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的是,女主初遇沈穆是发生在孟深告御状,原身被剥夺县主称号之后的事了。
还来得及。
这便是时姈窥见的那一丝破局生机。
按原剧情发展,孟深虽然替女儿讨回公道,但脸上伤得着实过重,无药可医,女主大受打击,郁郁寡欢之际独自去西市散心,在一家名叫月落蘅芜的乐器铺子偶遇了沈穆。
因天生能听曲识心的本事,无意间道破了沈穆的心结,作为回报,沈穆替她治好了脸上的伤。
由此交情为开端,女主开始频繁接触沈穆,并在得知太子筹办文香宴时,邀请沈穆作为试官,宴会办得成功,女主也在宴上表现突出,大放异彩。
因邀请沈穆参加文香宴的关系,太子承这份情,在皇帝面前提了女主几句好话,皇帝素来宠爱太子,也倚重孟深,便在不久后的宫宴上借皇后之手嘉奖女主,一时间女主在上层权贵圈子里的风头大盛,竟可比拟原身昔日还是县主时的威风。
原身这边则在失去县主身份后,又因屡次陷害女主不成,眼看女主的光芒逐渐压过自己,大受打击,身子渐弱,性情更是乖张暴戾起来。
老国公焦心孙女病情,找到沈穆求他出手医治,却被沈穆毫不留情地当众拒绝了。
理由再简单不过,人心有所偏好,在与女主走近后,沈穆越发欣赏她恬淡沉稳的性子,而对原身跋扈恶毒的行为极其厌恶。
接连啪啪打脸女配,成就女主无数大爽点。
呸!
......
时姈微微歪头,示意碧桐上前叩门。
没有什么剧情是不可动摇的。
时慬现在能请动沈穆医治原身,这是书里没提到的,足以说明原书内容也不过是露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往下探,未知剧情浩如烟海。
院门“吱呀”拉开一道缝,探出一颗小脑袋,是个八九岁的圆脸小僮。
时姈淡淡一笑,抬步踏进院中。
主动出击,破坏原定剧情,才能从中寻得原身结局之外的另一条出路,若沈穆注定会替女主医治脸上的伤,那就由她来推动这个剧情点。
......
与此同时,浮屠舍后院
一个白头老翁正倚在院里唯一一方青石长案边,随手取一坛散落脚边的酒坛,仰头便是一口,酒水涌出唇边,汩汩流进衣襟。
天光渐暗,霞色如缎,落日金晖似轻巧的蝉翼在碧波繁枝间闪烁,墙角一株桃树正谢尽花枝,探出青果簇簇。
树影遮过青石长案,遮过案上的几碟小菜与一盘羊肉饆饠,最后遮过两盏盛了醇香酒液的瓷碗。
小菜是午时上的,用过一些,放到现在已经凉透,饆饠却是完整的,好似有谁爱吃,才舍不得动上一口。
白头老翁坐在树影之外,独自饮酒,已有近一日光景了。
仆使们都被远远打发至廊下,李福也守在廊下,目光所及是那株袅娜似女郎的树影。
虽是夫人在世时亲手种下的,但此后祸事频发,这桃树于时氏门庭而言,终究是邪性了些,往时除了中秋清明两日,郎主是万万不会留恋树下,只如他这般远远观看。
若非担心小娘子如今的境况,郎主不会打破出行的惯例行程,生生提前一日,单在这桃影下祭奠夫人,到底死人比不过活人......
李福敛下思绪,抬手向树影遥遥作揖,随即转身欲走,生怕惊扰。
一仆使从廊那头疾步而来,凑在李福耳边轻说了几句,李福面色微变,回头深深看了桃树下几眼,一手挥退仆使。
犹豫半晌,李福还是回身走到桃树下。
“郎主。”
时慬似未听见,保持原本的姿势,手搭在酒坛口上,仰头闭目,身上酒气浓烈,也不知喝了多少,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淡问:“出了何事?”
如非必要,李福不会在这种时候叨扰他。
李福道:“郎主,有人看见娘子去见沈公了。”
时慬倏然回神,睁开眼,醉意刹那褪去,“见济生?何时去的?姈娘能下地了?”
