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起,龚内春就基本驻扎在总督署,每日月落参横就出门,直到夜深人静才回府,直到十余日过去,接驾方案初定,才渐渐摆脱了早出晚归的艰难日程。喜塔腊氏却犹如接力一般,比其龚内春也不遑多让地忙碌起来。
几乎每日,喜塔腊氏都会收到一封请帖,虽然名目繁多,但总结来说,就是想要和总督府拉近关系,显然已经有风声传出。一时间喜塔腊氏成了江宁人见人爱的人,众位官家太太,比当初龚内春刚上任时还要恭敬百倍不止。
喜塔腊氏在江宁越发如鱼得水,也颇得了不少消息和资源,倒是只跟着参加了几次宴会的宝娴,只能敬谢不敏地闭门读书了。
实在是众位官太太们虽然对宝娴极亲切殷勤,一见就只有满口的夸奖,送来的见面礼也是一次比一次贵重。但宝娴很明白,她们如今的热情,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因此自然不敢心安理得的接受。
喜塔腊氏见宝娴如此表现有些好笑,但瞧着女儿不骄不躁的做派,暗暗称赞温夫人的教育之余,也对女儿越发纵容了。
宝娴其实对如今江宁城中的气氛,隐隐有所察觉,虽然喜塔腊氏并未明言,但如今满洲城中流传的南巡风声,她也隐隐知道一点,因此虽然母亲并未拘束自己,但宝娴却默默地将近来的行程都控制在了府中,出门的频率日渐降低。
宝娴近来的生活虽少了些烟火气,但也不觉得如何,毕竟此时无论旗人还是汉家的女孩子,年幼时都在学习管家,做针线,又有温夫人这个有趣的老师,日子也就过得更加愉快了。
宝娴这边和温夫人学习的惬意,已经渐渐能连续弹奏一曲小调之时,喜塔腊氏四两拨千斤的手段也渐渐失效,多了许多焦头烂额的烦心事。
一开始皇上南巡的消息扩散出去后,上层的官家太太们都还稳得住,但随着几位名门贵妇也下了水,处理这些事也变得不那么容易。
汉家女眷还腼腆些,满洲贵妇们却是泼辣,直截了当的态度让喜塔腊氏也只能苦笑连连。毕竟人人都盼望着自家千金能够被两江总督引荐给皇上,然后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若是阻了人家的上进路,即使是喜塔腊氏也冷汗涔涔。
但喜塔腊氏也只能苦笑,当今圣上岂是任人算计的,虽然如此,但能到她面前引荐女儿的也不是一般人家,因此她也不好太不给人家面子,多数时候也只能无奈的推着太极。
等到李氏带着李煦之妻韩氏上门拜访时,喜塔腊氏也是被磨得彻底没了脾气。
喜塔腊氏含笑迎了两位太太进屋,又唤了人叫来宝娴见客,才瞥向了韩氏身后的少女。只是望见那少女,嘴角的笑意便是一滞,惊艳地凝视着她美貌的脸。
喜塔腊氏身后的南花也是瞠目结舌,但见太太盯得人家姑娘羞怯不已,只得在她身后轻轻提醒。
喜塔腊氏回过神来,忍不住对着两位太太夸奖道:“这是哪里来的姑娘,这样的人品容貌,怕是天上的仙子下凡罢!”
这话并不算夸张,以喜塔腊氏素来自矜于自己的美貌,但看着她也不由自惭形秽。实在是这位少女是个绝色,别说北地罕有如此倾城佳丽,便是天南海北也是少有这般姿色。倒是除了宫里那位卫贵人,竟是再没人比得上她的绝代芳容。
李氏和韩氏看着喜塔腊氏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家舅表妹,不由大喜,只觉这事儿算是成了一大半。
李氏望望堂嫂,见韩氏只是微笑喝茶,并不搭言,便知道这事情还要自己张口,于是笑道:“这是我娘家的舅表妹,不过长得略齐整些罢了,哪里当的您的夸奖!”
