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妹妹趁她们睡着，爬起来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其实还没睡。
心里头揣着事儿，哪那么容易睡着啊！
妹妹整理完，睡着了后她又爬起来检查妹妹刚收拾好的行李，看妹妹东西都准备得挺齐全，看来是早就存了心，特意准备过的。
她这才放下心。
江母从床缝里摸出一个小包递给江思明，低声嘱咐道：“这里面有些布票和粮票，还有几十块钱。你贴身藏好不要弄丢了。”
“你不会做衣服。到了乡下嘴巴甜点，买点东西请那里的婶婶们帮你做来穿。一个人去了那里，不要惹事儿。别人说的话不要太在意。日子是你自己过的，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好的，妈妈。我知道的。”江思明把母亲的手推回去，“钱和票你留着，我去了那里可能过得比家里还好！头一年每个月都有补助拿，刚去还有二百多块的安置费呢！够我用的了。”
家里又不富余，她一个人在外面，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哪用得着用家里的底子去花销呢？
江母瞪女儿，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给我拿好了！家里不缺这点东西。没有了我和你哥哥可以再挣！你一个人在外面，又轻易不能回家，活成什么样儿我们都不晓得。你不拿着是想存心害我们操心吗？”
江思明红着眼圈接过小包，仔仔细细地放在缝在衣服里面的口袋里。
她也知道，妈妈现在就醒了过来，肯定是因为担心他们兄妹俩个下乡的事儿睡不好。
如果再不接，她肯定会更担心。
可能还不许她去了。
江思明重新坐回床上，轻声细语地安慰妈妈：“妈妈你不总说我机灵吗？我到哪里都可以过得好。”
“而且我这么漂亮，肯定有好多人愿意帮我忙的。”
“您也别担心我会嫁在乡里。这几年想跟我处对象的男生那么多，我要想处对象早就处了啊！”
江母本来听得认真，还觉得妹妹说的有道理。可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好气又好笑地使劲扭了一下江思明的耳朵。“我警告你啊。不想和别人处对象就别去招惹人家。”
“别想着让人家白白给你干活。否则到时候扯不清，缠上你了，有你好受的！”
这还真不是她自个儿觉得自家闺女生得好。认识的人里，就没有一个不夸这丫头长得招人的！
这丫头，一双清透漂亮的眼睛又大又有神，像有根勾子在里面似的吸引人。挺直的鼻梁下一口小嘴粉嫩嫩的。
不仅五官标致，皮肤也还水嫩嫩的白。个子不算太高，但在女生中间也不矮。唯一不太好的就是有点瘦了，不是现在的人喜欢的丰满圆润。
江母满意的点点头，不喜欢才好呐！
妹妹去了乡下，单凭这幅模样就会招来不少人的红眼和喜欢。但妹妹瘦啊，乡下的婆婆们肯定不想要家里面娶回来这么个“不好生养”的“绣花枕头”。
刚好，她还想把自个儿的枕头多放家里几年哩！
江思明歪着脑袋笑，“我晓得的。妈妈你就把心收回肚子里去吧！”
江思明刚打算起身，余光却扫到小妹眼睛眯起一条细缝儿，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
“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她揉着眼睛，意识朦胧的想爬起来。
江思明连忙趴在床沿上，轻轻地拍着江思雅的被窝想把人哄睡住，她低下头亲小妹的脸颊，温温一笑：“快睡吧，姐姐一会儿就回来。”
“好吧。”思雅刚打直的腰板又弯了下去。
江思明努嘴示意妈妈，来帮忙给小妹拍被子，自己就转过身打算走了。
“那姐姐你现在要去哪里啊。”
江思明无奈回头。
看着又打起了点精神的小妹，她勾起唇，“姐姐去和猪睡。雅雅要不要去啊”
思雅赶忙把脑袋塞回被窝里，“不去不去。姐姐自己去。”
“那赶紧睡觉，我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要是你还醒着的话……姐姐就把你带去和猪一起睡了哦。”
“我睡了！我睡了！”
……
天还没亮。
江思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快步走去街道办。现在时间还早，筒子楼里的人家大多都没有起床。不过也有起得早的，已经开始做早食了。
“思明啊。你家是你去下乡呐！”
“是啊，婶婶。我哥厉害，他来照顾家里我才放心哩！”江思明淡定的回答着邻里左右的关心，俨然一副江家本就是让她去的样子。
“对勒。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走。”
“是啊，是啊。”
……
江思明一出筒子楼就开始跑了起来。
她怕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昨天晚上哥哥一回屋，她等了一会儿就悄悄摸摸地去了趟街道办。好说歹说的，终于磨着人同意给自己家临时换人选。
为了赶在哥哥发现之前下乡，她特意去找今天要去插队的人换时间。那人也很乐意换，毕竟，能多待在家里谁不愿意呢。
那时候她才发现哥哥也骗了她们！
明明说好的去下角村弹棉花的，哥哥却改成去大山村打铁！
江思明欲哭无泪，想骂骂他都没有理由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只好一个人憋着苦果儿往心里咽。
她打起精神来安慰自己：打铁就打铁呗！还能累死人吗！万一负责人看自己可怜让做别的事情呢。总不会真的让知青出事儿吧。
她昨天晚上入睡得很快，却一直没睡好。
许是因为即将要去往大山村抡铁锤打铁，压力太大。也或者是被白天看到的那些荒诞怪异的画面吓住了……
她迷迷糊糊地做了好些梦，一会儿梦见自己被逼着打铁，一会儿又看见哥哥出事遇难……
还有，那个说要带自己回家的男人。
……
红山村
