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转瞬即逝,转眼间就到了晋阳侯府诗会这一天。
广宁公主在得知言笙要去见徐霁川之后就变得格外紧张,生怕言笙会带回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但转念一想,其实也怕她带回来所谓的“好”消息。
因心里装着事,诗会前一晚广宁公主怎么都睡不好,索性一大早便来到了九畹宫替言笙梳妆打扮。
言笙不比其他的公主贵女,这是她穿过来之后第一次参加王公贵族之间的聚会,广宁公主早早地过来为她搭配时下最流行的衣裳首饰,她看在眼里,心里极为领情。
虽说自己今日是带着任务去的,但人靠衣装马靠鞍,她堂堂嫡公主总不能在这方面跌了面子。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你看看可还满意?”头顶传来广宁公主温柔的声线,言笙睁开双眼望向面前的铜镜。
满意,不能再满意了。
镜中人有一张极为精致的鹅蛋脸,柳眉弯弯,杏眼含春,挺翘的鼻下樱唇轻启,正有些失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是即便薄施粉黛也不难看出的面若芙蓉,秀靥清丽。
云书一双白净的手指将她墨黑的秀发一络络挽起,盘成时下大原少女最时兴的花朝髻,用一支白玉钗固定好后,又插上一支镶嵌了鸽子血的金簪,斜下方再坠上一支金步摇,长长的珠饰垂在耳边。
“公主。”云琴轻声唤她。
随即抬起她的左手系上了一条火红的珊瑚链,正映衬着她今日这身水红色的苏绣月华长裙,她敛下眼眸,这样摄心夺目的美令她有些恍惚。
广宁公主为言笙选了两条裙子,在上妆之前她还在犹豫是选清新淡雅的湖蓝色,还是选鲜艳浓烈的水红色。
依她原本的穿搭习惯是不喜欢这样灼人的颜色,但她又不免好奇自己若是身着红色会是什么模样?
那红色的罗裙一眼便令她心动,装扮好后也着实令人惊艳,看着镜中人,言笙不免有些担心自己这身装扮是否太过扎眼了,毕竟自己今日出行还是低调些更好。
广宁公主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言笙移动,瞧见她回头看那件湖蓝色的月华裙,广宁公主伸手摆正了她的头,帮她理了理鬓边的流苏,轻声道:“别换了,挺好看的。”
“这身红色太扎眼了......”言笙看着镜中的自己,笑容带了一丝苦涩,这样摄人心魄的美让她一瞬梦回几年前,那日的她也是美的惊心动魄,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漂亮,但是迎接她的却不是赞美......
“你可是昭宁公主,扎眼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诗会罢了,就算是再大的场合,皇妹也合该是满场最瑰丽的那个。”
广宁公主的话犹如夏日里的一阵清风,吹散了言笙心间的那股子不安,是啊,她现在是昭宁公主,天生骄矜,贵不可攀。她又何惧成为人群之中的焦点?
言笙刚出皇宫西门便瞧见一宽大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想来淮安公主已经等候她多时了,于是便快步上了马车同淮安公主问好:“见过皇姐,实在抱歉,让皇姐久等了。”
淮安公主是个性子柔顺的,哪怕是提前到了在马车里等待,也没有生出任何不满,见言笙上了马车,连忙拉她坐到自己身边:“皇妹说的哪里话,是我来早了,许久未见,皇妹又变美了几分。”
“皇姐说笑了,上京城谁人不知淮安公主出嫁前乃是京城第一美人?你我同是父皇的女儿,姐姐夸我,可不就是在夸你自己吗?”言笙笑得灵动又俏丽。
“哦对了,前些日子听闻姐夫高升了?妹妹还没来得及向姐姐道喜呢。”这是出宫前广宁公主特地提醒言笙的。
半月前,淮安公主的驸马许砚池晋升吏部稽勋司郎中,许砚池如今不过二十有三,吏部身为六部之首,他能在这个年纪升为郎中可以称得上年少有为了。
听着言笙的道贺,淮安公主强撑着露出了个得体的笑来。今日的诗会她本不想来,因着今日驸马也在场,他们夫妻二人这两日正值冷战期,出席同一场宴会,少不得结束后要一起回公主府,奈何皇后发话,她只得应下此事。
马车一路平稳驶向晋阳侯府,到了府门前言笙扶着云琴的手下了马车,今日她特地把云琴带了出来,云琴在皇后身边多年见多识广,这种场合带上她便是给自己带了个保障。
果不其然,言笙姐妹俩刚一入府便被一群命妇贵女围了起来,又是行礼又是寒暄,言笙被这满院子的姹紫嫣红险些晃花了眼,好在云琴在自己身后不着痕迹地提醒自己,如若不然她是一个都不认识的。
好不容易坐到花厅里,这一众夫人小姐对她的赞美又如同不要钱一般夸了半晌,言笙一边努力得体地应付着,一边认真记着这群人的面孔,不过刚过去一炷香的光景,言笙已然觉得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此时正巧对面坐着一绿衣的贵妇人开口,说的正是恭贺许砚池高升,言笙便连忙抓住这个机会附和夸赞道:“皇姐最是有眼光的,同姐夫当真是天生一对。”
她此话一出,满厅的人又开始恭维起淮安公主来,看着淮安公主落落大方地应酬着大家,言笙只觉自己还有的磨炼,也不知还得过多久她才能练得如淮安公主一般泰然自若。
女人们在花厅里说了半晌的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院终于有人传话过来,说是诸位才子已经作好了诗,晋阳侯特地派人来请晋阳侯夫人并一众女眷也去前厅品评一番。
言笙等的就是这个时刻,只要能去到前院,便有机会跟徐霁川碰头。于是晋阳侯夫人一招呼,她便走上前,和淮安公主一左一右地跟随着晋阳侯夫人往前院走去。
