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魏澂筠嘴角带笑,踱步进来,脚步却不停,胡宝妗反应慢半拍,笨拙的往一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来。

魏澂筠在床边坐下,瞧她发髻微散,一幅懒散模样,食指在她鼻尖轻点一下,“端阳佳节,怎的自个躲进屋。”

这会外面正是残阳似火烧,斜阳照水,波光闪动,隐隐还泛着白天的热闹。屋里已经下了黑,不过适才胡宝妗心绪慌乱,只让点墨点了软塌边上两盏,离床这边有些距离。

魏澂筠半张脸有些阴影,胡宝妗心底有些突突,忙唤来点墨将灯都点上。“爷怎么没留在刘夫人处?”胡宝妗收回心绪,下了床,倒了盏茶水递给魏澂筠。

厨下炉子上常备着热茶,隔着茶盏上氤氲着的茶烟,胡宝妗才觉得那双带着笑意的眼让人安心。

“你倒是沉得住气。”魏澂筠轻笑。

以往那些女人,得了自己恩宠,那个不是想方设法笼络住自己,或是贿赂身边随从,或是和自己偶遇,或是向刘氏那样直接抢人。

她倒好,安安静静坦然自若,就连自己和刘氏的调笑,她都能视而不见。如果不是自己每次来,她都伏低做小讨好自己,还真以为她没有争宠的心思。

罢罢罢,她自知出身小门小户,不敢争宠罢了。

胡宝妗微微低头,抬手将额间碎发往耳后撩,“爷说笑了,爷自然想去哪里都可。”要她学着刘夫人上门抢人,一辈子都要靠着男人过活,不来便又哭又闹,这样的日子她过不来。

再说,魏澂筠这人喜怒无常,未必能对自己长久,她还是为自己多打算打算才好。

魏澂筠轻呷一口香茶,察觉不是自己常喝的,皱了皱眉,将嘴里的茶水一股脑吐回杯中,“这茶?”

胡宝妗见状,惊了一下,忙掀开圆桌上的茶壶盖,一股花香扑鼻而来。这才想起自己原喝不惯他的茶,闲来无事做了花茶,必是厨下的婆子一时偷懒,忘记换上他常喝的凤安茶。

吓得胡宝妗连忙屈膝行礼,“爷恕罪,这是民女自制的花茶,这就让人重换一壶来。”

魏澂筠垂眸瞧她一幅可怜巴巴的模样,自己不过是一时适应不了,竟吓得她这般小心翼翼,心里方才生起的一丝怒意消散,反而起了怜悯心,招了招手,“无碍,起来吧。”

胡宝妗悄悄瞥了一眼魏澂筠,看他脸色如常,站起身,依言给他重新倒了盏茶。“这是民女自制的花茶,香气浓郁,口感柔和。”

魏澂筠喝了一口,便搁下不在提,又瞧她立得离自己颇远,“离这么远做什么,过来。”胡宝妗拖着步子挪过去。

魏澂筠顺势歪倒在床上,牵引着她的手,叫她枕在自己腿上,大手捏着柔软的纤纤细指,阖上双眼。

里间就他二人,从魏澂筠闭上眼那刻起,这屋里的氛围明显有些不对劲。

似是有些哀伤,又有些压抑。

定是错觉,胡宝妗不敢乱动,只能抬眸瞧魏澂筠一眼,见他依旧是一脸平静,越发肯定是自己的错觉。

这番情形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胡宝妗察觉自己脸上被人注视着,才发觉男人不知睁眼盯着她多久。

胡宝妗眨了眨眼,不敢动。男人忽而低笑一声,道:“小儿的玩意,怎么你也带了。”

魏澂筠指腹在胡宝妗腕间来回摩挲着,胡宝妗扭着想收回手,一边试图把衣袖抚平,盖住五彩绳。上次她买的五彩绳,除去给嫂子的,自己也带了一条,没想看叫他看到,还笑话自己。

魏澂筠松开手,直起身来,“起来。”

下了床,似是突然想起,又道:“走,爷带你去见识见识槐江的风景。”

胡宝妗换了身衣服,魏澂筠嫌太过素淡,不过也未多说什么。出了门,胡宝妗在心中同自己对弈,槐江对她来说,就是一滩沼泽,魏澂筠晚间带他去,有了上次的教训,无一不在暗示这什么。

可她必须在逆境中学会坚韧,快速调整好心态,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想,魏澂筠带自己上了画舫,而画舫上只有他二人。

胡宝妗不解,跟随他进了船舱内,帘子撂下,隔绝两岸的喧嚣。

室内一桌酒菜,一把古琴。

魏澂筠坐下:“听闻你琴艺了得,今儿你哄得本王高兴,本王给你指点迷津。”

