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琼音...”裴玉成轻声呢喃了一遍。
果然是她,难怪方才见到她时,便感觉无比的熟悉,那双眼睛无论过去多少年,还是那般波澜不惊,有着远超同龄人的镇静和淡然。
许多年前,他也曾打听过那日在宫宴上的那个女孩子的身份,只是那时的安丞相还是个进士,自己又没有什么人脉,颇废了一番功夫。
可即便如此,后来的宫宴上,她也再未参加过。那一次见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本也渐渐淡了这些念想,却没想到又一次见到了。
从小到大被困于这座宫墙之内,虽贵为二皇子,可人人都知道自己是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朝堂之事与自己无关,苟延残喘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这种锥入骨髓的寂寞,非经历不能理解。
似是多年前被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他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尚且无法正常站立的双腿陷入了沉思。
自小到大从未有过任何奢求,但是这一次,如果他向父皇去讨一门亲事,是否能成功呢?她又是否能愿意?
裴玉成忽然轻笑一声,似是拨开云雾见月明一般的灿烂。他想,既然再有这相遇的缘分,那不如去争取一把,也好过在这宫墙之内的无声角落里孤独一生。
“我会站起来的,等我。”
承天门上,这座最高的宫墙之上,晋阳公主与二皇子各怀心事,静静地站了许久。
安琼音与谢沅回到谢家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雨。
秋雨来的猛而快,往往意味着寒冬的迅速到来,晌午时分还算暖和,却在须臾之间感觉到锥入骨髓的冷。
安琼音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秋装,外面还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是她从宫中回到府上,便看见在她的房间内放置好的。
回来便看见了这放置在她床头的衣裳,谢沅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会天气变换。
因为是女装,安琼音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换上,可是思虑再三她发现,谢府上下根本没有人敢正眼直视她,更何况女装都准备了,分明是谢沅安排的,那么自己再伪装也没有意义。
果然,当她换上女装的时候,整府的人干脆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连一点点惊讶的目光都没给她,分明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身。
自己一番作态,也不过都是演给了自己看,所以安琼音也不再伪装,干脆自己让自己舒坦一些,胸口过紧的布条松开的一瞬间,她舒坦的松了一口气。
而安琼音此刻正在谢沅后院的凉亭处,百无聊赖地等着。
亭内生着火炉,她本是换好衣服在屋内觉得有些闷,便来这里透口气,却没想到雨越下越大,自己也无处可去,便半躺在这亭中的贵妃榻上,烤着火取暖。
她靠在贵妃榻上,目之所及便是谢沅的房间窗户,谢沅正在屋内洗澡。
到了谢府后,他便第一时间便叫人打水,说要沐浴,没有半点给安琼音开口提回家的机会。
而此时此刻,谢沅独自一人坐在浴桶之中,他闭着眼睛半靠着,将近日的事情在脑海中不断翻滚着。
从进入御书房的那一刻起,谢沅便一直在忍,那人的手拍他肩膀的时候,还有最后的拥抱,都让他无比的厌恶恶心。
虽然早有准备,特意在外面多穿了一件外衣,出了御书房便寻了空隙处理了,但仍然觉得脏,他将自己擦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干脆整个人沉浸在水里。
窒息的痛苦让他的大脑短暂的停止运转,谢沅却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他享受着这种痛苦,真想在里面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直到身体发出激烈的抗议,他才不紧不慢地从水中缓缓升起。
嘴角微微勾起,谢沅畅快得倒在浴桶的边缘,水溅了一地,他丝毫没有在生死边缘挣扎了一回的恐惧,反倒是无比享受着这样痛苦的滋味。
因为这样会让他感觉到真实,真实的窒息,痛苦,而不是那些虚无的伪装。
当身体缓过来时,谢沅又一次地沉入水中。
如此反复了多次,直到筋疲力尽,连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的时候,谢沅才终于停了下来。
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进行,除了在宫中阿音遇见了二皇子以外,其他的都在他的掌握之内不断地上演。
至于二皇子么......
谢沅望向水中自己苍白面孔的倒影,神色微冷。
“千算万算,竟没想到你们会在此时见面呢...”谢沅轻轻呢喃道。
前世,谢沅就知道宫中的这位病弱的二皇子,曾向陛下提过求娶安氏女的事。只是彼时他与安琼音已然定亲,陛下曾私下里问过自己愿不愿意主动退亲,被他拒绝了。
此事便没了下文。
前世的安琼音并未与裴玉成有过什么实质性的来往,二人更没有机会见面。一个闲散的病弱皇子,对于谢沅来说,他与蝼蚁无异。
生了不该生的心思,那么若如前世一般安分便罢了,若是不安分...
那便抹杀好了。
谢沅的眼中泛着些血丝,带着一丝微微的疯狂之色。
此时,屋外响起敲门声。“郎君,姑娘想要见您。”
谢沅缓缓地收回目光,又恢复了从前的清明之色,将心思收起来微微压下。
他知道安琼音想回家,可此时此刻,出于私心,他不想让她走。
他淡声道:“知道了。”
没有给门外之人任何指示,对方也拿不定主意如何去回那姑娘,可见郎君也没有要继续吩咐的意思。便只好打着伞去那凉亭内找安琼音回信。
安琼音问道:“你家郎君除了‘知道了’三个字以外,没再说别的了?”
来报信的人正是谢豆子,安琼音在谢府,也就只有他敢回应自己,也只知道他一个人的名字。
谢豆子点头。
安琼音托腮思考,谢沅已经进去了一个时辰,这要是一直在洗澡,那岂不是人都要泡白了?
她的目光放在那扇窗户上,缓缓地站起身,想着要不去看看?
接过谢豆子给的伞,便让他去忙了。
安琼音缓缓地走下台阶,从亭子里出来,有一条小路铺着鹅卵石,正好通向谢沅的屋子,她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撑着伞走到那窗下。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敲了敲窗户。
“谢沅?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安琼音轻轻一推发现这窗户竟然没锁,不知道谢沅到底在里面干吗,轻轻地推开了一道缝隙,试着想看清里面的样子。
还未推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内抓住了窗户的边沿,一节衣角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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