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买了一辆马车,马不停蹄赶路。途径城郭时,唐兆宁想要下去看看,谢召玉板着脸生闷气,不让她去。
这次终于轮到他训斥唐兆宁:“洛安离此处还是十万八千里,路途遥远,你到处玩,把钱都花完了怎么办,不懂事儿。”
唐兆宁如火炮仗,一点就着:“我不懂事儿,你有脸说我不懂事儿?这一路上你吃我的用我的,还敢顶撞我!”
两人的争端永远是谢召玉先低头,两只手捧住她的脸:“是夫君的错,你就当为夫方才在乱叫。你不总骂我是狗男人吗,狗就是这样,没事就爱乱吠几声。”
唐兆宁被他逗笑,轻轻笑出声。笑后又觉得没面子,故而蹙眉抿嘴训谢召玉。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再敢顶撞我,休了你!”
谢召玉装作惶恐:“唐兆宁,你个没良心的,始乱终弃,我要回去告诉你爹娘。”
“去去去,我爹早就看不惯你了,你这么懒,根本配不上我。”
谢召玉把她抱上马车,“你如此勤快,也没见到你赚大钱。”
“你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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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谢召玉放慢脚程,带唐兆宁在沿途的城郭停留了几日,领她玩了一圈。
如此下来,两人的盘缠寥若晨星。唐兆宁精打细算,但路途中处处得花销,钱袋子越轻,她一颗心就越重。
她萌生出想法,欲重操旧业。
晚上,二人挤在客栈里小小的床上,唐兆宁动了动身子,“你骗我,你说城里的床不会响的,怎么现在一动就响?”
“我说的是洛安的床,又没说这里的。”
唐兆宁搂住他的脖子,嘴唇贴近他的耳朵:“姓谢的,我们干一票吧。”
谢召玉愣怔,骨节分明的大手往她腰线上摸:“不是刚干过吗,娘子又想要了?”
“胡说八道!”唐兆宁捏他的下巴,小声开口,如兰气息扑在谢召玉耳畔,“我是说,咱们挖蘑菇去,赚上一笔再去洛安。”
谢召玉才反应过来,唐兆宁说的挖蘑菇是指盗墓。
盗墓这一行的黑话实在太多,唐兆宁时不时会将这些话挂在嘴边,但谢召玉也记不全。光是代表盗墓的,行内就有十几种说法,南方的支锅、下湖、找铜路,再到北方的倒斗、起灵、抢阴宅等等。
盗墓贼每换一个地方作案,便要换一套说法,靠不同的黑话来分辨同行。
“不许!”谢召玉冷硬拒绝,“挖人坟墓,是要天打雷劈的,怎么总是想走歪路?”
唐兆宁倒是有理有据:“什么走歪路,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能够修大墓,殉葬品的,都是王侯相将,这些王侯将相的陪葬品不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
看着谢召玉面色还是不好,她又道:“还有,这行也有自己的仁义。盗墓有三不盗,义冢不挖,民墓不碰,近陵莫盗。为国为民的仗义仁士英雄之墓,我们不挖,民间的小坟小墓,我们也不碰,近代的陵墓,我们也不盗......”
谢召玉打断她的话,将她紧紧困在怀中:“我不懂你们的规矩,我只知道,按照我朝律例,发墓者刑,发墓开馆取财伤尸者,处死;取财未伤尸,杖七十;发墓而未盗者,内应流放。”
唐兆宁还是肆无忌惮:“就会吓唬人,我走过那么多鬼市,怎么没见过哪个挖蘑菇的被抓了?”
“被抓了的,要么被处死,要么被流放了,你哪里还能见到?”
唐兆宁若有所思:“也是,不过也是他们巧计不够,换我的话,定不会被抓。”
谢召玉并未把唐兆宁的话放在心上,只觉,小娘子现在是穷疯了,才想着走歪路。等回到了洛安,吃穿不愁的,她就没心思琢磨挖人坟墓了。
随着距离洛安越发的近,唐兆宁紧张不安,生怕自己过于粗俗,遭城里人笑话。
这几日她开始夹着嗓子,细声细气说话。
“相公,洛安里个个都是有钱人吗?”
“不是,哪里都有穷人。”
唐兆宁掀开车帘,瞧了一眼外头:“那这里的穷人是什么样子的?”
“像我们两个这样的。”
谢召玉揽过她的腰,把她抱到腿上,薄唇含她圆润的耳垂,声音热乎:“娘子放心,为夫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唐兆宁惴惴不安,伸手在谢召玉身上细细摸索。谢召玉握住她的手,吻在掌心,舌尖一点点略过手掌上薄薄的茧。
“别舔我。”唐兆宁抽出手,继续摸他。
“那你在摸什么?娘子且忍一忍,等回到家里了,我们再舒舒服服地搞。”
唐兆宁哪有心思和这下作黄子扯混账话,她在谢召玉身上摸着,将他身上唯有的几个铜板都拿出来,揣到自己怀中。
她早有打算,若进了城后,谢召玉欺负她,她就带着钱跑,不给这厮留一分子儿。
谢召玉知她的心思,无奈又好笑,从袖口拿出最后一个铜板塞她手里,“收好了,可别被人偷了。”
唐兆宁将钱袋子系得紧实,先是挂在腰间,想想又不放心,最后还是塞到胸口处。
谢召玉在她胸口出按了按,揶揄她:“至于吗,你还不如绑到亵裤里,这样更安全。”
“少嘲我,若是钱丢了,我就把你卖了。”
“把我卖了,晚上谁帮你洗澡,谁给你捂脚?”
