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笑罢,喜塔腊氏轻抿了口芳香四溢的阳羡茶,满足的眯了眯眼睛,才重新端正坐了,郑重道:“答应你的先生已经请来了,你以后可要老实和先生读书,让我白费了心思。”
宝娴惊喜地露出了欣喜地笑容,才好奇的问起了关于这位先生的事。
宝娴这几个月都是和家里的供奉学习,但那供奉年纪又大,性子也略有些迂腐,虽然学问很好,但对宝娴的进益到底不大。
而在等待了两个月后终于有了专职的先生,宝娴心里很是乐意,但又担心这新先生与她不合脾性,便也忍不住问起了关于这先生的事情。
喜塔腊氏斜睨了女儿一眼,对她的花花肚肠明白不已:“你这丫头,还和你额娘耍心眼,你与那冯先生相处的极好,若不是冯先生离不得京,怕是必要带了她来的。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强迫人家的道理才罢了。”
见宝娴脸色微红,束手而立的小模样儿,喜塔腊氏摇摇手里的缂丝花鸟刻丝八仙团扇,轻笑道:“我为了给你找个合适的先生,几乎把大半个南边都翻了一遍了,就连你阿玛哥哥都被我指使得团团转,可累的我们够呛。”
宝娴嘻嘻一笑,凑到喜塔腊氏身后,让春燕退下,自己撒娇的给额娘捏起肩膀来。
喜塔腊氏被女儿在肩上揉捏的一双小手捏的浑身舒坦,也不再卖官司,一把拉女儿坐下,笑道:“说起这位温夫人,就连我也不得不叹服。”
见宝娴一脸的郑重,她接着道:“温夫人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个博学的举人,在其教导下她自幼斯文明理,聪颖灵慧,年少时就是这一带有名的才女。”
刘嬷嬷也笑着夸:“可不是,温夫人不仅学问好,性子温厚,还是个极有福气的人。在闺中是不仅原先邻里夸,嫁人后更是人人敬重,经她□□出的学生,个顶个的出挑。太太为了请到她来教您,可是费了不少心呐!”
宝娴听了刘嬷嬷如此说,不免有些感动。
刘嬷嬷是喜塔腊氏身边的老人,眼光也极高,就连她都说费力,看来请来这位先生却是破费了些周折了,不由更是亲近的拉着喜塔腊氏撒起娇来。
喜塔腊氏性子高傲,最喜欢乖巧懂事的女儿,如今见女儿如此腻歪,更是觉着舒坦,眯眯眼笑道:“这位温夫人确实是学识上佳,但你若是不同她好生学,我可是要罚你的!”
不怪喜塔腊氏郑重其事的叮嘱女儿,实在是能请来这位温夫人,确实是用了不少心思,就连曹家也是出了大力的。
温夫人已经年近五旬,夫家又宽裕,在家亦是千尊玉贵的老夫人,因此近年来已经不再收学生了。但喜塔腊氏听闻其风评,又见过几个经她手□□出来的千金小姐,立时下定了决心。
上门递了拜帖,又托了曹夫人李氏说情,温夫人也只得点头应了下来。
喜塔腊氏也不管温夫人是否愿意,只是为了女儿的前途,她也就扯了张笑脸,耐着性子细细叮嘱,毕竟她对温夫人确实很是看重。
温夫人素有才学之名,为人却不张扬,做姑娘时就斯文知礼,一派大家闺秀气度。以一介贫寒举人之女的身份嫁入罗氏,却被公婆丈夫敬爱有加,至今颇多赞誉。几个儿子成年后多方求学,至如今不过三十余岁,却已经闯下声名,皆为一时大家。
打听了温夫人的生平,喜塔腊氏也是暗暗服气,只觉自愧不如。
她与丈夫年少夫妻,相互扶持,一路历经风风雨雨,但龚内春也不是没有过外心的,不过是自己费尽心机和倚仗了娘家的威势,才应对下来的罢了。
而温夫人娘家虽也算是书香门第,家境却平平,与温夫人夫家的家世可谓天差地别,又有出身不低的婆婆和娇气的小姑子需要侍奉,但温夫人却凭借着心机和手段,不仅将丈夫捏在手心,就连婆婆和小姑子提起她也是再没有二话。
这份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手段和分寸,喜塔腊氏虽也心生向往,却到底学不来。但见识了温夫人本人的姿仪,以及经她手□□出来的女子们的做派,喜塔腊氏也是不惜请还未熟络的曹夫人李氏做说客,欠下人情,才得以重金请了温夫人做西席。
宝娴见喜塔腊氏极重视这位温夫人,不由有些惊讶,于是道:“额娘看着好像很喜欢这位温夫人?不知她比京里的冯先生如何呢?”
喜塔腊氏笑了,一指头戳了宝娴额头一下,才道:“冯先生虽也算是旗人,却是读腐了书,竟学汉人守起寡来。温夫人却不同,那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呐。”
宝娴只觉这话不好接,眼珠一转,捂着嘴偷笑着凑到喜塔腊氏的耳边,小声道:“额娘,我听说汉人家的女子都是要裹脚的,那温夫人裹脚没有?”
