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沅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将不管不顾将眼前之人囚禁起来,这样外面世界无论怎样变化,都无人可以将她牵涉其中。前世阴阳相隔之痛让他有些眼前之人的占有欲有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
他一直在忍,眼前的女子对他是什么样的人一无所知,若真的让她知道自己光鲜外表下竟如此不堪,怕是此生再与她无缘。前世他们虽为夫妻,但他心里清楚,安琼音性子虽有女子的娇弱,但本性淡然薄情,对男女之事更是极为淡薄,他花了两年的时间,都无法让她对自己真正的动心。
若是此生再像前世那样婚后再慢慢培养感情,即使能护住她,也未必能有一个完美的结果。
作为极致追求完美的一个人,他需要她爱上她。
所以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他定了定心神,笑容依旧:“我竟不知安小姐如此关心我。”
安琼音尴尬一笑,对此人的复杂情绪又涌了上来,行了礼便想越过他开溜,然而还没迈开脚步,便被握住手腕。
“别动。”
安琼音顿住脚步,有些懊恼地看他,谢沅伸出手来,将粘在她发梢的一朵不知什么时候粘上去的黄色花朵摘了下来。
“三殿下伤未愈,太子又坠撵,这段时间还是尽量不要带这些招摇的东西为好。”他的语气缓缓的,温柔却又似强硬地让人无法反驳。
安琼音看着那朵黄色的花瓣,意识到有可能是方才自己昏昏欲睡听那陆岳说话时,被他偷偷插上去的,顿感这男人竟也如此无聊。
点头应下,安琼音这才被放离去。
谢沅看着那纤弱的背影逐渐远去,不远处,许多阁内的学员扎堆窃窃私语着些什么,大多都对前方传来的太子落撵事件猜测不断,后被赶来的先生呵斥,随后一哄而散。
谢沅身后走来一人,面色清冷,站在了他身后,说道:“你可真是个疯子。”
如果安琼音在,就会发现,这人便是她一直寻找的梦中的那个陆云。
谢沅笑而不答,陆云没有前世的记忆,此时谢沅也未登基称帝,于是说话倒是也不客气:“我想不明白,你费尽心思闹这么几出,只是为了让局面变得混乱?既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何不直接杀了他们干脆。”
谢沅摇摇头,眼神清澈,语气有些无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云看着他,随即转过头,“我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准确说,自从上个月起,你就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以前的你也疯,但尚可有迹可循,你也不必跟我装傻。”
谢沅收了笑,手里把玩着那朵不知名的野花,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将其攥进手心,再张开已经在手心中化为齑粉,再无踪影。
“他们还没到该死的时候,现在留着还有用。就算是死,也要选一个痛苦一点的死法,怎能如此轻易。”
陆云皱眉,对谢沅的状态有些担忧。
他与谢沅还未进入谢家抚养时便认识,是少有知道他秘密还活着的人之一。至于为什么谢沅一直不杀他,甚至让自己在让他身边做了许多年的“朋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眼前这人尚有一丝良知,不愿对无辜之人出手。
......
太子摔断腿的消息传入宫中,一向不管事的陛下也雷霆大怒,先有三皇子受伤,后有太子落撵。任谁看在眼里,都感觉是皇子之间的的争储,陛下整日沉迷丹药,不理朝政,一向太子与三皇子共同协力朝政,如今都倒了,一时间事态竟有些僵住。
皇帝陛下这个国之君主,总算在这个时候有了点反应,在寝殿里摔东西,怒斥两个儿子不争气,一气之下收回两个皇子的权柄,可是他已经不理朝政太久,唯一还在年岁的二皇子又是病弱,不堪大用。听说因为此事那日侍候的嫔妃都被迁怒,贬了才人。
如今陛下竟不得不亲自上朝,常年纵欲和吃仙丹让他眼下乌青,据说大臣们在朝堂上,都以为见了鬼,颤颤巍巍的不敢说话,乱作一团粥。
前半部分是安琼音让彩晴在采购的时候,与别的府上的婢女打听来的,而后半句,则是吃饭时安丞相说漏嘴的。
当时还被秦夫人敲打:“我看你是活的腻歪了,什么话都敢说。”
安丞相这才讪讪闭嘴。
不过能从一介布衣走到如今的位置,安丞相也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自然知道此时最好不要随意揣测陛下的意图。