喜塔腊氏心中一动,带着众人进了屋,笑道:“这却说不好,不过只凭这样的人品必是有大造化罢。”
喜塔腊氏也不是不愿意拉扯人上进,但也要让人看的上眼才是。如今这姑娘倒像是可造之材,不免也有了些想法。
和李氏和韩氏客套了几句,见那女孩子被调笑打趣也只是含羞低头摆弄衣带,听着她们说话也是满面含笑,落落大方,她面上不露,心里不免有了些喜欢。
宝娴向温夫人告了罪,来到正院和长辈们见了礼,见到这位姑姑,也是不免惊叹她的花容玉貌。
这位玉茹姑娘今年十五岁,年纪虽幼,却是容色清丽,气度文雅,笑起来如姣花照水,一颦一笑俱是我见犹怜,瞧着比仕女图里的美人还要娇柔动人。
宝娴虽在大爆炸时代见惯了美女,但这种爆炸级别的大美人,却也是罕见,因此不免对其有些好奇。
喜塔腊氏用帕子掩着口,笑眯眯的打趣道:“爱哟哟,瞧我这个闺女,见了这个天仙似的姑姑,竟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呐。”
宝娴听了母亲的打趣,耳根一热,但因着有外人在场,不好扑到喜塔腊氏怀里撒娇,因此只得羞涩笑笑。
李氏和韩氏也被小女孩娇俏的模样逗得一笑,连忙打起圆场,也是为自己的表妹探听消息:“说来此次南巡倒有些仓促,给咱们准备的时间却也不多呢,不知总督大人那里准备的如何了?”
喜塔腊氏心中暗笑,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这姑娘虽说瞧着像是有前途的,推一把倒也无妨,但也要老爷做主才是,因此虽不接茬,却也颇有兴趣的询问着关于这位王姑娘的家世人品。
韩氏虽对喜塔腊氏不接茬心有些凉,但马上就被她不住探听舅表妹的消息,弄得心思又活动了起来,嘴上的笑意也渐渐加深了。
李氏却是个机灵的,听出了些味道,便也只是含笑与其聊着闲话。
直至两位太太告辞,也不见喜塔腊氏说句实在话,但见她们面上的表情却也丝毫不见落寞不虞。
送走两位太太,喜塔腊氏也不留宝娴,只胡乱说了几句话就把女儿打发走,处理起家务事来。
直至丈夫办完差事,一家人吃过饭,喜塔腊氏赶走儿女,才和龚内春说起了今日见到的那位李氏的舅表妹。
龚内春摇头轻叹:“没想到曹李两家竟也有这个想法。”
喜塔腊氏嘴角轻扬,言辞间却对他们颇有几分夸赞:“他们倒像是摸准了皇上的心思,我看老爷倒不若成全了他们。”
龚内春暗暗惊诧,情不自禁的问道:“看来太太对这位姑娘,倒是很有信心呐!”
喜塔腊氏把玩着手中的络子,很有自信的道:“这位姑娘非寻常女子可比,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便是天上的神佛见了,怕是也会动心的。”
龚内春瞪了喜塔腊氏一眼:“不可如此不敬。”才笑道:“既然如此,太太便多看看这姑娘,若真是个有造化的,此事倒可推一把。”
喜塔腊氏会意,决定明日就下帖子请那位姑娘前来品茶。
***
李氏和韩氏去了李煦府上,见曹寅和李煦正在前院,就吩咐了个小丫头请了他们回了后院。
李煦一进门,就忍不住问道:“事情办得如何?总督夫人是如何说?”
