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呜——咚——砰——”
随着沉闷的平遥王城正门关合,白悠悠算是正式与遥平遥这块土地捆绑住了,她知道要想离开平遥,短时间内她还做不到,这便意味着她需要做好随时与墨湛令周旋的准备,墨湛令并非什么圣贤善类,他是这个时代最凶煞的一类人,所以她每走一步、每说一个字,都要三思三思再三思。
平遥与其说是国,不如说是一座城。
南夜除了都城,还有四十六座城池,而平遥只有一座城,城中面积虽然比南夜都城大好几倍,但砂石遍地,一年四季冰天雪地、狂风暴雨、沙尘暴、龙卷风……都是司空见惯的寻常事,加上以平遥城为中心而围绕分布的大大小小的沼泽地,余下能居住的地方,也没比南夜都城大多少。
实在是可怜的很。
整座城背君冥山而建,庞大无比,足以抵御自北面刮来的暴风,乌江河的穿城而过,远接天下第二大江万川江,近接城中大大小小的河流溪水,一座山、一条河,便是平遥赖以生存的根本。
凌晨时分,风阴湿无比,迎面扑来时,足以撕裂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好在白悠悠被墨湛令整个裹在了怀里,只露出一双明媚勾魂的双眸。
与庞大先进的外城墙相比,城中寒碜太多,成排的房屋大都矮小,且均为土房茅草屋一类,甚至有些人家以破布烂衣作门,风一吹,满是补丁的“门”飘起来,不仅破败诡异,而且屋内一切尽收眼底,毫无隐私可言。
人间嫉苦千千万,平遥占了一大半儿——这话一点儿没夸大,就连眼前挂着“南元集市”牌头的空荡荡街道上,也只有零星几个纸糊的灯盏鬼火似的飘在街头,地上每隔一辆板车大小的距离,便有无数石头堆砌出来的分隔线,除此以外,这条道完全看不出是个人来人往的集市。
虽然墨湛令骑的飞快,白悠悠来不及细细打量城中一切,但“远古时期的穷乡僻壤”几个字像烙在她脑海一样,是她对平遥城内最初的印象。
……
约摸又驶了一刻钟,墨湛令勒住了缰绳,束在她腰间的手臂也松了松。
白悠悠望着眼前实在算不上气派的府邸,知道他们应该是到地方了。
双手往马背一撑,白悠悠正准备下马,腰间忽地一紧,整个人被墨湛令轻轻松松地一裹,顺带就下了马,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隔着两层衣服都能清楚地感受他迫人的肌肉感。
白悠悠站稳后,一回头就见墨湛令双臂抱怀、无比慵懒地靠着黑煞,唇角噙着几乎淡不可闻的邪笑,初阳暖洋洋地洒在他的侧脸上,像是一幅既干净唯美又不失狂野洒脱的电影海报。
白悠悠感觉有一撮柔软的小草从她心底深处轻轻抚过。
他确实,长了一张会让人怦然心动的脸呢。
“王上真好看。”
“孤知道。”墨湛令眼神又飘了,走过来捏住白悠悠的脸颊,笑:“去挑间屋子住。”
“随便挑?”白悠悠有点儿喜出望外,能平安的活下来就不错了,还能挑房间,这待遇莫名有点儿好啊。
“随便。”墨湛令下巴微抬,笑:“乱坟岗上的府邸,哪间屋子都一样。”
“……”
什么意思?什么叫乱坟岗上的府邸?
“十年前,永安王叛乱,孤平了叛乱后,此地便成了所有叛军的坟墓,尸堆成山,无人认领,时间一久就成了乱葬岗,后来,孤在这里建了府邸。”
“……”
听着墨湛令毫无情绪起伏的解释,白悠悠觉得她快要断气了。
到底心扭曲成什么样,才会让墨湛令生出在乱坟岗建府邸这种变态的想法?
而且,眼下这情况她没得选,也得睡在坟堆上了。
“怕?”
“怕。”
见白悠悠缓缓点头,墨湛令唇角不自觉上扬,正欲笑出声来,只见她一直低垂的头抬起来。
“我听人说,死于战争的人大都成为冤魂,会来索命的。”白悠悠轻轻拽起墨湛令的衣袖,仰起小巧精致的绝美脸庞:“王上,他们会不会来找你索命?”
“索命?”墨湛令挑了挑眼尾,冷笑的姿态里满满的不屑之情。“那正好,孤不介意再杀他们一次。”
“王上这么厉害,完全没必要和他们浪费时间啊。”
墨湛令伸出食指,挑起白悠悠的下巴,饶有兴趣地笑道:“孤的小白白,不是最不信鬼神之说么?”
