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栀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得太狼狈,纵然他的小姐对他曾有千般万般不好,他也不想小姐对他最后的印象,是个歇斯底里的疯男人。
被打死……
那得多疼啊,得挨多少棍子才能痛痛快快地闭上眼睛啊。
苏荇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姜嬷嬷身前——苏荇难以理解苏母的脑回路,怎么突然就要把人打死了?叶栀不是照顾她照顾的好好的吗?
而且,“拖出去打死”这种话居然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从人的嘴里说出来。
阿弥陀佛,现代社会好,共产主义好。
苏母看苏荇拦住姜嬷嬷一愣,心一下凉了下来,难道苏荇并没有回心转意,心思还放在与叶栀玩乐取闹上?那叶栀可就更留不得了。
苏母冷声道“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越要护他,我就越留不得他!叫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苏家没有规矩,能让欺主的奴才全须全尾地活着!”
叶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女子挺拔的身子,这一刻他哭得甚至比刚才更凶了——那是他的小姐,是当时说要娶他为夫的小姐,是愿意为了自己违抗长辈的小姐。
叶栀挣开姜嬷嬷的束缚,膝行到苏荇脚下,跪着揪着的裙角哽咽着哭道“小姐…心里有,有栀儿…栀儿就很开心了…小姐万不能为了栀儿…伤了与夫人的情份。”
苏母眯起眼睛,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在这里议论是非!荇儿岂会因为你与我生份!”
叶栀收敛了眼泪,白着脸缓缓垂下头——事到如今,他多说多错,恐怕他若再多说一句,夫人就要把他凌迟处死了,可他还是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的小姐。
苏荇心里有他,这是他今天知道的,最好的消息了。
苏荇拦在姜嬷嬷身前,对上苏母一双盛怒的眼睛,不免为难,古代终究是百善孝为先,苏母若执意要叶栀性命,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苏荇灵机一动,撩起衣袍直直地跪在地上,语气恭敬道“母亲,非是女儿贪恋美色,实是因为梦中点化我的那位仙人说,叶栀是女儿前世的恩人,让女儿万万不可轻慢了叶栀,否则恐怕于学问一道上就没有什么指望了。”
苏母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蹙着眉头凝神看了叶栀半天,实在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恩人特质来,苏母怀疑道“荇儿,你莫不是在诓我?若真是这样,你怎么刚才不说。”
苏荇拱手道“其实女儿先前是不信的,学问一道靠的是勤学苦读而不是前世恩人,只是女儿终究疑虑,也有许多终身苦读仍旧中不了举的学究,女儿就想着留着叶栀,也算求个心安。”
苏母这才半信半疑地吩咐姜嬷嬷把叶栀扶起来,叶栀本就身子弱,今天又受了惊吓,虽然被姜嬷嬷扶起来,却站都站不稳,几乎立时就又要摔下去,苏荇伸手,轻轻扶着他的后腰,撑着他站着。
苏母看着二人动作,嫌恶地瞪了叶栀一眼,果然是个狐媚子,叶栀脸色更白,松开苏荇的手,小声道“夫人……”
苏母冷哼道“既是荇儿要留你,我也不能强求,只一点你得记住了,日后给我规规矩矩地伺候小姐饮食起居,若再让我抓住你用下作手段勾引荇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叶栀不免委屈,没有哪个男子愿意无缘无故被骂是勾引女人的贱东西,叶隐红着眼睛,跪下一字一句地道“夫人……夫人放心,栀儿,栀儿绝不会做那种狂悖的事情。”
苏母盯着他,冷笑“再狂悖的事情你也做了,你是荇儿前世的恩人,不是我的恩人,荇儿动不得你,难道我也动不得你?!”
叶栀小巧的脸白得像纸一样,紧紧揪着身旁苏荇的衣裳,苏荇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地伸手轻轻拍了拍叶栀手背,然后紧紧跟在苏母身后,恭敬地将苏母送出了自己居住的碧春堂,苏母走到月亮门处,已经想了一路,此时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嘱咐苏荇道“荇儿,我知道你年轻,免不得火气旺了些,喜欢叶栀也是情有可原,可是荇儿,你是个聪明孩子,是要读书上进的,等你中了举,什么样的男孩子没有?等到了那时候,就算是母亲容得下叶栀,你未来的夫郎也容不下叶栀呀!他母亲把他卖给咱们家还债,他就是咱们家家生的奴才,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让他当个通房已经是抬举了他了,难道你还真想娶他不成?”
