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长安

“这就是乐阳县主,真真是漂亮!”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惊艳地惊呼了一声。

时人好貌,望着刘乐阳行云流水般舒畅有仪的下车动作,正似有讶然于怎会有人连一举一动都这般好看时,乍然听见有人感慨的惊呼出来,一时也从微怔中回省了,叹然声此起彼伏:

“这岂止是漂亮,怎么连下马车走路都好看极了!”

“就是奇怪了,也说不上来这动作哪儿好看,可看着倒让我有些嫌自己粗鄙。”

“你这是自惭形秽!”

......

“乐阳县主不愧为刘公之后,这周身气派可不是金银玉石堆砌得出来。”

“今日看着,的确和传闻中一样,可怎么就和那军汉一起从外面回城的?”

“每年三月乃乐阳县主生母忌日,已逝的前刘二夫人又葬在洛阳,乐阳县主每年这个时候就会不远舟车劳顿去祭拜,想来就是在路上遇到了。”这人显然是刘乐阳的拥趸,不但熟知刘乐阳的事,还不乏为其说话,“再说刚才不听见了么,刘公和对方祖父乃至交,乐阳县主至孝,怎会因为对方名声不好恐连累自己,就不予理会?”

一时说来,越发觉得是这个理,不禁又是热情地赞叹道:

“乐阳县主,果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原来如此,乐阳县主竟是如此纯孝之人!

......

世上总不乏人云亦云之辈,更不缺以貌取人者,尤是斯时此等风气正是盛行。

转眼间,关于刘乐阳的风评就又往好的方向转了。

听到四下传来的议论声,刘乐阳几不可察的微吁了一口气,为了回敬李瓒,把自己搭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心里更为安然下,刘乐阳面上也越发宠辱不惊。

她挽着白色的帔子施施然走到李瓒一步之外,叉手一礼,道:

“于公,太子是君,儿是臣民,岂有君送臣之理?于私,太子乃儿的姨母表兄,这些年对儿视如胞妹,儿更受皇后照拂,儿对皇后和太子都甚是感激。但儿已及笄,非当年的幼女,实是不好再劳烦太子了。”

说完,深深地长揖一礼。

语气平淡,态度落落大方,不见一丝有情人之间会有的异样。

再听一句视如胞妹,俨然是否定二人间的流言。

甚至这一句及笄之后的事,在场一些文武官员确实有几分印象。

好像是这样,从去年开始刘乐阳不但少入宫了,和太子的联系也少了很多。

而那时,夏云川还没有乘势作乱,太子地位依旧稳固。

所以,莫不成以前真误会了太子和刘乐阳的关系,二人只是兄妹之情?

吃不准情况,但刘乐阳现在这一番话,显然是要和李瓒划清界限了。

李瓒谦和含笑的脸上一僵,看着眼前疏离有礼的刘乐阳犹如当头棒喝,有明显的难以置信,但街道两旁人头攒动,四下又围了十余名中层官员,只能僵硬地维持着笑容,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刘乐阳也不给李瓒回应的机会,转身就面向了夏云川。

同样叉手一礼,道:“夏将军看在祖辈间的情分,一路护送儿回长安已经足够,今日又是夏将军进京述职的大日子,如果夏将军还要再亲自送,便是祖父也会怪责儿的。”

言语亦是客气,但语气极诚,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又听刘乐阳再三提及二人祖辈间的情分,很明显二人会一起回长安,就只是祖辈间的交情之故,至少在刘乐阳这里是这样。

如果刚才对夏云川的话还有一丝质疑,哪怕刘乐阳没有否认祖辈交情,但听见刘乐阳明确的说出来,还提了刘公的名讳,这下是彻底相信刘公和夏云川祖父乃至交了,不然纵使夏云川敢信口开河,刘乐阳也不敢如此信口雌黄。

念头之下,众人看向夏云川和刘乐阳眼底隐藏的那一丝暧昧也终是淡去。

夏云川看着第二次婉拒自己的刘乐阳,都不惜用刘公来挡他了,他到底对刘公也有一份敬重在,遂择中刘乐阳之前的提议,颔首道:“那好,我让手下送你。”

闻言,刘乐阳面上可见的松了一口气,是片刻不愿再多耽搁的向众人道:“儿就先离开了,不打扰诸位了。”

