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婉的脑子有片刻的空白,江时韫……他什么时候在这的。
还不待傅婉喊出声来,对方忽然闷哼一声,倒了下去,傅婉赶忙把衣服穿好,走到床前去查看。
“江时韫,江时韫!”傅婉推搡了他几下。
他……身上全是湿的,把她床褥都给弄湿了。他颊上的红痕还未褪去,整个脸上浮着一种不正常的粉色。傅婉觉着他不对劲,这便伸手探上他的额头,手上传来的温度很是灼人。
李侪呢,他怎么不看好自家的主子?
傅婉复而想到,自己的帐子是在林中来的方向右手第三个,而江时韫是左手边第三个,他许是淋了雨迷迷糊糊的就走错了?
傅婉也顾不上太多,只能先给他把外衣扒了,他这外衣整个浸满了水,夜里又凉只怕他着了寒只怕加重病情。
在她双手刚攀上江时韫的时候,对方突然警觉地睁眼,他左手将她死死钳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他右手挟住傅婉纤细的脖颈。
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可以叫她一命呜呼。
像傅婉这种没有武力的人,和江时韫这种自小习武的成年男子比起来力量悬殊太大,即便对方是个病人也亦如是。
傅婉被扼地喘不过气,她涨着脖子,艰难出声:“江时韫你发什么疯,自己无缘无故偷看我换衣服现在还要掐死我!”
对方这才察觉到身下人是谁,立刻就缩了手,而后脱力倒在了一边。
傅婉重新呼上新鲜空气,单手撑着身子开始咳嗽。
帐子里只有桌上点着一盏烛灯,还是傅婉先前跟苏攸宁讲话时点起的那盏,好巧不巧就在刚才的功夫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头,桌子又距离床榻远,只能借得一点微乎其微的火光,因而傅婉看不清江时韫此刻的模样,唯能看清他那漆黑的眸子,正在紧紧的打量着她。
“抱歉,我有眼疾,一但环境暗了些就看不清来人。”他道。
傅婉蹙眉语气里隐含不悦:“可这是我的营帐,若是在你的营帐中,你认错了人杀死我也无过,我只当你是戒备心强!”
“付将军好像很了解我?”他一改先前的自责口吻,语气里略含一丝讽刺,“我好像还没有责问你为何会在树林里偷窥一事。”
并且适才他在这听到了苏攸宁与她似是有话要讲,账内昏暗,他们孤男寡女在此,关系还不紧密?
居然骗他,他还又信了一回又一回。
傅婉突然不知如何回话。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躲在了草丛里。所以那个逃走的野兔也是帮她开脱……
良久,傅婉才挣扎着声如蚊蚋地辩解:“我只是去方便。”
傅婉只见江时韫本身在暗处的身子突然靠近,一张俊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她感到自己的下巴传来一阵剧痛。
江时韫钳住了傅婉的下巴,强迫傅婉直视自己的眼睛:“为何每次付将军都会用方便来做借口?你与我为同盟,真的可以保证不是另有所图?”
傅婉看着江时韫满是厉色的眸底,心脏猝然一紧,只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无可遁逃,她一开始接近他确实一是寻求庇护,二是为了回家。
傅婉顿顿道:“江大人,您弄疼我了。”
傅婉说完,这就感到自己的下巴上的力道一松,她赶紧跳下床,意图和白切黑保持安全距离。
她不知道今晚的白切黑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就和白天斯文儒雅的模样判若两人,浑身散发着戾气,她眼下不能和他对着干,不然触了他的逆鳞真的就能被随意捏死。
此刻帐子内极静,桌上的烛台传来“噼啪”的一声,是蜡烛快燃完了,这叫本就不亮的光线又暗上了一点。
傅婉想到,白切黑他怕黑的。
江时韫紧盯着她,如亟待捕猎的胡狼正在窥伺猎物。
傅婉装作对江时韫的目光视若无睹,她这就走到桌边,用火折子重新拿了个蜡烛点燃。
而后她把帐子里所有的烛台都点亮,江时韫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傅婉跑来跑去的忙活着,片刻功夫,整个帐子内跃满了柔和的灯火。
傅婉翻箱倒柜掏出了一件干爽的男装往床榻上一放:“江大人,你现在浑身都是湿的,还发烧了,不若先换身衣裳,我去找医官来给您瞧瞧。”
这叫江时韫本来满是怒火的心忽然泄了气。
就仿佛……傅婉总是能精准的找到自己正在汩汩流血地伤口,然后温柔舔舐。
他先前在林中发现她在偷听之时,就已经开始起疑傅婉讨好自己的目的,认为她一定和其他接近他的人一样都是别有用心。
就连他一向敬重老师,收自己为徒都是因这可笑的身世。
什么清流,什么为天下谋求太平安定,何其冠冕堂皇……可她好像与别人不一样,只是想结实层层伪装之下那个千疮百孔的江时韫。
傅婉正欲离开帐子,江时韫忽地攥住她的手,叫她止住了脚步。
傅婉清拍了他地手,一双眸子明亮清澈:“在这等我好吗,这么晚了医官许是休息了,但我随侍的姑娘那有应急的伤寒药,江时韫你要是有什么想问我的等我回来再问,我必定如实相告。”
江时韫忽的松了手,似是表示首肯。
江时韫看着傅婉转身离开的背影,而后就见姑娘走出不远后又回头看了眼自己:“我片刻就回。”
待傅婉走到银屏帐子口,看到里面仍亮着的灯光,这才在心底庆幸,好在银屏还没睡。
她悄悄走进去:“银屏姑娘怎么还不歇息?”
