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误会

白面侍卫问完话,便抬脚将人踢到一边,抬头望过来,目光锐利。

“座上可是荣安县主?”

时姈眼神一瞟,那被踢的内侍滚了一圈又立马恭敬趴着跪好,不敢喊一声疼,渗出的汗仿佛在他淤青的额头上挂瀑布,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在身前湿了一地。

宫里的规矩果然比外头的要多。

时姈动了动身子,转头看见葭倚也跟着内侍们跪在地上,便低声招呼她上前,扶自己下舆车。

时姈慢吞吞往前挪,最终在白面侍卫跟前停住,此人扶刀而立,像座冷硬的拦路石。

时姈抬头瞅了瞅他,又踮起脚,歪着脑袋擦过他身侧,径直望向紫帐垂落的轺车,微恼道:“素闻太子殿下温厚仁德,敢问荣安可是犯了什么连宫门都进不得的大错,殿下要这般针对荣安。”

不行礼,不敬称,在东宫面前毫无仪态,葭倚听得腿软,心底直呼完了。

主人出事,奴婢跟着倒霉,上个月才被敬国公杖打过的屁股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轺车内毫无动静,白面侍卫先沉下脸色,手臂微动,似要拔刀,时姈余光瞥见,飞快退后两步,暗暗狠咬舌尖,疼出两眼泪泡,不可置信道:“你想做什么!为何动刀!你要杀我不成?”

随即又掏出先前从葭倚那儿拿来的御赐腰牌,攥着腰牌放在他眼前,“当着圣人的面,一个东宫禁卫,你竟敢杀我?”说完眼泪扑簌直掉。

疼,太疼了。

不过唬她一下,怎敢真动手。

这一招先发制人打得岚兮一愣,手握着刀柄,一时不知该松开好,还是继续握着好。

作为东宫率卫,以守护殿下为己任,他自是不会对一个小女郎手软的,只是这小女郎......

这时紫帐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岚兮,莫动手。”

岚兮绷着脸,松开手,走回轺车边,撩开紫帐,一名率卫跟着上前,躬下身子,伏趴在地上作脚凳。

时姈一手捂着嘴,一手攥着腰牌,泪眼朦胧中就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被人搀扶着,踩着背凳下车,另有率卫上前撑伞,隔开滚烫的日头。

伞下阴影偏暗,也挡不住那抬袖掩嘴轻咳时,袖上露出的如画眉眼,好似工笔描摹,细致勾画天上仙人,却始终难以绘出他一分的玉容仙姿,濯濯雅色,缥缈动人,让人不由便望得怔了去。

仙人走近跟前,微垂眼眸,时姈才发现他的眼眸竟不似大齐人的黑,而是浅浅褐色,似琉璃宝珠,通透幽冷,凝神对望时,仿佛世间一切皆寂寥,只想不管不顾地一头栽进那双深邃眸子里。

傅敛走到小女郎跟前,伸手捏住那枚腰牌,轻而易举便抽了出来,正反面翻着看了眼,温声问道:“你便是那荣安县主?”

这亲和的态度一点都不像是那个差点撞死她的神经病!

莫不是面上越温柔,私下越变态......

时姈仰着脑袋,半晌才回过神,立马双手捂脸,柔弱可怜地抽泣起来,内心不断叫嚣。

就算变态,那也是个变态美人啊!

虽说早知这背景板狗太子是个混血,可没想到会这么好看!

比她见过的现世那些混血明星都要好看多了!

这种颜值设定,不该是背景板,或许是隐藏剧情里的哪个重要人物?

傅敛垂眸,冷淡的眼神落在小女郎乌溜溜的发顶上,两个发旋像一对陀螺似的,左右对称,盘在一拱一拱的脑袋上很是可爱。

“莫哭了。”

脑袋仍在一拱一拱的。

傅敛微微躬身,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掰,便将腰牌塞入虚握的掌心,目光掠过她半边脸颊上的大块淤青,语气越发温和,“县主再这般哭下去,定要教人以为我欺辱了你,待敬国公知晓,便不好解释了。”

提到老国公,时姈心神一震,哭声立马低了下去。

何止不好解释,怕不是她马上就会被议亲然后带着浩浩荡荡一车嫁妆给赶出雍京了!

