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许青萄惺忪着睡眼从床上坐起来,于朦胧的日光下,看到了懒散地坐在桌子前的少年。
“水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他的余光见到少女坐了起来,便指了指一旁的木质水盆,语气寻常地说道。
许青萄呆呆地在床上坐了许久,才慢慢地起身下了床,直到温热的水扑在脸上,她好像才终于从睡梦中清醒。
漱了口,又随便用发簪挽起了头发,她才终于坐到了桌子前。
对于她慢吞吞的动作,少年没有催促,但见她对着白粥小菜发呆,迟迟没有拿起勺子,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们吃饭吧。”
“嗯,吃吧。”
得了许青萄的准话,少年才拿起勺子利落地喝起了白粥。
少女看着他吃饭的动作,便知他显然饿极了,可是却一直忍到了她上桌才吃饭。
许青萄没有任何胃口的用勺子搅着白粥,她当然知道他为何面对着许久的早餐却不动筷子,两人最开始有了接触的时候,因为她的动作慢,往往都是他的饭都吃到一半了她才刚刚上桌,于是她就‘善意’地‘教育’过他,作为搭档,只有两个人同时上桌,同时动筷才可以吃饭。
体弱无力的她当然说不出什么威胁的话,她只说这是她的规矩,如果他不遵守她的规矩,那么她也绝对不会在任何方面包容他的过错。
还有清晨洗脸的水也是,她一开始是出于膈应他的目的而非要在荒郊野外用温水洗脸,一开始他还不情不愿,但后来在她的故意撒泼之下,他也似乎习惯了她的习惯,每日清晨都会主动为她准备好。
许青萄心烦意乱,倘若这傻子少侠并没有在细节处迁就与她的话,她也不至于迟迟拿不定主意。
可是每次她有心救他时,他又突然发病要连带着她都一起杀掉。
“你不吃吗?”少年很快就吃完了他的那碗粥,清汤寡水的东西很显然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于是他盯着许青萄手里面的那碗,目的很明确。
若是换做平常,没有胃口的许青萄断然不会勉强自己去吃东西,可在气头上的她却硬忍着没有味道的嘴巴,咕咚咕咚几口就把白粥灌了进去。
“咳、咳咳。”因为喝的太快,她不小心呛住,满脸通红地咳嗽着。
“你可以慢慢吃,我不会抢你的食物的。”少年只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便止住了她的痛苦。
许青萄今日起的晚,她估摸着再有一个时辰左右,应该就是午时了。
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自然落进了少年的眼中,见她今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与自己呛过声,少年突然凑近了她的脸。
“舍不得杀他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带任何的攻击性与猜忌,只很平常的说着话,但已经有了经验的许青萄绝对不会相信他此时会是真的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心情不错。
不对。许青萄突然意识到,少侠其实是有可能心情好的,毕竟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仇人近在咫尺,只等着他手刃,怎么会心情不好呢?
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他发病的许青萄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敷衍地说道:“怎么会舍不得,我巴不得他快点死。”
他们两个死不死和她有什么关系?许青萄从鼻腔重重地喷了口气。
可能是之前受到了太多的惊吓,此时的许青萄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曾经会被风吹草动吓到的弱女子了。
她也不去搞情真意切的那一套了,就这么敷衍的斜眼看着马上就要去送死却还沾沾自喜的傻子。
“他死了世界都安宁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拍手称快呢。”
原书中,在六皇子埋下的隐患被引燃之前,的确有不少人为他的死而愉快。
“将军的位子给别人空下来了,皇位的竞争者又少了一个,嗜血嗜杀的剑也终于不用悬在别人的头顶上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乐得晚上头悬梁锥刺股地欢呼雀跃呢!”
她阴阳怪气地说着,没有注意到面前少侠眼中由淡转浓的凛冽。
她想着反正他也要死了,自己一会儿去反派面前露了脸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了,于是开始口不择言地阴阳怪气。
“杀了一个魔头能换来无数人的高枕无忧,就只要牺牲一个傻子,这买卖可真是划算。”
她翻了个大白眼,推开面前之人,走到床前开始叠被子。
她最大的手劲在少年身上也不过猫挠,若不是少年故意让开,她便是推到手断也不可能让他后退一步。
少年直起身,看着从来都把杂事推给自己去干的少女竟是破天荒的叠起了被子,惊讶而缓慢地开口道:“你说,我是个被牺牲的傻子?”