他说的话让胡宝妗一时不懂,但只能静默地行至古琴边坐下,素手缓缓抚琴,槐江上又多了一缕妙音。

魏澂筠执酒靠在隐几上,不知怎的,许是这音色渲染,让他一人生了些孤意,对酒色生了厌恶之感。又或许是,心底还残存着十几年前的他,那时他还不了解这世间的龌龊、肮脏,和皇室的冷血无情。

这会在瞧她一身素淡的衣裳,平添出纯美无暇之意,朝她挥了挥手,“过来。”

胡宝妗抿着唇,依言过去。

魏澂筠扯过她躺在自己怀中,浅浅啄了一下她的唇,胡宝妗喉咙发紧,但还是伸手环住魏澂筠的颈。

魏澂筠失笑,俯身加深这个吻。

吻着吻着,室内开始旖旎起来。魏澂筠手也不老实,胡宝妗衣襟都已被他解开大半,她登时僵了一下,双手搂住他的手,不叫他继续下去。

这画舫周围只是用一层纱布,众使外面真的看不见,她也觉得心中难堪。魏澂筠喘着粗气,松开她,笑道:“竟还知羞。”

这句话一出口,胡宝妗只觉头脑轰地一下,像是炸开一样。自己白白送上门的,怪不得他会轻贱,在他眼中,自己和岸边楼里的伶伎无有何不同。

魏澂筠不觉,用指腹挑起她的下巴,好说话及了,道:“亲爷一下,爷给你指条明路。”见胡宝妗迷迷糊糊,还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又道:“慈安侯府。”

一听慈安侯府,胡宝妗恢复清明,努力调整好心态,忽略刚刚那四个字带来的影响,昂首在他面颊上轻轻落下。

“门户阶级不同,即便真是秦家换婴,真相大白,又能如何呢?最多不过是陪你家些银子罢了。”魏澂筠一边说,一边注意胡宝妗的目光,果然,自己说完后,眸中流露出不甘。

“可若让这件事大起来呢?”魏澂筠慢慢贴近胡宝妗耳边,“将整个京都的佛庙都拉下来。”

魏澂筠说的很轻,灼热的气息,让胡宝妗忍不住跟着战栗,胡宝妗还没来及懂这句话的意思,便被他拉着一起沉沦在江面上。

一夜如春,后半夜,魏澂筠用外袍裹着胡宝妗,将她抱下船,岸边有早已等候多时的软轿,送二人回花柳胡同。

第二日一早,胡宝妗醒来,魏澂筠人已不见,回想起昨夜江上的疯狂,胡宝妗心中不由一阵苦涩。

胡宝妗自然也记起魏澂筠说的那句话,想了半天不解其意,不到中午便去找了永娘,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新消息。才走到隔铺子的一条街上,就见一队官差押着两排、一排约莫十来个人的和尚,缓缓往官府走去。

旁边跟着哭闹的一群人,有男有女,声声悲切。

那些和尚有的衣裳半敞,有的低头耷拉脑,有的目光凶狠,瞪向路边围观的群众,被官差一鞭子抽在身上,“看什么看?此等恶徒,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胡宝妗进了铺子,问永娘:“嫂子,这是怎么了?”

永娘看热闹看的咬牙切齿,“这都是今早第六波押送进官府的和尚了,已经抄了好几座庙了,原来这些年,失踪的人口,都被他们关在地窖中,做了暗娼了。”

“听说城南边的朝云寺,光是挖尸骨都挖了十多具了。”旁边的铺子老板过来插了一句。

“嘿!还有尼姑呢!”街道边上,不知谁又喊了一句,众人瞧过去,果然见一群俊俏尼姑被官差羁押。

胡宝妗看的心惊不已,这群尼姑里,有她认识的——慧海,慈安侯府每年在福水庵也有供奉。慈安侯府从不发卖奴仆,只会将犯错的丫鬟送进福水庵。

胡宝妗心中翻江倒海,脑海里只剩魏澂筠那一句:将整个京都的佛庙都拉下来。

这些恶徒至死都不解恨,遭受迫害者的家人,齐齐聚在官府哭喊,要官府还公道。

这是继科举又一件震惊朝野的大案。

佛教盛行,乃是当今太后和皇帝刻意捧起来的,前有太后深信护国寺,后有皇帝大兴土建,盖寺庙。

明帝继位数十年,景朝上下庙宇无数,十庙九恶。

与此同时,毅勇侯府内,丁珠玉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从丫鬟和他说了今早处决了好些僧侣后,眉头一直就没有展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