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塔腊氏将这事交给了陈管家和刘嬷嬷总管,也就撂开了手,不在上心。
陈管家刘嬷嬷自是不敢疏忽喜塔腊氏吩咐的事宜,他们虽忙得很,却也不时去检查一番。这样的郑重让几个教养嬷嬷们也不敢懈怠,使出了浑身解数,直将这些新采买的奴仆们给磋磨掉了一层皮,才算是过了关。
这样的训教显然很有成效,加上总督府伙食,不过才一个多月,原本瞧着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小小子们都瞧着精神不少,规矩礼仪也有了些模样。
刘嬷嬷在喜塔腊氏身边侍候多年,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管家陈福禄更是在伯爵府做了多年的管家,不说慧眼如炬,却也见识不凡,这些大不过八岁的小孩子在他们眼里,只一照面就看出了个七八成,因此前来验收时,也不禁对着嬷嬷们大为夸赞。
刘嬷嬷和去给喜塔腊氏复命时虽未自夸,却也可见颇有几分自得。
喜塔腊氏也赞了赞了几句她们的办事效率,看自己此时无事,便吩咐将众丫环小厮带到园子里等着指派去处。
管家刚走,喜塔腊氏沉吟了片刻,叫人将宝娴和龚内春的几个妾叫了来。
说来龚内春的妾倒也不多,而这次来江宁,喜塔腊氏为了显示大度,从京里带了陈氏、李氏、苏氏这三个素来温柔懂事的女子跟来。她们都是近几年开了脸的年轻姑娘,虽生的只是清秀,却也都乖巧柔顺。
因着她们乖顺,喜塔腊氏平时待她们倒也宽容些,但如今刚从京里来到江宁,人手不足,在姨娘那里不免慢待了,趁此机会将其补齐也显得好看些。
喜塔腊氏带着女儿和几个姨娘,在丫环仆妇们的簇拥下去了缀轩馆。
宝娴从小厅旁经过时,透过帘子见里面乌压压的站了一群人,都穿着碧绿衣裳,虽只是普通布料,但因着浆洗的干净,倒也很是齐整。
正厅四角放了几只玛瑙大盘,里面放着十来只金灿灿的佛手,在凉浸浸的空气中,更透出了几分高门世家的显赫。
刘嬷嬷上前见过礼,身后跟着几个健壮仆妇,殷勤的让新买的奴仆们上前,让喜塔腊氏坐在上头仔细端详清楚。
经过挑拣,能到喜塔腊氏面前的起码也是乖顺老实,她们虽瞧着这府里处处稀罕,显得没见过世面,但都按着跟嬷嬷们学的规矩,老实的低眉敛目,喜塔腊氏看了都觉得不错。
喜塔腊氏拉着女儿端坐在罗汉榻上,给几个姨娘设了绣墩,让她们跟着一同验看。但看着她们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宝娴也觉得有些可怜,不过她身为喜塔腊氏的女儿,去关怀同情父亲的妾室,未免让人觉得奇异,因此她只能微笑不语。
喜塔腊氏却并没有在意几个姨娘,正细细的打量着站在最前面的几个丫头和小厮,对着一旁站着的刘嬷嬷一点头。
刘嫂殷勤的上前,细细的介绍起那些丫环小子们。
喜塔腊氏不动声色的听着,心里盘算了一下,龚内春身边的小厮还缺几个,瞧着最前面的几个小子还算妥帖,便打发了人送去前院由专人□□好了,再送去书房。
捧着茶打量着几个丫头,喜塔腊氏看着站在前面的几个小丫头,虽看着一团孩子气,却乖顺的模样,心中暗暗满意,面上不动声色的道:“你们那里还各少了人侍候,一人那里分两个带回去□□就是了。”
几个姨娘赶紧起身谢过太太的恩典。
喜塔腊氏只是摆摆手,笑着让几个姨娘带着几个小丫头下去了。
剩下的丫环们都敛容屏气、垂目低头,老实的看着地砖上的花纹。偶尔有两个跳脱的丫环兴奋地偷瞄,都被坐在上面的喜塔腊氏看在眼里,对着管家媳妇儿使了个眼色。
余下的丫环们看着倒也乖顺,暗道这些从外面买来的人本就不如家生子可靠,要是没了畏惧之心,更是要不得。如今瞧着这些丫环们倒是言行一致,皆是老实的,便也平添了几分喜欢。
喜塔腊氏又挑了几个一直老实本分的丫头,去了宝娴和富灵阿的院子做粗使丫头。
一番挑选,原来的队伍倒显得宽松了许多,剩下的丫环都有些泄气,却因着进府以来的训诫,而不敢多言,但屋里的气氛也随之低沉了许多。
喜塔腊氏看着忍不住一笑,对着一旁侍立的刘嬷嬷道:“你们倒是很会挑人,丫头们瞧着都挺规矩的。”
刘嬷嬷听了顿时一喜:“不敢承太太夸奖,都是太太教导有方,我们不过有样学样罢了。”说着又殷勤的恭维了喜塔腊氏好些话。
喜塔腊氏淡淡的笑了,才让她带着众人下去了。
宝娴一直很乖巧的看着喜塔腊氏挑人,毕竟额娘来时已经教导过自己多听少言了,见除了留下几个侍候的丫环,喜塔腊氏都挥退了,才放下额娘的手,乖巧的下了脚踏,站着听训。
喜塔腊氏看着女儿聪慧机灵的模样儿,就忍不住得意。但她知道女孩子家素来贵重,有些傲气是正常的,但不可过于跋扈,如此也不符合如今对女子温柔贤淑的要求,因此喜塔腊氏如今对女儿的教导也在渐渐改变着。
喜塔腊氏摸着女儿的小手,轻声问道:“额娘帮你挑的几个人,你觉得如何?”