程又砚趴在炕边，收着力气，慢吞吞、小心翼翼地将怀里刚睡着的小不点放回被窝里。又细细地观察了会儿，见小孩没再睁开眼睛，他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带小孩子真的好难！
他小心地探头过去把油灯吹灭，又轻轻地斜靠在炕上。伸开一只手支在脑袋底下，另一只手环住程又灵的小被窝，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被面哄她睡觉。
程又灵还小，是个两岁半点大的，香香软软的小人儿。
他刚从部队回来，邻居大婶就絮絮叨叨着，把孩子塞到他怀里。
那时候，程又砚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这么小小的一团人儿，水灵灵的皮肤嫩得快出水儿。他总觉得自己的手指，只需轻轻一戳，那皮肤里头的水就会漏出来。
他十三岁就出门参军，一个人摸爬滚打的长大。
人长得好看却活得粗糙，这些年就没碰过什么精细东西。这么一个小小嫩嫩的精致人儿，他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
他手忙脚乱地按着大婶说的做，整个人都是僵着的。
后来还是邻居大婶仔仔细细地告诉他，照顾孩子的注意事项，一遍又一遍的示范给他看后，他这才找回了点在部队里的自信。
想到这，程又砚苦笑，部队里的那帮小崽子要是知道自己现在这么狼狈肯定得惊掉下巴！
谁能想到呢！
他前几个月去出任务，受了伤回部队。却接到乡下加急打来的电报。
从小带大自己的叔叔竟然意外身亡了！
那个漂亮矫情，不待见自己的婶婶，只待了几天就跟人跑了。
留下一个小小的孩子没人管！
那个女人就是仗着邻里都淳朴，才敢这样肆意妄为！自己不负责反而指望着别人帮她养孩子。
她到是拍拍屁股就走，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一直，真心地照顾程又灵。
程又砚冷着脸，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个女人后悔！
叔叔的身后事儿也不管，就挨挨蹭蹭的和前来吊唁的宾客搅合在一起！年幼的女儿也不要，只顾去奔赴自己的新生活。
他总是要看看的，看看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能有什么样的好生活！
……
小孩儿在被窝里哼哼，程又砚回神，赶紧拍拍她的小被窝。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没事儿啊，亲妈不带亲哥哥带。
程又砚漫不经心的想，刚好趁着养伤期间，把又灵带熟悉。回部队的时候带着又灵一起回去，到时候再找个有经验的婶子帮忙看顾一下。
他一个人也可以把妹妹养得白白胖胖的！
昨天晚上是他第一天开始自己带程又灵。之前都是放在邻居大婶家，程又砚在旁边看着学习，顺便让又灵先习惯习惯他。
到了晚上，程又砚就提心吊胆的把程又灵领回叔叔家。还好，又灵从小就待在这个家，突然换人养也没怎么闹腾。
把孩子哄好，程又砚就开始考虑红山村的事体了。
……
顾虑到要照顾程又灵，又受了伤。程又砚干脆在部队请了个长假。本来还想着请假后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慢悠悠的和程又灵相处磨合。
哪知道镇上的公社书记听说他是从部队回来的，就隔三差五的去给他做思想工作，后又力排众议让他当了红山村的生产队大队长。
他这些年都在部队，并没有正正经经的读过多少书。在部队里面干的也不是文职，这生产队大队长要怎么当，他也还不明白。
但别人说的话，他会好好听。
不管他接下来会在红山村呆多久，什么时候回部队，他既然揽下了事，就会好好的办。
党员干部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而且公社书记也说得在理。
红山村撤了的生产队大队长，在当地可是匹凶猛的地头蛇，没有两下子确实镇不住。
他要真想安安心心的，在红山村照顾程又灵，不把环境净化一下确实也不太行。
红山村虽然有几颗耗子屎，但总体上来说还是挺不错的。
程家的祖籍并不在红山村，而是在首都。当年程家出了事，叔叔一个人带着自己奔波到这里，得到了很多红山村村民们的照顾。
这些他和叔叔一直都记在心里。
……
江思明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送知青下乡的车。接齐了人，司机师傅就匆匆忙忙地摇着手扶拖拉机往乡里赶。
这时候，谁家要是有这么一台手扶拖拉机，那可是很有面子的事情。拖拉机可以拉货物，也可以拉人。乡里农忙的时候，还能装上水泵去浇水，耕田和犁地。有时候还能载着人去赶集。用处可大着哩！
拖拉机里这时候已经坐着两个知青了，一男一女，都是和江思明差不多的年纪。他们面对面，各自坐在一边，看着都有些拘谨。见她上来，那个女生主动移进去了一点。
江思明小声道谢，挨着那个女生坐。她抱着膝盖安静地想着事儿。
大山村那里主要生产铁制品，辛苦是出了名的。要不是哥哥之前填的是那里的申请表，她是怎么都没想过，要去大山村下乡插队的。
不过，自家那个傻哥哥，恐怕现在还等着明天再去插队呢！想到这，江思明开心的笑出声，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
“这就对了嘛。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呀！”
赶车的大叔没回头。
他也明白这群知青，大部分年纪都还小，一时受不了由奢入简的生活。
但知青上山下乡，本就是国家为了不让老百姓饿死而给安排的一条路。
江思明点点头，有点疑惑道：“大叔，这好像不是去大山村的路啊。”
作者有话要说：程又砚：是来我这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