银屏这才从一堆书案中探出头来:“这几天天热,我琢磨着腾笔军费出来给将士们人人准备份绿豆汤,他们日日巡值守卫实在辛苦。”
傅婉突然有些感动,她一下子扑上去抱住银屏,抽了抽鼻子:“呜呜……银屏你太好了,我一直都把沧溟军将士们当家人看的,看你对我的家人们这么用心,我真的好开心!”
银屏抚了抚傅婉的头:“将军这话说的,是将军给银屏了一个家,银屏自然是把将军的一切事都当作自己的事情看。”
银屏又道:“将军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傅婉这才道正事:“嗯嗯,就是来找你拿伤寒药的丸药。”
“伤寒的丸药,是不是将军适才淋了雨着了风寒?”银屏的神情忽而紧张起来,赶紧离开书案去寻找。
傅婉赶紧摆手:“不是,是……莫失,对,他着了风寒,来找我要!”
银屏蹙了蹙眉把药递到了傅婉手上:“可莫指挥为何不直接来找我?”
傅婉挠挠头。
“许是他病的太重了吧……”傅婉抬手对着银屏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那我先走了哦,银屏姑娘早些休息。”
银屏眉眼温柔地朝傅婉点点头。
彼时雨势已止,云散天开,傅婉因银屏的帐子挨着一处湖很近,见到璀璨星河与湖面交映相接,如诗如画,她回到自己的帐子内,傅婉兴冲冲地跑到江时韫面前,只想与人分享自己此刻的喜悦。
江时韫不解:“不过出去一趟,何故如此开心?”
“可否跟我出去一趟。”傅婉面上急切道。
江时韫拒绝地话卡在嘴边,最后硬生生咽回肚子转成了一个“好”。
傅婉牵起他的手,她拉着他往外跑:“我适才在外面看到了好美的景象,你一定要来看看!”
江时韫只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温暖,姑娘毫无顾忌地抓着他的手,虎口处有一点因常年握剑的粗砺,并不柔软的一只小手,却叫他心底泛起涟漪。
江时韫被傅婉这副模样搞的一头雾水:“什么叫你这般高兴?”
“你来就知道了。”
傅婉带着江时韫来到湖边。
眼见,是漫天的萤火飞舞不止,星河万里,湖面光洁如镜,树随风动影随树动,倒影着数以万计的繁星,确实让人心动。
“江时韫,你可知道腐草为萤?”
“嗯,季夏之月,温风始至,腐草为萤。”
“诶呀,你别说这么文邹邹的,我听不懂。”傅婉嗔视了江时韫一眼,而后认真道,“其实腐草为萤只是你们古代人不明了萤火成因的一种美好假释,但我觉得这很浪漫诶!腐草才能成就这漫天的萤火,谁知这么令人惊叹的美丽背后是糜烂的枯草呢。”
“为何是我们古人?”江时韫转身看向身侧的姑娘,许是因高热和眼疾,江时韫看着傅婉整个人都是朦朦胧胧的,唯有那双无比清澈的眸子能叫他看个清楚,就好似坠进了天上的星子。
傅婉偏了一下脑袋,将手中的伤寒药塞道江时韫手中:“不用在意那些细节,干了我这碗鸡汤吧——每日两粒,药到病除。”
江时韫便以为傅婉给他的伤药叫鸡汤,这就勾了勾唇角,低头喃喃:“鸡汤,倒也有趣。”
“我看今夜星星璀璨夺目,我们可以一起观星赏月吟诗作赋,岂不妙哉?”傅婉忽而道出一句熟悉的台词。
江时韫忍不住发笑,她先前还说他文绉绉的,如今竟说要和他吟诗作赋。
“那我们便离星星近一点如何?”
“近一点?”傅婉疑惑道。
还不待傅婉反应过来,江时韫长臂一伸,捞过傅婉纤细的腰际,脚尖轻点,飞身运起轻功带她来到了身旁粗壮地树干上。
他带着傅婉翩然落地。
“坐下。”江时韫道。
傅婉着这听话的坐下,将腿挂了出去,江时韫顺势盘腿坐在她旁边。
江时韫浅笑一下,在傅婉身边和沐道:“可有近一点?”
傅婉脑袋如小鸡啄米:“如此甚近!”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天际泛起鱼肚白,红日从东方升起,灿灿的红光将湖面照映的如一面金盘,而月便悬挂在另一头,渐渐淡去。
傅婉对江时韫满含欣喜道:“江时韫,日出了!我们不仅离星星近了!还离太阳更近了!”
江时韫勾了勾唇:“如何,付将军可要吟诗?”
傅婉点点头:“你先!”
江时韫道:“残月落梢头,腐草凝星尘。风轻摇树影,朝日开金盘。”
傅婉舔舔嘴唇:“好诗好诗!我来!”
“太阳红彤彤!我想吃鸡蛋!”傅婉得意的挑了挑眉,“如何啊江公子?”
“好诗。”江时韫看着傅婉,眉目晚风,一片温柔。
月华将二人的身影长长的投射在地面,傅婉两条腿挂在树干上雀跃地摇晃着,晃着晃着便困意来袭,头点着点着便靠在江时韫的肩头。
江时韫低头看向靠在自己身边小小一只的人儿,无奈摇头。
竟然睡着了,她真的对谁都没有设防……他不用再疑付南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标婉婉成功与江公子打卡情侣间的一百件事之一——一起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