曹寅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王家姑娘,微微摇头。
李氏也对自己这个堂兄有些不满,但因着身份也只是轻咳一声,挥退了屋中侍候的丫环媳妇子。
王玉茹不觉俏脸生晕,贝齿轻咬着下唇,很有眼色的告辞,带着婢女退了下去。
韩氏见状眼睛微微一眯,嘴角轻抿,看向李氏默默不语。
李氏会心一笑,对着曹寅和李煦温温的道:“大爷和哥哥还是先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咱们再细说。”说着亲手捧了茶,奉给丈夫和堂兄。
曹寅和李煦接了茶,气氛也不在不知不觉中就放松了下来。
曹寅年约三十岁,生的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微微一笑便让人生出亲近来。他嘴角含笑,温文道:“太太说的很是,舅兄还是尝尝这茶,这可是武夷岩茶,用高山上的泉水冲泡的!”
李煦一口饮尽,强自按耐了焦急的心情,勉强笑着夸了这茶几句,才问起了今日拜访的情况。李氏将今日拜访的详情一一细说,偶尔韩氏补充几句,倒也把今日的事情还原了过来。
李煦双目锐利,急急地问道:“她这是何意?”
韩氏捧着手炉,微微一笑,柔声道:“老爷何必担忧,表妹是何等的姿色,总督夫人怎么会看不上,如今不过在衡量罢了。”
李煦微叹一声,把玩着的和田黄玉貔貅手把件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
曹寅正在沉吟,闻言微微一笑:“嫂子说的极是,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今还需嫂子和太太操劳些,多带着表妹去拜访下总督夫人了。”
说着转而对着妻子李氏笑道:“总督大人家的姑娘才刚种了痘,太太不若将那玉脂膏的方子送去,让他们配了药也便宜。”
李氏双目一亮,连连点头:“夫君说的是,虽是秘方,但为了表妹,却也值得。”
李煦面露喜色,暗赞曹寅果然聪明机敏,难怪就连皇上也对其更加宠信。
韩氏也忍不住抿嘴一笑,对着李氏轻声道:“亲家老太太原是皇上身边的乳母,最是懂规矩,不若请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再给表妹指点一番。”
李氏微微偏身见曹寅点头,便也爽快应了:“此事我会向老太太禀告,若是成了就把表妹接过来小住些时日。”
如此两相得宜,几人的气氛越发好了,就连李煦也捧起茶盏,闲适的细品起来。
而屋后,王玉茹从墙角中走出,嘴角略带了些笑意。
走到花园择了几枝鲜花,才走回客房,就见屋里的丫环此时都快急疯了:“姑娘可算回来了,天这么冷,您去哪儿了?”
王玉茹微微掩鼻,打了个喷嚏,嘴角带了一抹羞怯柔美的笑:“我哪里有去什么地方,不过在园子里转转罢了。刚放了脚,多走走才能走的稳些。”
丫环听了有些心疼,扶了王玉茹回了卧室上了榻,掀起裙子给她家姑娘脱了鞋袜,见白皙如玉的小脚果然舒展许多,虽然有些可惜姑娘的三寸金莲,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唤人打了热水,给王玉茹洗脚。
双脚浸到温热的水中,王玉茹小小的抽了口气,捧着手炉的手也不自觉握紧了。
丫环一边给她脚上搽上药膏子,一边安慰道:“姑娘不用担心,再涂上几回药,就不会疼了。”
王玉茹嘤咛一声,将脸埋到玫瑰小香枕上,心里却暗暗回想自己今日的表现,自觉并无不妥,更是嘴角轻扬,满面得色。
那小丫环还在心疼自家姑娘的小脚被放了,嘴里不免嘟嘟囔囔的。
王玉茹听了,抬起微微苍白的俏脸,轻声斥道:“此事不可再说,既然父亲母亲下了决定,自然只有听从的份,岂有不满的道理。”
那丫环低了头,为王玉茹换上浅绿色绸子绣袜,看着她面无血色的脸颊,心疼的眼圈一红,心中对自家姑娘更生了几分同情,连忙低下头,端起洗脚水便出了门。
而在她身后,琼姿花貌的少女回眸一笑,柔美惊艳,我见犹怜。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段的时候一直在想,生育了好几个皇子的密贵人一定是个美人,而且不缺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