喜塔腊氏噗嗤一笑,点点女儿的头,也学着女儿的样子小小声说:“我偷瞧着她裙下的脚很小,走起路来扭扭捏捏,跟个小鸭子似的。”
母女两个窃窃私语,说完别人的闲话,都有些羞赧,捧起茶碗喝起茶。
***
转日宝娴请过安,进了书房刚刚坐定,就见一个美妇人在个嬷嬷的指引下,带着两个小丫环缓步行来,行动间举止娴雅,裙摆蹁跹,极为动人。
宝娴也是立即起身,很有规矩的相迎。
温夫人面上含笑,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一脸乖巧的小姑娘,心里舒服了点,对这个硬塞来的学生的印象倒也好了些许。
小姑娘看着约五六岁,生得白白净净,一脸灵气,虽还未张开,但观其眉眼,显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虽只是身着满族姑娘常穿的小旗袍、小坎肩,颈间戴一只明晃晃的金项圈儿,却难得看起来并不俗气,反而甜美可人,是个很讨喜的小姑娘。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宝娴在温夫人打量自己的时候,也抿嘴一笑,打量起这位温夫人来。
温夫人看起来年纪已经不轻了,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面容却依旧细嫩有光泽,衬着她一身的书卷气,越发显得她柔和温婉。
温夫人笑容可亲,问清宝娴如今学习进度,心里不免有些不信,笑容也淡了许多。但她并不动声色,而是出题小测了一番,心中更加惊讶,基本功竟然学的很扎实。
温夫人看看宝娴的手,收敛了神色,又让宝娴写了一篇字,见她已经开始学写小楷,虽说不上风骨,却也堪称干净整齐了,不由更为惊诧。
收敛了原先的漫不经心,温夫人惜才之心顿起,耐心的询问了她平日的学习情况,更加欢喜,不仅有天资,竟还很用功,难怪小小年纪竟这般出挑了。
心下虽然赞叹,温夫人面上却是平静如水,她淡淡的对宝娴道:“姑娘如今学的倒也不错,只是字写得差了些,以后每日都写十篇字交给我。”
见宝娴点头应是,温夫人又微笑道:“你如今还小,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女儿家该学的我都会慢慢教,如今还是先学《论语》罢。”又交代了许多琐事的安排。
宝娴听得一怔。原先还觉得冯先生严苛,现在才觉出原来温夫人更胜一筹,真没想到这位新先生竟还是个严师。不过严师出高徒,宝娴想想却也不觉如何了,而且既然抱怨还不如好好学习呢!
清初满族女子的束缚还不算大,又因着当今出了个穿越“才女”,大户人家对女儿的教育也变得更加重视,能有机会学这些自己该庆幸才是,不然如果穿越到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家,每日连绣楼都不能下,还有什么趣!
在清朝能够读书识字的女子堪称凤毛麟角,而且不必裹小脚,是宝娴一直暗暗庆幸的事。
温夫人面上一派自然雍容,但看着小丫头仔仔细细的描红,并不曾懈怠,心中更是满意,于是安慰道:“姑娘平日可有什么喜好?”
宝娴停笔,咬咬笔杆,随口说了些京城闺秀们常玩的布老虎,九连环之类的。
温夫人皱皱眉,示意宝娴不要咬笔,见宝娴端正坐了,才舒展了眉头,微笑道:“从今日起我会教姑娘读书认字,闲暇时教你些乐理棋谱,如此姑娘学会了也能多个消遣呢。”
宝娴倏地眼中一亮,想起古代佳人焚香弹琴,临窗绣花,花间斗草,月下独酌的风雅,只觉脸一红,有些激动的充满了斗志。
温夫人见宝娴小脸激动地红扑扑的,如此敏而好学,嘴角轻扬越发欣喜,不免多用了些心细心地教导,耐心地盯着小姑娘提笔写字。
见小丫头极聪慧也有些天资,温夫人越发欢喜,于是又笑盈盈地给宝娴又增添了些课业。
宝娴本有些坚持不下去,只是想起上辈子上才艺班的女孩子们,也是这么早就开始学习了,暗道自己又不是真的小孩子,难不成还比不上小孩子用功?咬咬牙,心里也就给自己鼓起了劲,宝娴更加认真。
温夫人本有些担心小丫头年纪小,坚持不下去哭闹不休,谁知道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却有一股韧劲,又聪慧勤勉,竟比自己当年还强些,不由更加重视她的学业,将自己多年来的心得一一教授。
功课的繁重,却不代表无趣,反而在温夫人的教导下,宝娴学习起来越发如鱼得水,也日益有趣了。
温夫人是个很聪慧的人,她教人读书并不是死读书,反而常常有自己的见解和小窍门,宝娴经她一点拨,常常能够触类旁通、茅塞顿开。
温夫人平日也很有生活情趣。她有一手好手艺,尤其擅长烹制羹汤和精巧的糕点。
宝娴偶尔会与她一同下厨,捏捏点心,摆摆盘,还能得知一些点心汤品中不为人知的典故来历,烹制汤羹的小窍门,听着便觉得十分有趣。
温夫人还极擅游戏,无论什么样的游戏,她很快就能掌握其中精髓。偶尔宝娴学累了,打不起精神时,她还会时不时讲些闺中游戏的玩法。她谈吐斯文,说话却俏皮有趣,不仅宝娴听得入了迷,就连一旁随侍的小丫头也是听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
宝娴与温夫人只读了半年书,身上就隐隐有了些书卷气,说话行事也是更添了几分文雅条理。小姑娘自己并未察觉,但看在总督府人眼中,却是连连点头,喜塔腊氏也对温夫人添了些敬重。
温夫人博闻强识,知晓不少保养古方,与喜塔腊氏相处的也算不错,也不藏私,教给她的一些梳妆和保养的小窍门和秘方,都很有效果,让喜塔腊氏对这位温夫人颇有些真心相交的意味了。
宝娴见状,也不由赞叹起温夫人的博学宏览和处事圆滑了,心中更觉佩服。
作者有话要说:小孩子能做什么呢,不过学习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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