时姈眨了眨湿漉漉的眸子,仰起脸,试图带着那块久不散去的淤青,楚楚可怜地望向对方,不曾想这美人太子个头太高,又站得直,弄得她抬头的角度不像卖惨,更像是仰望高山的卖蠢。

她果断掩面扭头装作擦泪,拉开了好几大步的距离,这才扭回脸,动作自然地抬头对上那双琉璃眼眸。

“殿下赶我出宫也就罢了,今日又纵容率卫动手,莫不是真如传闻所说,是偏心那孟娘子的?”

这双眼睛生得着实好看,轮廓翘而细长,上眼皮面窄且深,眼尾飞扬,恍若含了蜜珠的叶尖尖,睫毛浓黑而细密,衬得眸色越发清透亮丽。

时姈几乎要陷入他的眼里,本就弱的声音再度弱了一分,哭腔尽失,“荣安不是不听话,不顾殿下禁令,执意入宫,也不过是想向殿下讨个说法......”

倒映蜜珠宝石的潭水深处起了漩涡,引人不由向前,连神魂都心甘情愿献出去,教那漩涡绞得粉碎。

一个好听的声音隔着深深的潭水传入耳中,带起涟漪,“......这般说法,莫不是以为我也爱慕孟娘子美貌,才苛待于你?”

“娘子!”

葭倚狠狠戳了时姈的后腰一把,难言的酸痛感冲上脑门,她才猛然回过神,停住了脚。

与美人之间距离不知何时已拉近大半,都是时姈自己主动的,顶着太子视线,葭倚拦都没法拦。

时姈:“……”

是怪美色误人,还是怪她太累了,竟险些就被那双好看的眼睛给蛊惑了!

傅敛突然走过来,在她面前微微俯身,眼神盯住她面上,“县主既是来兴师问罪的,该往东宫去,此处再往后走,便是甘露殿了。”

眼神泛出冷意,不复先前温和,时姈背后一寒,彻底记起这位美人太子,不,是狗太子前日在宫道上险些要当众置她于死地,是个与女主站在同一边的危险人物,不禁暗暗唾弃自己为美色所迷,差点误了大事。

时姈自觉后退,缓缓拉开距离,心里酝酿说辞,就像那天任真与她吵架要保持身高平衡一样,气势往往体现在个头上。

傅敛看着她不动声色远离,“禁令不单针对县主,涉及斗殴案的所有疑犯,都该自觉待在府上,随时等候问话,孟娘子从未出府半步,倒是县主身子弱,也不妨碍你四处奔波,风头尽出,搅得上京天翻地覆,如今,这阵风要吹进宫里了。”

“敢问县主,敛是犯了什么大错,才让你不惜违背禁令,匆忙进宫寻圣人问罪?”

他将时姈先前质问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葭倚又附耳过来,悄悄补全了方才漏听的话,时姈顿感后脑勺发凉。

这事误会大发了!

她本就没打算跟狗太子正面纠缠斗殴案一事,皇帝交给他去查,就不容旁人质疑,否则她也不会非去东市闹这一场,借舆论转移案子重心了。

她要逼孟府露出破绽,率先低头。

而狗太子这边,尽管老国公三申五令不得与太子发生直接冲突,但若真面对面碰上,也唯有宫道撞车一事能够与他正正当当理论的。

她是嫌命长了才会拿斗殴案一事去皇帝面前告东宫太子的状。

日头毒辣地晒在头顶,全身仿佛每个毛孔都在飙汗,时姈毫不心虚地直视对方,脑子疯狂转动,想寻到一个脱身的借口。

对视片刻,那双琉璃瞳微微眯起,时姈顿觉一阵恍惚,随即天旋地转,软着身子往地上倒去。

葭倚惊道:“娘子!”

一双手臂及时抱住她,身子缓缓沉落在地上,那阵眩晕感渐渐散去,时姈睁开眼,被耀眼的日光刺得眯成了一道缝,模糊的视线里是葭倚着急的脸庞与边缘一角绣着金边云纹的象牙白袍面。

袍子的主人说:“岚兮,去请药藏郎过来。”

时姈一把扯住那袍角,眼神向上爬,隔着刺目的日光,仿佛藏着深渊的琉璃瞳糊成黑影,勾人神魂的感觉霎时荡然无存。

“是四皇子带荣安入宫的,去的也是东宫,而非甘露殿。”

脑子理清楚,时姈毫不犹豫把傅昶给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傅昶:说好的合约精神?

时姈:互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