他慢吞吞又不可置信的反应让背对着他的少女烦闷地咬了下嘴唇。
“我可没有指名道姓地说这人是你,谁承认谁就是傻子。”
她怒气冲冲地将被子团成了一团,大红色的图案起了褶,让她更加闹心。
“我没承认啊。”
少年挠着头,似乎对她突如其来的指桑骂槐而感到委屈和不解。
但许青萄没有再搭理他,她像是和床上的被褥较劲一般,将它来回翻折,誓要给它叠起来似的。
少年站在原地看着她无言的动作,却没有主动上前帮她。
最终,许青萄折腾了以后背的汗,也没有叠好,于是双手一扬,把被子扔回了床的里侧,任由它乱七八糟的四仰八叉。
“要我帮忙吗?”少年见少女一脑门的汗,颇有眼力地问道。
“不需要!”许青萄瞪了他一眼,把不知究竟因何而产生的手汗随便的抹在裙边,这不同于以往整洁习惯的动作惹来少年的侧目,然而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少女就走到了房门前。
“走吧,快到午时了。”
***************
因为不熟悉叄州的布局,两人问了几次路才来到了心中所写的‘源酒楼’,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他们两个站在酒楼对面却迟迟没有进入的人,显得并不惹人注意。
许青萄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站在隔着一条街的成衣铺观察着酒楼。
或许是她的心中,六皇子这个反派已经被魔化了,她完全想不到一个自己死还要拉着全天下一起陪葬的狠人像普通人一样吃饭的情景。
“你在看什么?”她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因为成衣铺里面的顾客很多,再加上许青萄为了不让自己观察的动作显得可疑而故意装作在打量衣服,所以他们两人靠得很近,近到许青萄觉得可疑感受到他的呼吸,以及他身上的那股隐晦的暗香。
许青萄的鼻子微微动了动,想要把这个气味闻的更加仔细一些。
然而还不等她辨认出这股味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突然对上了少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见底,犹如光下的琥珀般清亮。
“你在……闻我?”从来有话直说的少侠这一次似乎也有些不确定,似乎被她这出格的行为惊吓到,以至于需要明确的问询。
“啊、嗯,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落入当事人眼中过的少女脸颊一红,赶紧转过身,只让后脑勺对着少年,否认了此事。
“可是你刚才明明就是……”少年似乎很确定她做了何事,正要刨根问底,便被许青萄打断了话语。
“我刚才在看那里!”
她跳过了少年的这一问,指着斜对面的酒楼招牌,回答了他的上一个问题。
“我刚才看看到你——”少年还要说什么,就被少女一把捂住了嘴巴。
许青萄看着自己情急之下伸出的手与少年诧异睁大的眼睛,一时之间尴尬在了原地,迟迟没有下一个动作。
而少年既没有挡住她的动作,也没有在这之后拿下她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个表情尴尬、一个眼神疑惑地对视着。
“这位小娘子,是中意您手上的这件衣服吗?”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铺子的店员走了过来,他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奇怪姿势一样,询问着少女是否要买下她面前这件已经看了许久的衣裳。
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手心,直到身边有人说话,许青萄才像是突然从恍惚中回神一般,迅速地缩回了手,并将其背在了身后。
“小娘子,您的夫君真真是器宇轩昂啊!这件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店员将他们认成了刚成婚不久的新婚夫妻,并且很有经验的夸赞起了她的丈夫。
毕竟许青萄二人站在这件霁青色的男衣前面很久了,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手头紧张舍不得花钱的年轻人。
店员先是按照惯例恭维了几句,这才抬头看向二人,而这一看,就被两人的面容与周身气质一震,没有想过他所以为的穷酸乡下夫妻竟然是如此美貌英俊之人。
他本来还打算接着吹嘘的嘴巴停了下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两人一圈,发现他们虽然外在出众,周身带着即便在叄州这样的富贵地方也很少见的贵气,但是他们二人的打扮却是再市井不过了。
女子穿着翠蓝色的对襟上襦与素面裙,头发被一根木质发簪挽起,男子修长的身躯被黑色劲装包裹,发丝被同色的发带高高束起,尽管衣着稍显简陋,但整个人丰神俊朗,只不言不语地站在门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一点从周围人不论男女,频频投来目光上便可见一斑。
店小二虽然被他们晃了下神,但出于某种直觉,他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素朴而露出轻蔑之色,反而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尽职尽责地夸赞推销起少女手边的衣裳。
许青萄本就心烦意乱,此时注意力都在对面的酒楼上面,来到这里不过是想要掩护一下自己,想要悄悄地打量下反派究竟有没有到酒楼而已。
而且她昨天才因为衣服上沾染了血迹而买了新的衣服,导致如今囊中羞涩,两个人又是个送死的状态,哪里有心情再给少侠买新衣服呢?
“我再看看,你去忙吧。”
店员得了她的话,转身去了别的客人那里。
许青萄放下了手里面随便拿起的衣裳,神色不太自然的与少年拉开了距离。
“这是要买给我的吗?”就在许青萄无言的时候,一只手拿起了她刚刚放下的衣裳。
“哪有钱给你买。”
许青萄小声斥了他一句,随后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昨日新买的衣裳,神色不太自然,但转念一想自己单独买衣裳还不是因为他浇了自己一身的血,于是她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难道不是?”少年把这件做工堪称一般的在许青萄的眼前比划了一下,“你今天穿的衣服和我的颜色不一样。”
许青萄微怔,这才发现自己一路以来,穿的都是与少侠差不多的灰色和黑色的衣服,昨日因价格便宜才买了一身翠蓝色的,如今站在少侠的身边,显得特别艳丽。
许青萄正要说些什么,就被一个从酒楼里走出来的人影吸引了注意力。
少女呼吸一滞,在那人发现自己之前匆忙又慌张的转开了视线。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还没有办法想象反派是何种模样,那么在此人露面的瞬间,她就非常确定这人绝对不是他们两个炮灰能够应对的了。
就在许青萄呼吸困难的时候,身后的少侠却偏偏犯傻一般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可怕实力,他垂下头,贴近了少女的耳朵,声音不算小地问道。
“已经午时了吗?”
还不等许青萄回答,与他们犹有一街之隔的男子突然回眸,漆黑的眼睛正对上许青萄颤抖的瞳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小天使对本文的支持与喜欢!~
此时的小萄还傻傻的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才是最可怕的那个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