但无论消息再怎么封锁,也挡不住流言的传播,两个皇子出事又都是在人员众多时,很快大街小巷便都知道我朝太子与三皇子相互斗争,已经斗得你死我活了。
安琼音听到消息时,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前世的确不谙世事,也不关心朝政,也不关心外面的你死我活,但是若是如此热闹的流言,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冥冥之中,似乎许多轨迹在朝着不一样的方向发展。
这样到底对她和她的家人是好还是不好,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如今自己的方向又陷入了僵局。
想不通就不想,或许过几日会有新的变化。安琼音长舒一口气,随遇而安一直是她秉承的人生真理,从不自找烦恼。
连着几天,安琼音都去了御英阁,史典课的先生姓卢,是个已经致仕的前史官,说是史官,因为为人软弱怕事,到老了也一直是个整理书案的七品小官,但由于其博学为同僚所知,被推举到御英阁来讲学,算是老来得意。
史先生为人软弱却不古板,很是欣赏安琼音,有时下了学甚至会拉着安琼音去讨论一些史事,安琼音一开始有些拘谨,后来看先生脾气好,便也畅所欲言。
然而每一次她与先生留下时,身边还跟着另一个跟屁虫,上次的那个陆岳,似乎每次都以也想与先生交流的名义留下,安琼音想与他搞好关系,便也留下,实际他每次也只是听着他们讨论。
时间长了,安琼音便感觉有些不便,这陆岳脑子似乎一根筋,每次安琼音想从他口中套出点关于陆云的信息来,他总有办法绕回自己身上去,说的无非是些自怨自艾的话,让人听着头疼。
谢沅最近几天倒是没见到人,似乎是朝堂上有些紧张,但凡有点官职在身的,几乎都是忙的不可开交。
安琼音几天见不到人,一时倒有些不适应。
而正当她想着今日又是不见谢沅的一天时,那人却突然从门口走了进来。
安琼音看见谢沅下意识眼睛一亮,然而又感觉自己这般有些奇怪,连忙收回眼神。
谢沅劲直坐在了安琼音身边的位置上,莞尔一笑:“这几日朝堂上有些事,耽误了些。”
安琼音突然有些好奇道:“你如今是什么官身?几品了?”
谢沅一愣,似是没想到安琼音竟问她这个,笑道:“如今从五品,翰林院侍读,俸禄尚可。”
听到最后一句,这是调侃她呢。安琼音想问的话又问不出来了,只好讪讪一笑,转了过身。
她不是关心俸禄,而是是想看看他现在的官职是否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翰林院侍读,从五品在如今依旧士族当道的朝堂,几乎是寒门进士所能触及的天花板了,即便是状元,也不过是从六品修撰做起。
她总觉得,这一世的变化,似乎都是与谢沅有关系的,但哪里的联系,她又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这一世,她参加了公主诗宴,提前遇到了谢沅的缘故吧,自从那一日起,许多事情便不太一样了,再加上前世谢沅最后称帝,怎么想都觉得有着逃不开的关系。
两人没再说话,各怀心思地上完了一堂课,安琼音今日想的事情多,便不准备多留,收拾东西便准备离开,却突然被叫住。
安琼音回头一看,又是那个陆岳,憋红了脸,在她身后,畏畏缩缩地,像是要说什么。
安琼音一愣,看了看旁边还没有走的谢沅。
对方到是很识趣,谢沅一向秉承着君子之礼,点头微笑着离开,只留下他们二人。
陆岳总算是有个单独跟她说话的机会,支支吾吾许久,直到安琼音都有些不耐烦了,她忍不住道:“你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很好说话的,你不用紧张。”
少年男子憋红了脸,道:“你...我已经与家里人说了。我会与你成亲。”
安琼音:“?”
陆岳道:“近几日与你相处,觉得实在是人逢知己!若得了你,我必日后飞黄腾达。”
安琼音无语道:“慢着,我何时说过要与你成亲?”
陆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若不愿意与我成亲,为何这几日任由我与你一起?又为何在与先生交流时,仍不忘带着我?”
安琼音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对于陆岳会产生这种想法,她生怕对方再觉得自己是欲擒故纵。
只是说道:“我并不打算与你成亲。”
陆岳却喜道:“你果然实在欲擒故纵,母亲说,女子说不要便是要。”
安琼音彻底不说话了,她拿起书卷便朝外走。却迎头撞进一个无比熟悉的胸膛内。
安琼音抬头,便对上谢沅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