诗会设在晋阳侯府的竹园之中,不同于其他府邸的宴会设在花园,晋阳侯是个风雅之士,在侯府的前院西侧建了一片竹林,还找了老练的园工悉心伺候着这一片竹子,积年下来,如今的竹林已然长得茂盛而挺拔,到了盛夏时分,这里便是最好的避暑宴厅。
晋阳侯府竹园果然名不虚传,言笙一行人刚入竹林便觉一阵清凉袭来,头顶原本热辣的暑气也瞬间消散了五六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上挂满了才子文士所作的诗词歌赋,此时的一众才子们正三五成群地穿梭在竹林之间,抬头品评着一首首作品。
见女眷们到了,众人忙拱手行礼,朝着她们这边问安:“给淮安公主、昭宁公主请安,见过晋阳侯夫人。”
晋阳侯夫人并一众女眷们还了礼,随后便有一众丫鬟带领女眷们到竹林里先前布置好的地方坐下,言笙和淮安公主分坐在晋阳侯夫人的一左一右,三人稳坐上首,其余女眷分坐两侧。
众人坐定后便听得晋阳侯夫人开口道:“咱们这里离他们那里有几丈远,诸位尽可在此避暑品茗,若是有想看的诗作,我便让人取来,咱们也品评一番,或是有哪位想要上前去看的,也尽可带着身边婢女前去,今日我家君侯请的都是有礼之士,定不会叫咱们烦扰,诸位尽可放心,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随时同我讲来。”
大原朝男女之间并没有多么严苛的红线,晋阳侯夫人一番话讲得也十分中听,众人齐声道了谢,随即便有府中的丫鬟婢女端着瓜果茶点摆在案桌上。
言笙低头看了一眼食盘,瓜果清爽,点心精致,茶香清冽,暗道晋阳侯府的宴会果真用心。而立在一旁的云棋早已为言笙分好了点心,按照口味从清淡到馥郁一一列好,这才放到她面前的瓷盘当中。
拾起银匙,言笙尝了其中一小块茶点,绵密香软的茶点在口中化开来,伴着清冽的茶汤一起入喉,此刻只觉清香由内而外萦绕在鼻尖,甚是舒坦。
她这边刚吃完一小块,便听得下首有女眷称赞晋阳侯府的茶点好吃,众人也纷纷附和讨论开来。言笙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茶点之上,便开始四处用眼神搜索着那边的人群。
广宁公主先前告诉过她,徐霁川身边有个伶俐的小厮,一直以来都是他负责和宫中的通信往来,诗会当日会在手臂上系上一藏蓝方巾,若是今日见不到徐霁川,找他也是可以的。
言笙记得这话,此刻便在人群中寻找着那手臂上系着方巾的小厮,可环顾四周后,言笙并未瞧见哪个小厮手臂上系着方巾,这让她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照理来说女眷入竹园,应当在场所有人都能瞧见这边的动静,他们又是提前约定好要在诗会上见面的,既知晓她来了,便断没有躲开的道理,言笙不担心别的,只怕今日徐霁川主仆二人没有到场。
为了精确查找,言笙决定去人群里转一圈。
不过,她刚起身便发觉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注视了过来,言笙瞬间僵在原地,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在一众目光的关注下,言笙几乎能听到自己大脑飞速旋转的声音,“啊,本宫曾听闻父皇称赞晋阳侯的才学极好,想着今日既来了便去拜读一下诗作,如此也算不白来一趟。”
“哎呀,这可是圣上看重晋阳侯啊。”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晋阳侯夫人听在耳朵里只觉面上无限有光,便也不干坐着了,随即起身便拉住了言笙的手,“是我想的不周了,既是公主殿下想看,那我便亲自陪公主去一趟。”
“啊?啊.......”言笙看着自己那只被晋阳侯夫人牵着的手,虽心下懊恼,但依旧表面上保持着微笑,这些人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她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去找那小厮,这样被人牵着,还如何自由走动。
言笙面上不显,心里却满是腹诽。
此刻的晋阳侯夫人春风满面,心里极为欢喜,对于言笙的不对劲未能察觉出半分,一路领着言笙到了晋阳侯跟前,这会晋阳侯正同几位文官聊着什么,瞧见言笙二人过来几人齐齐行礼。
“晋阳侯不必多礼,是本宫说想拜读一下君侯诗作,夫人这才带我过来的。”言笙微微颔首道。
“哎呀,这可是如何说的,公主想看,那是臣的福气,万万称不上拜读,来人,去将本侯的诗取来。”
话音刚落,便有小厮手捧晋阳侯的诗作走上前高高举起,言笙在晋阳侯满是希冀的眼神下将那张纸拿了起来。
是一首写竹的七律。言笙虽不精通诗词,但好歹也是十数年寒窗苦读念完大学的,一首诗读完后,只觉虽算不上什么绝世之作,但行文间却颇有些大家之风,她心底也暗暗舒了口气,如此看来,她刚才说皇帝称赞晋阳侯的才学倒也算不上扯谎。
正当言笙绞尽脑汁地夸赞着晋阳侯这篇诗作时,便听得小厮来报,说是徐公子到了。
这话让言笙有了一瞬的怔愣,她朝着竹林入口的方向看去,便瞧见一男子从远处走来。
来人身穿月白色长袍,头戴玉冠,腰间佩玦,颀长身姿行走于遮蔽了烈日的竹林里,令人观之眼前一亮。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言笙便知道,她要找的人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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