势必知道他来红日饭店吃饭了。再细问的话,他没法和哥哥交代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带俩孩子过来用餐。

索性不带回家。

留在这儿的话,如果谁有需要,拿走也可以。

岳清文正打算离开。忽然,衣角紧了紧。他低头去看,就见小丫头正扯着他的衣角,面露期盼。

“有事吗?”岳清文放柔了语调问她。

郑溪溪跑到桌边,从杯子里到了点水到木桌上,用手沾着水,在桌上认真划拉着。

岳清文仔细看了看,她好像是在写字。

写的是——

“郑山……郑大……郑二?”岳清文慢慢念叨着。

一旁的郑五波恍然大悟:“啊!那是我大伯、大哥和二哥吧?”又忍不住向这个好心的小哥哥解释:“大哥二哥是我大伯父的儿子。溪溪在我家,都是我大伯父大伯母照顾着的。我爸妈不太管她,所以她有什么事儿,肯定会想着我大伯父他们!”

说罢,郑五波挠挠头,有些不解:“溪溪什么时候会写字儿的?”

家里就二哥认识的字多一点点。

但是也没教过溪溪啊。

岳清文仔细问了几句明白过来。

原来小丫头想写“郑山,郑大江,郑二海”这三个名字。

江和海两个字她或许写不出,半途卡了壳。

岳清文目光扫过那三大块红烧肉,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想让我把这三块肉送给他们?”

郑溪溪猛点头,又抬眸,眼巴巴地望着他。

她想的是,如果小哥哥还要这些肉肉,那她肯定不开这个口。

如果他不要了,能给大伯和哥哥们也挺好的。

岳清文抬手,摸了摸小女孩儿柔软的发:“溪溪真乖。”

说着让人把这三块肉分别打包,又叫来刚才开车接他的司机,叮嘱了几句。

虽然孩子们吃得挺快,可是距离离开蘑菇地,也差不多过了四十多分钟时间。

岳清文让司机再把两人送回去。

路上,郑溪溪侧头看着坐在身边的岳清文,又低头,望向他随意放在膝盖上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

皮肤白皙,指节修长。

就这么随意地搭在膝上,也是一副很好看的样子。

唯一扎眼的是,手上起了很多水泡。

应该是平常不做农活,乍一做体力活动,给磨出了泡。

郑溪溪想了会儿,轻轻拉过他满是水泡的右手,轻轻摩挲着。

她想给小哥哥多一点福气。

水泡很疼的。

如果好得快一点就好了。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触感,岳清文惊了一跳。

没有人敢这么随便地去摸他的手。

就连家里人,在他过了5岁之后觉得自己是小大人了,也不同意家人再随便这样。

转头一看是小丫头,岳清文斟酌了下,也就随着她了。

对于这个坎坷又乖巧的孩子,他终归是多了一份包容。

兄妹俩回到林子后,又捡了一会儿蘑菇。才找了六七个,就听一阵阵呼唤响起:“五儿!七儿!在哪啊?”

是大伯母周淑玉的声音。

兄妹俩都很激动,忙不迭地跑出去。郑五波高声喊:“我们在这儿呐!”

喊声透过树林传到了周淑玉的耳中。

她轻轻松了口气。

周淑玉相信青藤大队民风淳朴,孩子们就算乱溜达也不会有事。

所以她一直都允许孩子们跑出去玩。

但,有个要求必须遵守。

出门前一定和她说一声让她知道去哪儿,这样的话,家里人找他们,比如要吃饭了之类的,也能寻到人。

现在地里的粮食已经收完了,目前没什么农活儿。而且公社知道郑家家里老人病了,也没给她安排什么活儿。

她就专心在家里照顾老人和给孩子们做饭。

现下忙完了也做好了饭,便寻孩子们回家去。

等看到孩子们的身影后,周淑玉笑问:“怎么样?捡了多少啊?”

郑五波拿出小篮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那零星几个蘑菇给大伯母看。

其实之前捡了好多个。

可是都送给小哥哥了,现在来不及,只有这么多。

周淑玉却很高兴:“哎呀!那么厉害啊?都知道捡蘑菇给大伯母了。真乖。走,咱们吃午饭去。这些留着晚上给你们做汤。”

郑溪溪一听“吃饭”,顿时觉得一个饱嗝儿要从嗓子眼儿冒出来。

刚才吃得不少了。

再吃就要撑着。

她悄悄去看郑五波,想瞧瞧五哥怎么应对“午饭”这件事。

谁知郑五波却在关心另外一件事:“大伯母,我们以后吃蘑菇要小心一点了。有些蘑菇长得像是没事的样子,其实有毒的!”

“我知道我知道了。”周淑玉安抚着焦急的侄子,笑说:“伯母分得出。你没分出来也不怕,伯母做之前会每一个都仔细挑选的。”

郑五波又道:“这林子有蘑菇,是我找到的,只我和溪溪知道,大伯母你和别和旁人讲。”

“行!”周淑玉哈哈大笑:“伯母答应你。不放心的话,咱们拉钩?”

郑五波认认真真和她拉了钩,这才放心许多。

吃午饭的时候,郑溪溪是真的吃不下了,索性只拿着汤小口小口地喝。

周淑玉关心地问了她一句:“不想吃吗?”

郑溪溪摇摇头。

周淑玉很高兴:“咱们溪溪真聪明啊!居然听得懂伯母的话了。那这样,现在不吃也行。一会儿饿了你和伯母说,我给你再做,好不好?”

郑溪溪用力点点头。

见她能和自己互动起来,周淑玉更加开心了,这便张罗着给其他孩子们盛吃的。

在她看来,溪溪能表达自己的想法了,这很好,说明溪溪在一点点进步着,努力学着表达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溪溪不想吃就不吃也罢。

首先得尊重溪溪的想法,让孩子知道表达清楚意思有用,这才能促使着溪溪以后继续表达自己的想法。

郑溪溪看着郑五波拿到的一碗粥,心说五哥肯定吃不下。如果他也吃不下,等会儿家里人问起来,他该怎么说呢?

如果她和他一样的措辞,家里人会不会怀疑呢?

郑溪溪正这样担忧着,便见郑五波端着粥,坐在了椅子上,开始吸溜吸溜喝起来。

留意到妹妹的目光,郑五波特意走到她身边,小声说:“粥不压肚子的。喝一点没关系。我就先不吃馒头了,只喝点粥就行。”

说完他就回到自己位置继续去了。

郑五波喝得津津有味。

郑溪溪:……

她觉得自己需要出去一下。

这情景。

她光看着都觉得要撑吐了。

·

这天中午,郑山、郑大江和郑二海的饭盆里,各多了一块红烧肉。

三人都高兴地不行,只当自己是运气好,拿到了旁人吃不到的好东西。

天擦黑,父子仨回到了家里。

周淑玉忙迎了过来:“怎么样?二海抽到了什么活儿?”

说起这个,兄弟俩就一脸的兴奋。

“妈!”素来沉稳的郑大江都忍不住了,脱口而出:“二弟这次的手气真是太好了!连带着我也沾了光,换了个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