唐兆宁又伸头往外看,这会儿已经接近城门了,外头人也多了起来。她看着往来的行人,“天底下男郎这么多,我又不是非你不可。而且,外头这些男子,看着也不比你逊色多少。”
“你好好看看,外面这些男人,有谁的样貌及我半分?”
唐兆宁看了一圈,发现还是自家男人更胜一筹。不过她才懒得助这厮的兴,满不在乎说:“一副臭皮囊而已,有何用,少拿这事儿炫耀,丢人!”
“好皮囊怎么没用?你愿意招我上门,不就是图我长得俊?”
唐兆宁被揭了老底,心中有几分窘迫,赶紧给自己找补:“净知道编排我。我当初是看你长得魁梧,以为是个干活儿的好料子,没成想,招了个懒狗。”
“那你后悔了?”
“后悔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凑合着过。”
看她这鲜活的模样,谢召玉爱得紧,心头又暖又热:“真是我的好媳妇儿,卿卿是夫君的心头血,夫君这辈子都离不了你。”
说话间,马车停下,车壁扣响三声。
唐兆宁从谢召玉腿上挪开,伸出头问马夫:“怎么了?”她心头一紧,该不会又要加钱吧?
马夫不答话,跳下车辕,朝前走去和另一个马夫低声言语。
那马夫吹起一声尖利口哨,又有另一个马夫驾车策马朝这儿奔来。
原先的马夫回到唐兆宁跟前,笑着说:“唐姑娘,我这车进不了城,你们换这辆吧。”
唐兆宁轻盈跃下,看着不远处的新车。
车厢、车轮、车辕皆为上等红木制成,挂在车厢的帷布绣着卷云纹,布料乃是上好的绸布。连拉车的两匹马,都是上好马种,皮毛光亮,高大俊状。
唐兆宁怕换车太贵,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前方就是城门了,我们走过去就行,不用再坐车了。”
谢召玉也下来,站到唐兆宁身边,也不说话,只是扫了一眼马夫。
马夫会意,含笑对唐兆宁道:“唐姑娘,你们之前开的钱就包含了进城。就算换了新车,也不用另付钱的。”
唐兆宁暗自放下心:“那就好。”
她瞧着周围这些光鲜亮丽的行人,再看看自己和谢召玉的粗布麻衣,心生自卑。不愿让外人瞧她这辛酸之色,赶紧拉着谢召玉的袖子:“走走走,先上车。”
进入新马车,唐兆宁眼睛都在发亮,里头宽敞干净,坐垫柔软,车内还飘着淡香。
她左顾右盼,凑近谢召玉:“你以前坐过这种马车吗?”
“嗯,天天坐。”
“这么有钱?”唐兆宁羡慕不已。
谢召玉又把她抱到腿上:“以后我们也会很有钱。”
“吹嘘吧你。”
唐兆宁挣扎着从他腿上下来,坐到软和的坐垫上。掀开帘子看外头,好奇又期许。
城门处有士兵在把守,士兵头戴红笠军帽,身穿黑色齐腰甲,腰间佩戴雁翎刀,英姿勃发,异常严肃。
马夫停在车门口,向士兵出示了腰牌,士兵就放行了。
“都不用检查盘问吗?”
唐兆宁不解,在路上他们每经过一个城邦,都会被城门的士兵拦下盘问一番。
谢召玉道:“可能人家看我们面相好,觉得我们是好人,就不检查了。”
“我们连面都没露,他们怎知我们面相好?”
“我也不知道。”
唐兆宁心思也不放在这方面,她继续掀开帘子看外头。
街道两旁店面林立,楼阁飞檐,红砖绿瓦随处可见,车马粼粼,文人墨客倚靠楼栏谈笑风生。华衣裹身,面若芙蓉的娇小姐们身姿玉立,娉娉婷婷。
她低头看自己手上的薄茧,对谢召玉说:“等我们安排好住处,就去买两件好看的衣裳。”
“你要买什么样的?”
唐兆宁扯着帘子的一角,悄悄指着远处一个在挑选团扇的女子,说:“看到穿翠色织锦裙的女子了吗,我要买那样的。”
谢召玉也看了一眼那女子,目光微恙,她怎么也来洛安了?
“那女子真好看,比你好看多了。”唐兆宁感叹。
谢召玉收回目光,摸摸自己的脸,“不见得,我觉得我比她好看。”
“有点自知之明吧。”她拉着谢召玉的手,又问:“她穿的那衣服贵吗,不贵的话,我也要买一件。”
“不贵,这种锦衣最便宜了,你喜欢的话,我给你买。”
“钱都在我这里,你怎么买?”唐兆宁抬起脸,神色俏皮。
“你夫君这么有能耐,还怕赚不到钱?”
“哼,我不信。”
马车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终于停下,谢召玉先下车,对唐兆宁伸手:“媳妇儿,到了,下来吧。”
唐兆宁下来一看,面前是一座气势宏大奢华的府邸,深红朱漆大门大敞,一块黑色楠木门匾高悬于顶上,题着三个烫金磅礴大字:齐王府。
小村妇如何也想不到,日日夜夜和她窝在泥巴屋里的男人,会是那金枝玉叶的王孙贵戚。
饶是此时,她也只是猜测,姓谢的应该是齐王殿下府中的奴仆。
她缩在男人身边,嚅声嗔道:“一个家仆而已,还骗我说自己是贵公子,你这狗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她倒也没多介意谢召玉的奴仆身份,又问:“既如此,我是不是也要在这里做工?你和管家的通过气没,在这儿当差月钱多少,可包吃住?”
谢召玉笑着不语,牵着她的手,踏上一尘不染的石阶。
里头忽而跑出一个年轻男子,大喊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