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乐阳一心只等回到驿站,再待她的护卫管事复命,好探一下前世那个狗男人是谁。
之前没有应慈云寺主持留午食的邀请,少不得要耐着性子让他们一行三十余人在山脚下的茶棚打尖休息。
因着不赶时辰,夏云川手下又有心等刘乐阳的护卫管事追上,且存了走慢点马车不至于太过颠簸的心思。
如此回到驿站,已是日头偏西。
护卫管事还不见快马加鞭的跟上,刘乐阳不由抿了抿嘴。
旋即又暗道自己养气的功夫还不够,便把车窗竹帘放下,靠在车厢里面静心片刻。
这时,马车已经停下了,阿冬和阿秋先下车。
阿秋又转身去扶刘乐阳下车。
阿冬就忽而低声道:“那不是太子詹事府的张少詹事吗?”
刘乐阳才在地上站稳,闻声抬头,果然就见对面三丈开外地方,有一随从正将树下拴着的马解下,张仁同则等在一旁。
他们人多醒目,动静也不小,张仁同估计想忽视也没法,也正往他们这里看来。
刘乐阳目光一转,瞥了一眼驿站,又往张仁同看了一眼,眉头就是微微一凝。
半晌无解,道是一时也思索不出一个所以然,遂只将疑点敛于腹中,便是视而不见地往驿站回去。
却才将走了两三步,张仁同已经追了上来,在身后喊道:“县主,请留步。”
昨日已经算是撕破脸了,又都是有脸面的人,彼此就当没看见便好了,这是作甚?
只念及疑处,刘乐阳到底止步。
张仁同暗松了一口气,忙不迭上前一步,来到刘乐阳跟前,叉手一礼,道:“昨日下官心切,有冒犯之处,还请县主见谅。”
说罢,倒也能屈能伸,恐诚意不够,又对着刘乐阳长揖一礼,背脊深深地弯了下去。
冤有头债有主,刘乐阳对听人办事的走卒无甚兴趣,但目光在张仁同和驿站大门之间一转,就打消欲掠过张仁同径自离开的念头。
“好,我知道了。”刘乐阳淡淡道。
言语摸棱两可,语气又是平淡,显然还有介怀。
张仁同听了却反倒松了一口气,有回应就好。
又瞧了瞧左右,意思很是明显,但又念及太子以往为了让刘乐阳高兴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刘乐阳显然不是一个好打着的人,自己昨日又那般态度,遂还是明说道:“请县主进一步说话。”
四下人来人往,尤其还有不少是夏云川的人,她为什么要配合李瓒的走卒避一避。
刘乐阳直言道:“我不认为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
张仁同心下一叹。
好在周围人见他们有话说,多少都远远避开了,也只能这样了。
张仁同遂说道:“实不相瞒,下官这次来东京,是为了代太子向夏节度使求和。”
不妨张仁同会这样说,又有之前李瓒对夏云川的深恶痛绝还历历在目,刘乐阳听了着实意外,很是愣了一愣。
但她惯会拿腔做势,面上依旧神色淡淡,只听张仁同如何自圆其说。
张仁同窥探不出刘乐阳神色,又有昨日刘乐阳种种反常之举,心中越发吃不准刘乐阳想法,只能歇了心思,认真应对。
于是继续道:“下官其实昨日一早就在附近等夏节度使,却不想县主先入了驿站,下官当时身边只有一小仆随侍,恐错过了夏节度使,又知庄园差不多也派人来接县主了,故迟迟未露面。但未料夏节度使居然先一步到了,与县主在驿站碰面了,下官实在惶恐,恐——”
说到这里一停。
余光四看,见周围三步之内已无其他人,就刘乐阳身边的两个侍女,张仁同这才放心了。
他续道:“县主和太子感情深厚,下官恐县主为了太子和夏节度使结怨,这与太子的本意不和,是以昨日才会突然闯入,并想尽办法逼县主离开。”
说完这一番话,自觉合情合理。
道是真假掺半的话最易使人信服,毕竟他确实恐刘乐阳和夏云川见面后坏了太子的大事,可岂料二人长辈竟是至交好友?
张仁同至今都觉这一切匪夷所思,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他又看了刘乐阳一眼。
民间糙话有言,要想俏一身孝。
刘乐阳今日要祭拜生母,虽不是一身素缟,却也有别于平常,一身装扮素净至极,衬得人楚楚生怜。
真是可如平时般艳丽圣洁到高不可攀,又能像现在这样有种楚楚动人的柔弱感,难怪太子至今难舍。
如今,刘乐阳还是冰清玉洁的刘家在室女,不定就能一切照旧。
心里这样一想,张仁同又隐晦地补充奉承道:“当然也担心县主受到冒犯,毕竟县主容姿出色。”
只提她貌美,绝口不提夏云川的不是,倒是小心。
刘乐阳很是不以为然,就这谨慎小心的性子还想成大事?
