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菱宫。
古蜀王书房内。
距梁旻月被带走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阚隐来回踱步,面上焦急,嘴里不停喃喃,“武相将人送到了洱河……他竟然将人送到了洱河。”
世代守护洱河的少昊部族人力大无穷,他们一定会将梁旻月献河赎罪。
梁旻月是大祭司的人,由罗达将军亲自跟着进了广菱宫,不管武相准备以何种理由辩解,以她对大祭司阿余惹的了解,此事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侍婢湘水眼见古蜀王如此焦心,便在旁为阚隐出主意,“王上,不如您先武相一步,将此事原委一并告诉大祭司。”
湘水此话的意思就是将一切由头都推到武相身上,虽说处置梁旻月的事的确是如此,可阚隐不想冒这个险,“不可,若是大祭司一气之下离开祭祀区,那要如何是好。”
她在位不过数年,怎可让这样的事发生,岂不是让古蜀人人都知她身为王上无所作为。
思前想后眼前唯有一个办法。
阚隐负手而立,转身吩咐道:“湘水,立即派人去请文相进宫。”
半个时辰后,侍婢湘水进殿禀报,说是文相大人到了。
随后就见一发色半百的老人步履稳健的踏进了阚隐的书房。
只听他声音洪亮的向阚隐行礼,“老臣……见过王上。”来人虽面容枯槁,但精神矍铄,身子硬朗。
阚隐转身走到书案前坐下,面上露出难得的温和笑容,伸手示意面前之人坐下说话,“文相来了,孤有一事想同卿商议。”她言语亲昵,对待文相不似臣子更像是长辈。
文相腰身挺直落座后,方说道:“王上想说的可是前些日祭祀仪式上出现的神秘女子。”
阚隐无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文相。”
古蜀看似有阚隐为王,其实私下不少事都还仰仗一文一武两位丞相。
只是武相行事张狂,言谈间目中无人,比不得文相恭敬有加,进退得当,遂更得君心。
文相饮下湘水为他端来的清茶,许久没来王上的书房,这独有的茶香倒让他怀念。
放下手中的茶盏,文相看向阚隐,“王上,据臣所知,那名女子不仅住进了神殿,罗达将军还贴身护送出入广菱宫。”说完之后他轻叹一声,“想来武相是担心此女子日后会影响罗将军的位置。”
阚隐觉得文相这话过于担心,梁旻月她是见过的,这女子行为举止怪异,难成气候,“罗达将军乃是大祭司身边唯一的将军,身手敏捷,区区一个小女子,怎能与他相提并论。”
文相对古蜀国上千年的习俗十分了解,他告诉阚隐,“王上即位不久,有所不知,古蜀历代大祭司的身边都会选出一位传令使,武相从小让罗达跟在大祭司身边,臣想也是这个原因。”
阚隐闻言一征,她确实不知其中深意,只听说罗达将军是武相的儿子,自小就被送去了祭祀区侍奉大祭司,十二岁成为大祭司身边的将军。
可过去多年,罗达也依然只是阿余惹身边的将军,从未听说在神台受封什么传令使。
古蜀国的大祭司都是不允许离开祭祀区的,他们继承历代古蜀祭司的遗命,主持祭祀,护佑整个古蜀国的安宁,如太阳神般地位尊崇,权倾中外。
古蜀子民坚信正是因为有大祭司一日,古蜀才能在禹甸长久安稳一日。
但大祭司是不能离开祭祀区一步的,若是离开便会给古蜀带来无尽的灾祸,所以历代祭司都需要有一位代他所行的传令使。
武相狂悖自傲,希望他的儿子罗达能成为祭司的传令使,可过去数年大祭司阿余惹都未曾选出自己的传令使。
阚隐对此事后知后觉,“照文相所言,洱河降下天火一事……”便是武相故意引到梁旻月身上,想要置她于死地。
文相:“王上也不必太过忧心,臣来时已听闻罗达将军昨日逃离了武相府,赶去了洱河。”
以罗达的身手和对大祭司的忠心,定不会让那名女子出事。
阚隐扶在桌案的手慢慢滑落,她整个人放松不少,心中暗想原来一切都在文相的掌握中,自己的担心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
古蜀国,内有大祭司,外有文相、武相扶国,她这个王上倒是可以自得其乐,安逸度日了。
洱河之畔。
梁旻月坐在一棵巨大的高山榕下,看着不远处齐整整背对她站着的少昊部族人,对罗达一整夜的话还没想明白。
“把我抓起来送这的人是你爹?”
梁旻月回想起在广菱宫那咄咄逼人,势要将她治罪的奸诈嘴脸和眼前死气沉沉,不苟言笑,正气凌然的男子相比,真看不出他们会是父子俩,她打趣的指着自己头发道:“主要是你爹头发和你不太一样,所以我眼拙没瞧出来。”
罗达双手抱臂,站在梁旻月右侧,他显得很平静,像在谈论旁人,语气也没有半分波澜,只淡声回道:“我随我母亲。”
两人正说着话,少昊部的一名浓眉大眼的族人拿了些用树叶裹着的鱼肉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梁旻月的面前。
梁旻月看向他,弯唇笑道,“谢谢……”
族人正想离开,梁旻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他,“哎,你等一下。”
那人立即定住脚步,弯腰没在动弹一下。
梁旻月偏头看向身侧的罗达,问他,“你说他们不会开口说话,那是不是也都没有名字?”
罗达反问:“不会说话的人,如何叫得名字。”
梁旻月从树下站起,转身和罗达抱怨,“我现在要在洱河之畔住几日避避风头,和他们相处没有名字很不方便。”
总不能哎过去,喂过来的称呼他们吧。
罗达说:“他们既认你是洱河之女,赐名也只是一件小事。”
“那就太好了。”取名字这事,梁旻月最热衷了,她托着下巴,围着站定还没离开的那名族人走了一圈,发现他眼睛大,肤色偏黄,脑子瞬间有了想法。
“金宝,你就叫金宝。”听着就财源滚滚的感觉。
族人若有所思的看向给他取名的梁旻月,像是不太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梁旻月摘下一截树枝,在地上一笔一画的写出金宝两个字来,然后看向浓眉大眼的族人,告诉他,“这是名字,就是每次我喊金宝,就是叫的你,明白吗?”
被赐名金宝的少昊部族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听到梁旻月说他有名字,站在不远处的其他族人也都好奇的朝他们这边张望。
梁旻月丢掉手里的树枝,拍拍手掌,让那些眼神懵懂的族人全都站到自己面前来,他们就像第一次上幼儿园的小朋友,惴惴不安的挪着小步靠近。
“现在不懂这些没关系,等我以后慢慢教你们就是!”
少昊部的族人,天生力大如牛,如果教会他们做工,修房、打甘蔗制糖岂不是美翻了,梁旻月打着小算盘,心里乐开了花。
罗达低头看向梁旻月在地上划拉出几笔就轻而易举写出的字,发现她写的文字笔画简洁流畅,和他们古蜀国的文字全然不同。
他紧紧的盯着眼前女子的背影,第一次带着崇敬的语气发问:“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可梁旻月此时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打算中,压根没听到罗达如此郑重其事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