说罢,看了一眼阿春,主仆二人相继上车。

片刻,“啪”地一声,就是车厢门窗齐齐一关,将所有人的视线隔绝门外。

一番言语和动作可谓一气呵成,众人就眼睁睁看着刘乐阳突兀闯入这场朝廷和地方的会见,又不及众人反应之时便急忙地兀自离开。

虽有些怔愣于事情的突然,但不妨从中窥出一些东西来。

看来刘乐阳并不愿卷入今日这场事情中。

毕竟今天这场迎接戏码暗中刀光剑影必定不少,只要不是愚笨就不会愿意跟着出这么一个风头,而显然刘乐阳还是长安贵女中算得上才女的一位。

尤其刘乐阳可是受皇后大甄氏半照拂长大之情,今日和夏云川一起堂而皇之地出现,且不论二人是否有私情,多少都让太子李瓒面上不好看了,这不是明摆着让皇后大甄氏一方不悦么?

是以如何看,刘乐阳今日和夏云川一同回城,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一时间,众人倒对刘乐阳有了一丝同情。

不过今日的重头戏依旧是夏云川这位封疆大吏回京述职,刘乐阳再是出身名门,又有长安第一美人的盛名,在今日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最多沦为好事者编出一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流言罢了。

这边刘乐阳马车的车厢门窗一关,在场的十余名中层官员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接下来的洗尘宴上。

便是太子李瓒也不得不敛下满腹心思,应对接下来的事。

甚至于张仁同都来不及后悔一下把刘乐阳扯进来,只暗恼了一声最毒妇人心,竟然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直接否认了和李瓒的过去种种,随后便也暂丢过不提,随李瓒应对接下来的接风洗尘宴。

这话刘乐阳自是听不到,不然必要礼尚往来的回一句无毒不丈夫!

当下,只在关上车门的瞬间,看见李瓒犹自难以置信又似大受打击的目光,很是不以为然。

现在还一副受害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怎么忘恩负义了。

而且既然敢设计她,那就要有和刘家划清界限的准备。

“呼——”

刘乐阳在马车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天总算把重生以来憋着的这一口恶气出了。

不过今日这一出还不够,她终归只是一个小娘子,哪怕是嫡出,甚至有县主封号,仍不足以代表家族,若换成她那长子嫡孙的大堂兄还差不多。

所以今天也就占了一个出其不意的便利罢了。

从生母小甄氏走后,刘乐阳八岁开始跟着祖父刘公习字起,八年来她每日早晨练习书法半个时辰的作息几乎从未间断过。

对付李瓒,她不缺耐心和毅力。

刘乐阳摇着手中的团扇,听着马车外左右街道上的喧哗声,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已经浮现了长安城人山人海的画面。

小娘子、小妇人们,或穿红着绿帔子飘飘,或一身胡服女扮男装,无论哪个装扮模样,都是又娇又俏。

坊门之西一家店门口,高鼻深目的虬髯大汉正在一个铁炉子前卖力干活,这一定是家胡饼店。

爱吃胡饼的不少,有红头发蓝眼睛的波斯人在炉子前站着,还有一身白衣的文人,即使不年轻了也要大红大紫的披在身上的半老徐娘......形形色色的人排了老长的买饼队伍。

牛肉和羊肉才是肉,鸡鸭鱼肉可是算不得什么荤腥,猪肉那更是上不得台面。

可牛要耕地,吃牛肉怎么可以?

就是要吃,也要背地里躲着吃,不然便是皇亲国戚,明面上还是得按犯法被抓到武侯铺去。

吃不得牛肉,总要有荤食,转过一个十字大街,就是一个吆喝着“羊肉汤啰!刚出炉的羊肉汤啰!”

对了,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东、西市的市署应该已经击鼓三百下了。

她离开朱雀门下时,依稀就听见了开市的声音。

肯定是没听错,毕竟离那么近。

朱雀门往东过三个坊就是东市,往西走三个坊就是西市。

小娘子们喜欢的胭脂花粉铺、布坊衣帽肆,郎君们爱的骡马行、刀剑铺,白衣读书人最常去的书肆......

任你是谁,想买什么,东、西市都有。

这就是生她养她的故土——长安。

每一个喧嚣的声音,都是她为之熟悉的人、事、物。

这种人间烟火,这种无以伦比的繁华,刘乐阳真是太喜欢了。

一个情不自禁,刘乐阳就脱口而出:

“阿春,走,我们去逛西市!马上入夏了,得去置办些衣裳首饰才是!”

话音甫落,一直缓缓而行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下。

夏云川的手下在马车外禀告道:“乐阳县主,刘府到了。”

“呃......”

刘乐阳脸上的兴奋一僵。

阿春抿嘴一笑,“逛西市是来不及了,如果早得话,东市还可能晃荡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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