已经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关键的已经听了,刘乐阳不愿和张仁同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夏将军可是接受了你们的求和?”
停了一停,刘乐阳又凝眉而思,“求和作什么?是想道歉的时候,夏将军能给点薄面,不要场面上那么难看?还是直接让夏将军阻止太子的当面告罪?”
说着不等张仁同回应,又继续一边思索一边将疑问脱口而出了。
“按明面上的事,是太子暗杀了夏将军的舅父,他们这次起兵打的就是这个旗号,你们不拿出足够的好处,夏将军如何会配合你们?这让他底下的一众兵士,还有成德一方陈氏旧部如何看?”
一句句说下去,一切的事情就好似抽丝剥茧的出来了。
刘乐阳发现了一个可能,眼珠子转了一转,语气带了一丝蛊惑的轻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太子是许诺了夏将军什么好处呢?”
女子的声音娇柔婉转,语气更是比之前的盘问多了些和悦,但就是这样轻飘飘的话语听得张仁同额头直冒冷汗。
自高升为詹事府副官,他一贯运筹帷幄,一切人事成竹在胸,刘乐阳任她如何貌美,出身如何清贵,在今日之前也是他张仁同手中一枚棋子,不过这枚棋子恰巧逃了罢了,张仁同这就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
“县主且安心,夏节度使已经同意言和了,到时应该不会再逼太子公然道歉,太子的储君威信不会再受影响。”
刘乐阳真的想不雅地翻个白眼。
圣人都下诏罪己了,整个李氏王朝的脸面都没了,还谈什么太子的储君威信?
不过为了听到想知道的答案,刘乐阳还是让自己隐忍一二,听张仁同继续说下去。
“至于许诺倒也谈不上,我朝一直有东北地区的契丹、奚两个边患问题,河北三镇的节度使本就当司职于抵御外敌,这不免需要朝廷的支持。”张仁同隐晦地说道。
刘乐阳已经明白了,就是朝廷又要割肉喂鹰了。
而这一次割肉,仅仅是为了李瓒个人的威信。
鼠目寸光!
她以前才是瞎眼了。
刘乐阳不愿再回想过往了,只犹自凝眉,思索着张仁同的话。
确实合情合理,但若是这样,她的怀疑不就不对了......?
只在这时,远远就见护卫管事飞驰而回。
刘乐阳不再纠结,冷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欲打发张仁同。
张仁同自是求之不得,人早已后悔叫住刘乐阳了,他一说了告辞,就立刻骑马离开。
见人一走,刘乐阳立马叫了护卫管事说话。
在张仁同拴马的树下,主仆二人相对而立。
护卫管事叉手一礼道:“县主,刘成回来的有些晚了,是去多打听了一下。”
刘成也是刘家家奴,故有刘姓,这些年刘乐阳每次来洛阳祭拜小甄氏,都是刘成跟着护送。
刘乐阳自不会多责怪,甚至还回应了一句道:“自祖父让你到我身边护卫,我知道你当差仔细,晚些定是有原因。“
说罢,方问道:“如何,可有生人?”
虽是当成被狗咬了一口,但还是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刘乐阳不觉屏息凝气了。
刘成放下行礼的手,垂手回道:“在前日的确有一行人上过慈云寺的山上,而且应该是住在了太子的庄园里。他们一行大概十余人,其中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管事模样,还有一个中年文士,以及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郎君,这二人看上去像是主家,多半是一对父子,剩下的人看上去有些行伍之人的利落,但却是普通护卫家丁的穿着。”
有些像行伍之人,这听上去应该有点吻合了。
刘乐阳忙又问道:“行踪如何?人在何处?可知道其身份?”
很少见县主有急切的时候,刘成不由怔了一下,才摇头答道:“他们昨日傍晚离开的,离开时正被山下的茶棚东家看到。至于去哪里?又是什么身份就不得而知了。”
说到这里,刘成神色有了几分凝重,“因为茶棚东家也说不出清楚他们身份,刘成又返回山上了一趟,虽仍没有问到他们的身份,但却探知到昨夜庄园走水了,张嬷嬷和服侍她的一个婢女一起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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