“关心则乱嘛。”白悠悠皱起秀眉,红唇抿了抿,仰起的纯净面孔上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道:“事关王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墨湛令笑的愈发慵懒:“哦,那小白白准备怎么做?”
“王上听说过超度亡魂么?这是我们白氏祖上掌握的一门失传已久的技能,可以为死者超度亡魂,祖上曾为南夜国师时,日常处理最多的事就是超度那些因南夜王室滥杀、错死而冤死的鬼魂。”
“这么说,小白白会喽?”
“学过理论知识,但没有机会实践。”白悠悠微微摇头,忽然抓住墨湛令的手臂,抬起的眸子闪着兴奋的光芒:“现在真有点儿迫不及待等他们出现呢,他们要是真来索命,王上千万记得叫我一起,第一次没能陪在王上身边,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墨湛令:“……”
猝不及防地被噎了一下。
这女人,总能给他惊喜呢。
……
进门转悠了一小会儿,白悠悠又走回到墨湛令身前,脸上溢满真诚:“古色古香,我喜欢。”
墨湛令的府邸,果然比白悠悠想象的还要破旧,别提和南夜皇宫相比了,恐怕连她住的白府,都要比这府邸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座府邸也有前院、中院、后院,弯过来绕过去,占地面积还挺大,但可能是建在乱坟岗上的缘故,加之平遥变态的气候,以久布满沼泽的外围,所以整个府邸湿气很重,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除了这一点儿,其他的白悠悠觉得都能接受。
进了王府,墨湛令就跟隐身了一样,让余饱饱带她去挑间屋子,自个儿不知跑哪城去了,白悠悠乐的自由自在,没他在身边更好,否则这会儿到了这么个陌生的新地方,还要打起精神应付他,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前院是我们王上日常接见朝臣和办公的地方,中院是我们王上的寝屋,剑场和书房也在中院,后院呢,本来是王后和夫人们住的地方,”说到这里,余饱饱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对白悠悠有着很明显的戒心,话里话外总是我们王上我们王上的,有意将白悠悠划在“我们”之外。“不过现在别说王后了,我们王上连一个夫人都没有纳,王上说了,这后院的屋子,姑娘随便挑,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白悠悠点头,抬手指向了东边的屋子。
“那里行吗?东边,日出的地方,有朝气。”
这里实在太阴了,她可不想在这里住久了,人都变得阴沉沉的。
而且只要一想到这府邸下埋着无数尸骨,白悠悠隐隐发颤,太阳光,应该……能镇魂吧?
“可以。”余饱饱将手中纸糊的灯笼递给双儿,天只微微亮,所以他还提着一个极其简易的灯笼,道:“屋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每日都有人打扫,姑娘可放心使用,我就不便现进去了,请姑娘自便。”
说罢,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外走。
“等一下!”白悠悠皱了下眉头,方才她抬手指向东边的时候,又听到夜里听到的那种鼓声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余饱饱静默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啊。”
“类似鼓的境,你没听到么?”
“鼓声?”
白悠悠点头,余饱饱诧异的模样让她觉得她没有听错。
余饱饱笑:“听错了吧?那幽冥山的鼓声一年只响一次,今年都响过了,不可能再响了。”
白悠悠觉得更奇怪了:“不是禁山么?怎么还会有人去敲鼓。”
“不是人敲的。”
“……”还真有灵异事件啊。
“具体我也不清楚,自打我记事儿起,每年都能听到一次,至于是什么原因、鼓长什么样儿,没人知道、也没人见过。”余饱饱挥挥手,道:“姑娘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去卖鱼了,这会儿去晚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卖上好价钱,方回回那个浑蛋,军晌又罚没了,每次都这样,真想痛扁他一顿!”
等余饱饱走后,双儿有些不服气的嘟囔道:“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看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像特别有能耐一样。”
“双儿,他刚才是不是说,方副将每次都会被罚军晌?”
双儿愣了一下,想想点头道:“好像是这么说的。”
所以,她没猜错,方回回和秦正的确在故意闹事,而目的是为了……被罚?
可谁会放着好好的工资不要,专干无偿奉献的事呢?
没道理啊。
除非他俩想减轻墨湛令的压力!
也就是说,墨湛令没钱了?意识到这一点时,白悠悠简直惊呆了,好歹是以嗜杀闻名天下的平遥之王,却没学其他几国皇室那种榨取百姓民脂民膏的卑鄙手段。
以至于穷成这个样子,莫名让人觉得可爱呢。
“小姐,咱们进屋快把这身衣服换了,沾了好多泥,我去洗洗。”
思绪被双儿打断,白悠悠提起裙裾一看,脏的简直不能入眼。
“不急着洗,先睡一觉再说,这一路又是坐船又是骑马的,一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白悠悠终于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美觉,直到平遥王府来了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