苏荇摸着鼻尖尴尬地笑笑,什么家生的奴才,什么通房,她果然还是适应不了封建剥削阶级的丑恶嘴脸。
虽然她自己就是封建剥削阶级的一员。
送走了苏母和姜嬷嬷后苏荇连滚带爬地滚上了床瘫着,唉,封建社会好大的规矩啊,幸好现代时跟着汉服社的师姐学了点,不然第一天就要露馅。
苏荇看了看乖乖跪在床边伺候的叶栀,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拍拍身侧的空地“栀儿过来。”
叶栀显然心动,但还是规规矩矩的,眼睛盯着床檐上一块小凸起小声道“我不过去…我不能,不能勾引小姐。”
苏荇被他可爱得哈哈大笑“是是是,不是你勾引我,是你家小姐我不要脸,要强抢民男。”
苏荇趁叶栀不注意,环着他的腰把他抱了上来“上来吧你!给我看看…姜嬷嬷刚才打你哪了?”
叶栀被苏荇一抱,吓得话都不会囫囵说了,要是让夫人看见了,自己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用啊,更别说小姐还用手指沾了清凉的药膏,缓缓的,柔柔的给自己揉着脸。
叶栀一张脸小巧精致,只是白皙的脸颊上全是红肿的指印,苏荇一边给他揉着药膏,一边感叹,怪不得原主当时见色起意,叶栀这张脸长得也太讨人喜欢了,巴掌大的一张脸,雪白的面皮上卧着两颗黑珍珠一样亮的眼睛,眉如远黛,浅浅的伸进发鬓里去,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随着叶栀的呼吸上下起伏,轻轻抿着的樱花一样柔软嘴唇看得苏荇有点心热。
苏荇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苏荇!你不要脸!他还是个孩子!
叶栀这个孩子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身边的危险,不加防备的让苏荇给自己揉着脸,甚至还舒服地把脸颊贴在苏荇掌心里蹭了蹭。
苏荇:要了大命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原主的影响,这一会苏荇再看叶栀居然觉得这半大的孩子浑身上下都好看得不得了,苏荇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试图把自己打醒,但转过脸一看仍旧觉得叶栀虽然瘦小,但已经有一点美人的影子了。
苏荇给叶栀揉完了脸,又哄着他张着嘴,在他嘴里破皮红肿的地方放了几片清凉消肿的薄荷片,叶栀含着冰凉的薄荷片,手脚并用地去拦苏荇解自己衣服的手。
“小姐!小姐...栀儿身上有伤,怕,怕脏了小姐的眼睛...小姐...天,天还没黑呢...”
苏荇的动作一顿,诧异地看着叶栀,果不其然在他左眼里看见“禽兽”右眼里看见了“不如”。
苏荇哭笑不得地把手上的药膏拿给他看“真是,把你家小姐当成什么洪水猛兽了不成,我把药留给你,你自己上可以吗?”
叶栀红着脸,耳尖都羞成了粉红色,轻轻点了点头,苏荇于是把药膏放在榻上,自己披了件大氅,坐在桌前搓了搓手,又拾起桌上的功课来看。
其实苏母的话还是提醒他了,这个时候讲究士农工商,若她身上没有功名,在权势眼里估计和叶栀没什么区别,都是可以随随便便拖出去打死的,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后来的苏府是败落了的,否则原主也不会为了几两银子的赌资就把任打任骂的叶栀卖进青楼里去。
还是得读书啊。
叶栀蜷在榻上,借着帷幔的遮挡褪了衣服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抹在淤青上,叶栀抬头,紧张地透过纱幔看端坐在桌前的苏荇——苏荇有时会借口让他涂药骗他脱了衣裳,然后突然冲过来欺负他,每次他都拼死也不从,哪怕要被苏荇打得下不来床也不从。
叶栀咬着嘴唇,难过地想,如果这次小姐也突然过来抱住他,他可能就认命了,毕竟今天的小姐这么体贴,这么温柔,即使没有了聘书,没有了婚礼,他也愿意了,愿意就这么跟着她,没名没分地做个小厮。
可是苏荇没有过来,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有点烦恼地咬着笔杆,叶栀吸了吸鼻子,飞快地穿好衣裳——秋雯和春雪两个小厮不知道跑到哪躲懒去了,小姐身边居然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
苏荇一伸手就碰到一杯温热的茶水,袅袅的茶香升腾而去,苏荇捉住叶栀纤细的手腕,看见他白皙手腕上交替着几道藤条抽打留下的淤青,苏荇叹了口气“手腕上怎么没上药?”
叶栀默不作声地用衣袖遮住手腕,小声道“快好了,不要紧的,小姐快点温书吧。”
苏荇不依不饶地追着问道“这是谁打的?”
叶栀睁着眼睛,无奈地看着苏荇,苏荇默默闭上了嘴,尴尬地喝着茶。
她想起来了,是她自己打的。
苏荇轻咳一声,悄悄转移话题“栀儿,你以后也跟着我去上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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