宝娴俏皮一笑,才端正了神色道:“乖顺老实,看着就不是个折腾的人。”
喜塔腊氏点点头,又摇摇头,轻拍女儿的脑袋,郑重道:“你身边的丫环都是额娘从身边拨过去的,都是额娘看了好几年,觉着好的丫头。她们不过是小事,额娘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看着女儿有些疑惑的眼神,喜塔腊氏握住女儿的小手,郑重的告诫道:“你与曹家姐妹脾性不合倒也罢了,我也看不上她们身上那股子娇柔之气,但她们家到底不是一般人家,你也该做得好看些。如今在江宁倒也罢了,等回了京,你也要与你那些年幼时的手帕交,表姐表妹们联系起来了,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恣意了。”
看着被自己的语气弄得有些怔愣的女儿,喜塔腊氏柔声劝慰了几句。
宝娴到底是喜塔腊氏亲生的女儿,看着小丫头一天天长大,喜塔腊氏也觉出了女儿的问题。她不爱与人交际更爱读书,偶尔与姑娘玩耍,也是喜欢与彼此性情相投、文化课程也相近的优秀姑娘相处。
这实在是个大的问题,毕竟在这江宁清灵之地,人杰地灵,姑娘们的素质也是普遍偏高。
但回了京城,京中闺秀们的素质参差不齐;高门大户自然教育不差,但小门小户的姑娘,有的甚至连字都不认得几个,难不成碰上了就不说话,这样时间一长,宝娴的名声不就坏了。
喜塔腊氏对这个问题也考虑了很久了,宝娴这样的品性、相貌、家世,世人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宝娴的优秀来。
但宝娴现在虽表现得不差,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按她如今的素质作为宗室嫡妻、王府世子福晋甚至皇子福晋的表现还有些欠缺。因而对其如今的教育显得尤为重要,喜塔腊氏决定吓一吓女儿,也让她对才学以外的事物上上心。
喜塔腊氏见宝娴面带愧色,知道把女儿成功的忽悠了,心中的笑意险些从眼中流露出来,便强自低了头。端起缠枝莲纹茶盏,细细品尝着冰橘茶清爽甜蜜的的滋味,更觉得意。
宝娴心中确实感觉有些羞惭,她在现代时不过是小老百姓一枚,她又是个还在象牙塔里的学生,因此在与人相处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经验。如今在这三百多年前的清朝,她便显得有些不尽如人意了。
宝娴其实很清楚,她已经回不去现代,因此她想要在清朝过得好,就只能遵从这时代的规矩,并在大时代背景下,尽可能地过得舒适了。于是她向母亲认了错。
喜塔腊氏听了倒觉得宝娴果然孺子可教,她揽过女儿,拉她坐在榻上:“好孩子,你既然知道错了,额娘也不再责备你。你要知道额娘是为了你好,你要明白才是。”她顿了顿,柔声道:“不仅是这件事,还有你的那些丫环们。”
喜塔腊氏看着女儿有些疑惑的眼睛,声音轻柔却颇有几分压力的道:“她们虽待你忠心,却到底是奴婢,你未免太惯着她们了,在这方面你倒是还有的学呢!”
看着宝娴拧着眉头,她冷冷的喝道:“瞧你那是什么模样儿,不过是不值几两银子的丫头,你竟把她们当一回事儿了,我再看见你纵着她们,就通通发买了。”
看着女儿咬着嘴唇,拧着帕子不说话,喜塔腊氏倒也软和了语气:“你纵着她们反而是害了她们啊!她们在你身边过得好,将来大了养肥了心,你看你怎么办!”
喜塔腊氏看着女儿黑珍珠一般明亮闪耀的眼睛,不免心软了。觉得女儿年纪虽小,性子却温厚纯良,温柔的将她揽入怀里:“你既然心疼你那些丫环,便好好拘着她们!等她们将来大了,额娘答应你给她们配一门好亲事。”
宝娴点点头,揽着喜塔腊氏的脖子的手紧了紧,低声嗯了一声。
宝娴心里很有几分复杂,却真切的知道喜塔腊氏是为了自己好,才这样谆谆教诲她。因此百般纠结,她还是应了,只想着以后在规矩以内,待她们好些就是了。
但宝娴却仿佛听到了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心里古怪莫名,有些悲哀和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长大的伤痛吧!有点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