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月大着胆子在他眼前摇了摇手,问道:“四爷,您还认得我是谁吗?”
胤禛盯着她,思索了片刻,缓缓吐出几个字:“好吃的。”
“……”蓉月窒了窒,顿时觉得无言以对。原来自己在这位爷的心目中,连姓名都不配拥有,只代表着好吃的?
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手艺得到了肯定。
正无措时,苏培盛从一旁过来,见状立刻明白了什么,道:“姑娘不必担心,爷只是有些醉了。”
眼见胤禛有些醉意醺然,苏培盛便上前扶住胤禛,道:“主子,奴才扶您回去歇息吧。”谁知胤禛却一把抓住了蓉月的手,喃喃道:“不去。”
蓉月目瞪口呆,用力挣了挣却无济于事。她与苏培盛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只好合力搀着胤禛走。蓉月又叫了云萝,让她去御膳房取一杯解酒的蜜水。
好不容易把人扶到了一处偏殿的暖阁里坐下,蓉月只觉得自己仿佛出了一身汗。苏培盛忙不迭地扶胤禛坐下,又取了手帕拭去他额角的汗。
好在胤禛是个有酒品的醉人,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吵不闹。蓉月放下心来,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裳,似乎也染上了酒菜味。
她一向爱洁,可惜古代沐浴本就不如现代方便,如今又是夏天。蓉月苦恼地掸了掸袖口,心想来日等自己攒够钱出宫以后,得想办法给家中置办一处浴池,免得沐浴时只能缩在巴掌大的木桶里。
正想入非非之际,身旁的人忽然开口说了句什么。
蓉月以为他有吩咐,便低了身子凑过去:“四爷,您说什么?”
那人咳了几声,慢慢吐出几个字来:“栗子糕。”
蓉月愣住,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胤禛又开口了:“粉蒸肉。”
“梅花汤饼。”
“蟹酿橙。”
“黄金鸡。”
“香椿馄饨。”
“冬瓜火腿汤。”
蓉月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他醉酒后居然在报菜名!
眼见着胤禛的薄唇一开一合,像和尚念经一般不停地说着各种菜,蓉月手忙脚乱,想止住他的话头。
“四爷,您歇会儿吧。”
然而跟醉酒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胤禛对她的劝告置若罔闻,依然一口气不停歇地说着话。
苏培盛脸上的表情亦有些精彩。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道:“劳烦姑娘为爷取一下解酒的汤饮,这里有奴才服侍就好了。
蓉月依言点头,很快离开了。
半路上遇到了云萝,蓉月便顺手把蜜水端了过来。她在暖阁外停了一会,确定胤禛已经安静下来不再开口说话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进去。
两人好说歹说才哄得胤禛启唇喝了下去。经过这么一遭折腾,胤禛大约也倦了,便靠在榻上合上了眼。
终于安静了。蓉月在他身旁坐着,见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振翅,微微颤抖着。
她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看起来清俊无害的少年同历史上那个心思深沉的雍亲王联系起来。蓉月望着他昏睡中的眉眼,一时间有些恍惚。
“蓉月姑娘?”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培盛笑道:“姑娘请回吧,奴才自会守着四爷的。”
蓉月点点头:“劳烦苏公公了。我就先回御膳房了。”
等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榻上的胤禛微微蹙眉,缓缓睁开了眼。
第二日,蓉月正在御膳房忙碌,秦姑姑走了进来,沉着脸道:“昨日宴席后你去哪了?”
蓉月看见一旁的琼枝神色诡异,淡淡道:“四阿哥醉了,我扶他去歇息了。”
琼枝按捺不住,道:“蓉月,你别妄想能勾引阿哥!以你的出身,就别做梦了。”
蓉月冷冷看着她,道:“琼枝姐姐好大的口气,竟给我扣了这么顶帽子,你且说说我怎么勾引四爷了?”
琼枝气闷,她昨儿无意间看到蓉月扶着四阿哥去了偏殿,便偷偷跟了过去,然而却并未听见任何出格的言行,失望之下离开,偏偏还撞见了胤禛身旁的苏培盛,惹得对方对她颇为提防,以为她是想探听什么。
她无言以对,只得强词夺理:“你又不是四爷身边的人,为何偏偏要去服侍他?莫不是想攀高枝了吧?”
蓉月道:“当时四爷身边只有苏公公一人,奴婢便搭了把手。”
琼枝嗤笑一声:“你可真热心啊。”
“难道做奴婢的该无动于衷才对?”蓉月反问。
琼枝不服,还想再说什么,被秦姑姑打断了。
“好了,”秦姑姑不耐烦地开口,却是对着琼枝斥责,“你少说几句,还不快去干活?”
“姑姑,明明是她有错在先……”琼枝还想申辩,却被秦姑姑的目光唬住了,讷讷地低了头,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蓉月瞧着一反常态的秦姑姑,心知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秦姑姑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脸,道:“蓉月,听说皇贵妃命你每晚单独给四阿哥送膳,是吗?”
