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荇看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林云,沉思道“直接出去太招摇,咱们等晚上巷子里的郎君们开门接客,混进客人里把他带出去。”
孟婉清点点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孟婉清站起身来,把房间里的等有搜集到一处道“咱们得毁尸灭迹,不能让他们发现林云不见了,索性把后面连草带井,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苏荇迟疑片刻,纠结道“只怕火势控制不住,伤及无辜。”
孟婉清沉吟道“一会咱们去后面把易燃的杂草割出个隔离带来,在撒上水,让火只能在井周围烧。”
苏荇一想,似乎在新闻里见过这种隔火的方法,于是点头应下。
榻上的林云一阵颤抖,白着脸吐出大口腥甜的血沫,他的肺像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想起来,苏荇一把扶住林云,搀着林云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平复气息。
林云挣扎着说了几句话,苏荇凑近了,听出他在说药材的名字“地黄三钱...阿胶两钱...”
苏荇不懂药理,只得把这些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孟婉清听,孟婉清虽只粗略学过一点医术,但也听出这是止血的良方,于是当机立断,去林云屋里的小药柜找出几味药材,泡好了架在炉子上熬。
苏荇一勺一勺把重要喂林云喝下去,林云喝一口吐半口,但喝完脸上好歹立竿见影地有了些血色,林云看着无法发力的右臂,看了眼孟婉清虚弱道“这位小姐,你是懂医术的麻烦您帮我...把脱臼的胳膊接上。”
孟婉清默不作声地捏着林云的胳膊一扭,林云咬着牙,听见咔哒一声,剧烈的疼痛在瞬间吞噬了理智,他恨不得立时昏死过去——但他不能,他还要更重要的事要做。
林云扯着苏荇的衣袖,断断续续道“是...柳箬叶,她家小姐看见了我,回去告诉了她,她不相信柳襄河,让家里的家丁换上贼人的衣服来杀我...”
苏荇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浮上一层不健康的潮红的脸,拍着他的后背道“先不说这些,你先保存体力,等晚上逃出去,养好了伤,再说这些话。”
林云缓慢而无力地点了点头,倚着软枕,虚弱地半睁着眼睛,喘息着休息。
苏荇拿了镰刀,把会医术的孟婉清留在屋里照顾病人,自己则到后院卖力地割出一条隔离带来。
等到金乌西斜,胭脂巷子里终于有了些人声,逐渐鼎沸起来,林云终于有了些精神,能强撑着说几句话了,林云断断续续地跟二人说“隔壁春芳馆里的魁首受我恩惠,对我感激异常,麻烦二位想办法带我过去罢。”
苏荇和孟婉清对视一眼,一人架起林云一边肩膀,苏荇扯过床上的薄毯,盖住林云的头部,和孟婉清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隔壁走。
隔壁春芳馆刚亮起门口的灯笼,相熟的客人已经坐满了大堂,苏荇苦笑着问孟婉清道“孟姐姐,你名声怎么样?”
孟婉清一怔,苏荇却已经敞着领口,佯装醉酒,上去一脚踢翻了最近的桌案,苏荇的衣服早就被她撕成布条,如今只在亵衣外面套了件松松垮垮的大氅,疯言疯语活似个撒酒疯的无赖。
苏荇一把揪住见势不对来当和事佬的老嬷嬷,张嘴骂道“还想不想在云城干了?没看见我是谁?为什么不把最好的房间留给我?我和我姐姐正到兴头上,却被你们这群小瘪三赶出来,混账东西,敢跟我对着干,知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老嬷嬷擦着额角的冷汗,认出这是云城里最难缠,最疯癫,权势仅次于背靠县丞的柳襄河的苏荇,老嬷嬷撇着她身后被孟婉清揽在怀里纤瘦虚弱的林云,心想这位祖宗估计是在上一家没闹够,硬拉着人家的小郎君闯到自己这来,老嬷嬷在心里叹着气,一边示意小郎君把客人安抚住带到别的地方去,一边赔笑道“诶呦,哪能不认识您啊,这不是您太久没来,下面的小子们才疏忽了,苏小姐,您消消气,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和我们说。”
苏荇便得寸进尺“那就把你们的花魁给我叫出来!我们姐妹二人正好一人一个!”
老嬷嬷苦笑道“这怎么使得呢,庆云今晚休息呢。”
苏荇抬脚便踹到旁边的案几,揪着老嬷嬷的领子把她拎起来,横眉竖眼地威胁“你们是不是不想干了!”