沈穆爱清净,因此时慬亲自安排了一处偏僻院落供他暂住,虽为了便于诊治,与桐月居相隔不至于横跨半个府邸,但也有一段距离。
李福道:“回郎主,就在一刻前,洒扫放莲池的婢女亲眼看见娘子领着碧桐一道进了沈公的院子,怕生事端,便来报了。”
“这丫头不好好待在房里养病,出来乱跑什么,还寻到济生那处去了,胡闹!”
连府上婢女见到小娘子出来走动的头一个反应都是惹事,更不用说自幼抚养她长大的亲祖父了,这么悄悄地去寻沈穆,自不会有什么好事。
时慬越想越不安,推开酒坛,扶案猛起,险些打了个趔趄。
“郎主当心!”
李福连忙搀扶住,高声喊藏在廊下暗处的仆使去取解酒药。
时慬好不容易站稳,袖面一甩,抬脚疾步往正屋去,面上神情越发冷淡,“先去更衣。”
去沈穆院里找人,他也不敢过于失礼。
......
时姈主仆被引至中堂等候,案上倒了热茶,礼数周到,只是主人迟迟未来。
时姈思忖了会儿,没有坐下,只是站着等候。
过了许久,才见圆脸小僮与一位白发老翁的身影一道出现。
老翁走得不慢,行动间自有一派气度,头上规整裹着内样巾子,身着靛蓝面缺骻杉,腰束革带,足下套两齿木履,生得广额疏眉,目圆颊丰,髭须微白,一副圆润和蔼的相貌,越发衬得神态温和,不显锋锐。
这便是沈穆。
待人走进来,时姈下意识往前迎两步,余光瞥见老翁两鬓湿汗,麻制衫子的衣角与革带边缝有几道未打理平整的明显褶痕,木履下沾了一圈泥土,顿时明白过来。
是真忙,而非刻意刁难,才会让她等这么久。
不过沈穆在书里的形象一贯是自恃孤傲、喜怒不定、难以亲近、极其严苛,可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翁,除去一身规整打扮,更像是个面目可亲的田舍汉。
时姈不敢以貌取人,心底越发谨慎,面上却盈盈行礼,温声道:“小女今日来,是为答谢沈公救命之恩,事先未遣人知会,还望沈公莫怪罪。”
“县主多礼。”
沈穆淡淡颔首,随即抬手请她入座,温和的神情里藏了些难以觉察的冷淡,没来由地叫人生出一股始终无法亲近的距离感。
论礼,沈穆身无官职与功名,乃一介布衣,理应向二品县主行礼,但他待时姈如常人,甚至有几分长辈对小辈惯有疏离的训诫之态,由他做来,似乎并无不妥。
时姈也没介意,只让碧桐将食盒奉上,苍白的唇角含笑,“小女身边有一婢女苍露,极擅厨艺,连祖父都要赞不绝口,不知沈公口味,便叫她做了些拿手的菜色,心意微薄,您莫要嫌弃。”
沈穆却点她面前的茶盏,“仙茅汤药性极暖,寻常人喝不得,对县主却正好。”
时姈颇有些犹疑地端起,轻抿一口,一股子甘香瞬间蔓延在舌尖,比起一日三次的恶臭药汤,这仙茅汤简直宛如蟠桃仙酿,她不由展眉道:“好喝。”
沈穆淡淡一笑,这才扬声唤人,“阿吉。”
“嗳!”
圆脸小僮候在廊下,闻声便快步小跑着进来,接过食盒边连声说着“多谢县主赐食”,碧桐举了许久的手方才放下。
时姈今天来,可不是要玩什么交换零食的过家家游戏,她见那小僮取走食盒,怔了片刻,抬眸正色道:“沈公误会,小女今日之举,只是想答谢您的恩情,礼虽薄了些,却也不愿以那些黄白之物辱没您的清誉......”
“县主误会了。”沈穆出言打断她,一脸平静道,“某今日身在国公府,是托了敬国公往日的恩情,论恩谢,县主却是寻错人了。”
时姈面色微白,垂头半晌没说话,似是被震惊得不知该如何应话,双手缩回袖里,蜷握成拳,颇带些紧张地攥紧,松开,再攥紧。
老国公与沈穆竟是旧相识,这果然又是一条藏起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