蓉月点头。
秦姑姑愈发和颜悦色:“想来你的手艺也很合四阿哥的胃口,不愧是我们御膳房出去的人。”
蓉月只看着她,并不接话。
秦姑姑无奈,只得道:“你也知道,四阿哥是皇贵妃养子,他的话在娘娘面前自然是有分量的。他一向挑剔,你日日给他送膳,想来也很得他欢心。”
她循循善诱:“若是我去了承乾宫小厨房伺候,这御膳房的管事之责,我想交给你,如何?”
蓉月淡淡笑了笑:“姑姑折煞我了,我资历尚浅,哪里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秦姑姑笑得温和:“虽然你入宫时日不长,但你的手艺有目共睹,谁敢不服?”
“姑姑,你有话就直说吧。”蓉月不想再听她虚与委蛇。
秦姑姑咳嗽一声,道:“你也知道,皇贵妃身份贵重,她宫里自然不是一般人能进的。以你的资历怕是不够格,与其白费心思,不如待在御膳房好好磨炼,将来必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她亲热地拉着蓉月的手:“姑姑是过来人,才掏心掏肺跟你说这些话,旁人我可不会轻易告诉了她去。你明白我的苦心吗?”
这是试图说动自己放弃承乾宫的选拔,把这样好的机会拱手他人啊。蓉月在心里撇了撇嘴,面上笑得乖巧:“姑姑说的话我晓得了。”
秦姑姑没有听到她肯定的回答,有些不甘,正要再说几句,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皇贵妃有旨,令御膳房的宫女蓉月前去承乾宫送膳。”
来人正是盼云。
秦姑姑忙放开蓉月,几步上前陪笑道:“姑娘来了,里面坐。”
盼云淡淡道:“不必,我只是来找蓉月姑娘的。娘娘的午膳备好了吗?”
“备好了。蓉月,快拿过来。”秦姑姑一叠声地唤着。
蓉月提着食盒走了出来,福了福身子道:“盼云姐姐。”
盼云冲她笑了笑,道:“走吧,娘娘还在等你呢。”
两人先后出了御膳房,往承乾宫走去。
蓉月忍不住问道:“盼云姐姐,娘娘召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盼云安慰道:“你不用怕,娘娘是为了昨儿四阿哥的事想见你的。”
蓉月想到昨日胤禛的种种情状,只觉得头皮发麻。莫非是胤禛酒后没断片,想起在自己面前失态了,所以要找自己算账吗?
她禁不住抖了抖身子,盼云疑惑地看着她,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大太阳:“你冷吗?”
蓉月尴尬一笑,摇了摇头。
两人很快进了承乾宫,蓉月踏进内间的时候扫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胤禛的身影,不由得稍微松了口气。
佟佳氏今日穿了身家常衣裳,倚在炕上,见了蓉月,和颜悦色令她免礼。
蓉月将食盒交给盼云,忐忑地低了头。
“本宫听说,昨日四阿哥宴席上醉了酒,是你服侍他去了偏殿休息的?”佟佳氏温和道。
蓉月点头:“回娘娘的话,当时奴婢正巧侍奉在侧,见四爷似乎有些不胜酒力,就与苏公公一道扶了他休息。”
她咬了咬唇,提起裙角跪下道:“奴婢一时情急,有冒犯四爷之处,望娘娘恕罪。”
“快起来,”佟佳氏忙令身旁的宫女把她扶起来,“本宫并未怪罪你,反而要奖赏你。”
蓉月一愣。
佟佳氏示意她在炕边的小杌子坐下:“昨儿本宫光顾着生辰,忘了叮嘱四阿哥莫要饮酒,幸而你在边上帮了忙,才不至于出了什么差错。”
“娘娘言重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对了,昨日胤禛醉酒后,可有什么反应?”佟佳氏看向蓉月。
蓉月一时语塞,难道要告诉她,您的儿子醉了以后一直在念叨各种菜品吗?她正觉得难以启齿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给额娘请安。”
她身子一僵,转头看过去,撞入眼帘的便是唇角紧抿的胤禛。
他目光冰凉,不带温度地看向蓉月。
蓉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顶着他冰棱一般锋利的眼神战战兢兢起身请安:“奴婢见过四阿哥。”
佟佳氏有些意外:“这个时辰就下学了吗?”
胤禛道:“今日功课完成得早。”
他在炕上坐下,道:“额娘还未用膳吗?”
佟佳氏笑道:“不急,我正在问这个小丫头昨日的事。”她向蓉月道:“四阿哥昨日醉酒后说了什么吗?”
蓉月没想到她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一时间只觉得骑虎难下。主子问话不可不答,可当事人就坐在面前,那眼神任谁看了都会瑟缩,自己哪里敢说出实话?
她心一横,道:“昨日四爷醉酒后一直睡着,并未说什么。”
“这样啊,”佟佳氏的表情看起来竟然有些失望,“看来禛儿真的长大了。”
胤禛的目光从蓉月乌黑的发顶离开,道:“额娘此话何意?”
佟佳氏道:“两年前,你不小心喝了我宫里酿的梅子酒,酒醉后谁也哄不住,在宫里四处踱步,口中还念念有词的,像个念经的小和尚。”
“……”胤禛的脸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