一道纤瘦的身影穿着宽大华贵的衣衫从楼梯转角处迤逦地走下来,他停在楼梯中间,用宽大的袖子遮着半张脸,贝齿轻启,柔声道“嬷嬷,让苏小姐上来吧。”
老嬷嬷纠结道“诶,庆云啊,不值当啊!”
庆云小声笑道“让苏小姐继续闹下去,才是更不值当。”
苏荇冷哼一声,粗鲁地拽过林云,把他扛在自己肩上,跟在庆云身后上了楼,孟婉清尴尬地用袖子遮着脸,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
......
庆云进了自己的房间,跪坐在案几前,动手帮苏荇泡茶。
苏荇小心翼翼地把林云放下来,确认身后的孟婉清关上了门,扯下盖在林云头上的毛毯,露出林云苍白失血的脸来,苏荇一把捂住庆云想要出声尖叫的嘴,压低声音道“嘘,你想让他活着就听我们的话。”
庆云忙不迭地点着头,苏荇吩咐道“你记住了,我今天带来的是别家店里新买来的郎君,我和姐姐和你们玩到半夜仍不尽兴,就坐了马车把你们接到苏府上去。”
苏荇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火折子,递给庆云道“一会我们坐店里的马车带着他回苏府去,你从小路溜过去,在林云屋子后面的荒地上把火点着了,一定记得要把那口枯井也点上,那里我们做了隔离带,不会烧过来。”
庆云握着火折子的手轻轻打着颤,庆云小声问“他...没事吧?”
苏荇想了想缓缓道“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了,他一定会没事的。”
庆云握着林云的手,惶急道“是谁干的?是柳襄河吗?”
林云虚弱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不是她...但也不要告诉她。”
庆云轻轻点头,起身走到屏风后面换上件和林云衣服相差不大的外衣,苏荇和孟婉清手忙脚乱地帮林云套上庆云的衣裳,庆云隔着门,吩咐外面的小厮道“把店里的马车套上,苏小姐要接着我们到苏府去。”
外面低声诶了一声,似乎还劝了几句,庆云叹了口气,苦涩道“苏小姐要砸店呢。”
于是外面没了声音,无奈地备车去了。
......
苏荇和孟婉清一人揽着一个,都装作醉醺醺地在大堂里横冲直撞,他们怀里的人都垂着头,看不清眉眼,客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地四处躲着苏荇这个煞神。
苏荇和孟婉清上了马车,躲在苏荇怀里的庆云灵活地趁着车夫不注意从马车里蹦了出去,就地一滚消失在了旁边的草丛里。
春芳馆的马车摇摇晃晃,走出了胭脂巷子,巷口值守的官兵见是送花魁去达官贵人府上的马车,象征性地问了几句,孟婉清撩开珠帘,露出里面拥在一起的二人,孟婉清朝着几位官兵心照不宣地笑道“还请几位大人莫要扰了我家妹妹的好事。”
年轻的官兵脸一红,把柳大人的嘱托忘在脑后,下令放行。
马车停在苏府门前,苏荇把林云架在肩头,和孟婉清一道,把林云安置在了李文蕊那儿,李文蕊和莫素白都回了苏府,苏母早闻莫素白的文名,忙不迭地叫人帮莫先生安排了住处,又和她说了一晚上话,如今已经累得歇息去了。
顾月之也跟着家中长辈学过一点皮毛的药理,加之久病成医,也算是半个大夫,帮林云上下看了一圈,翻出自己常吃的珍贵药丸来喂了几颗,林云缓缓地喘着气,渐渐的有了一丝生气,李文蕊看着衣着单薄的苏荇和孟婉清道“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进了苏府就安全了大半,好好睡一觉,明早再说。”
苏荇点点头,和孟婉清道别后向着自己的碧春堂走,进了苏府,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霎时松懈下来,疲劳与酸痛占据了整个感官,苏荇累得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衣服也不脱,就地一滚滚到了自己的地铺上。
叶栀揉着惺忪的睡颜,披着衣服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苏荇,哭笑不得地帮她褪了外衣,又拿温热的湿帕子帮苏荇抹了脸。
叶栀帮苏荇叠着衣裳,轻轻嗅着衣服上陌生的气息。
温柔的如花的脂粉香气,是胭脂巷子里的小郎君们喜欢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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