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娘紧紧握着秦宝妗的手,秦宝妗用尽全力道:“爹,娘,满满回来了。”
这辈子,她绝不会让上辈子的事重演。
胡阿大和沈翠芳望向门口,喜极而泣:“回来就好。”沈翠芳忍不住挣扎下床,搂住秦宝妗:“娘的满满!”
满满这个名字,是当家的找读书人起的,意味幸福美满的意思,这么多年那个女儿不喜欢,从来没有叫过。
她还怕这孩子也不喜欢,因此还担心,如今算是应了这个名字。
一家子团圆了,幸福美满。
永娘作为长媳,想的周到,先去院子里将看热闹的人撵走,有难缠的:“呦,秀才家的,把你小姑子叫出来我们瞅瞅,又不掉块肉,还拿帽子遮遮挡当的,还把自己当大家小姐呢!”
这话说的,跟着有几个小媳妇捂着嘴笑。
“林嫂子,这话说的,又不是和您一样,吃百家饭长大的,做不来给人当猴看。”永娘话一点不客气,说话这位在村里有名的很,虽有一个哥哥,但常年不在家,从小跟皮猴一样,没出嫁前,娘老拿她吓唬自己。
那时她是未出阁的姑娘,脸皮薄,这会历经人事,虽看着白净,但到底面皮不比以前。
那人被说的面色一红,不再多言。
永娘不再与这些长舌妇多说,强硬赶走人,拴上院门,又回新房拿出自己的嫁妆钱,叫来胡秀才:“相公,家里虽有些肉,我怕家里不够吃,你去村头我二叔家切几斤肉回来,肥的不要太多,我怕小姑子吃不惯。回来的时候,顺带从四婶家买点山货,前儿我瞧四婶家院子里晒了好多新鲜山货。”
桃花村同姓的多,大多也是沾亲带故的,秀才娘子是祖祖辈辈是本土本乡的,亲戚多,一村绕下来,基本都能叫声叔婶的。
瞧娘子拿的自己的体己钱,胡秀才心中热乎,又忍不住劝道:“前些天我进城买了好些东西,不用你在拿钱买。爹早说了,小妹回来,也断然不能委屈你。”
“少来,都是一家人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光是给小姑子置办的那件屋子,爹娘怕是棺材本的钱都用进去了。……而且,我也挺喜欢这个小姑子的,我瞧着性子肯定是个好的,眼里也有我这个大嫂,刚才一路都牵着我呢,那小手滑嫩的呦。”说到这里,永娘摸了摸自己的手,心里忍不住笑骂自己竟然被小姑子迷得五迷三道的。
又一瞧自己相公,正对自己挤眉弄眼的,脸上一羞,笑骂:“还不赶紧去,趁着天早,一会看要缺什么,能尽快补上。”
胡秀才笑:“是是是,我这就去。”
胡秀才出去,永娘也着手准备起来。想着先焖上饭,在下手准备菜肴,胡阿大过来:“永娘啊,今儿把亲家也喊来一块聚聚。”
永娘爽快道:“好嘞,爹,您先去陪娘和小妹坐坐,晚上您擎好吧。”
自己这个儿媳做事妥帖,胡阿大是知晓的,但今儿不知怎么了,就还有些担心,走前还叮嘱一句:“天还凉,酒也温温。”
“晓得了,爹您慢点。”永娘忍不住笑,瞅着老爷子满面红光的,走起路来颠颠的,深怕他摔着。
沈翠芳被秦宝妗扶着坐回床上,沈翠芳连连摆手:“京里到咱们村路远着嘞,你先回房里歇歇。你放心,东西新置办的,干净!”
说道最后,沈翠芳有些不好意思,再好,也好不过人家当官的。
秦宝妗笑:“我不累。”又想着自己如今已经回来了,便主动说出来:“娘,我如今回来了,不如名字也改了吧。”
沈翠芳没想到秦宝妗会主动提起来,心里又喜又急,喜的是,女儿能主动提出来改名字,心里是真的把这个家当家;急的是,当家的这会怎么出去了,她怎么能想到好名字。
正想着呢,胡阿大哼着小曲进屋,沈翠芳连忙道:“当家的,满满要改名字了。”
“改了好,改了好。”胡阿大连连点头。恼的沈翠芳瞪了他一眼:“名字呢?你想好了?还是说你还想让那个女人的名字给满满用?!”
沈翠芳不是泥人,早些年她还是新媳妇的时候,被婆母和大哥嫂子欺负,那也是能一人战三方的。在得知前面个女儿不是亲生的之后,她是被气病了。
可醒来后,嘴可没闲着,连连问候了她家祖宗十八代,亏得那女人不在眼前,在的话,她非锤死她不可。这么多年,让他们两口白白疼了这么多年,怎么求都不肯见一面,原来是想她自己亲爹娘老子呢。
“哪能!”胡阿大瞪大眼睛,“一会儿子回来,让他起一个,要最好的。”
秦宝妗头一次被人真心实意在意着,享受这种感觉。她对名字没有太多感触,便道:“姓改过来就行,从前被人叫惯了,突然连名字都改了,我倒有些不适应了。不若,大名改叫胡宝妗,小名儿您二老就叫我满满。”
胡宝妗自己都说了,胡阿大和沈翠芳这会恨不得什么都能给她,自然也同意。
胡阿大想起来外面一直立在门口的少女,嗯了半天,才问胡宝妗:“满满,门外那个……”
胡宝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八皇叔突然叫她过来,也没说清楚做什么。但到底是八皇叔的人,肯定是知晓她主子的用意,不用她过多关心。
“爹,这个事,晚些再说,我瞧娘也有些累了,先让她休息些吧。”又想到自己不久不知要去到哪里,胡宝妗不免心生愁绪,又怕道出实情,让父母跟着伤心,只能随便寻个借口。
沈翠芳想说自己不累,还能说上一夜不带困得,可知女莫若母,瞧方才还说自己不累的闺女,虽然还是笑着,笑里有一丝不易擦觉的苦涩,还是叫她看见了。“当家的,你带闺女去她房里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的,你来告诉我,咱们尽力给添补上。”
过了几十年的夫妻,胡阿大怎么能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只能先带着胡宝妗去了东边的大屋。
胡宝妗出来后,点墨跟过来,伸手搀扶着她。胡宝妗不习惯,不着痕迹的挪开。
点墨也不强求。
她方才观这家,虽是土院,但在这村里还算的上富裕,三间大瓦房,院子里另有厨房。只是院子里养的那些家禽,虽被这家媳妇照料的干净整洁,空气里留有残味。
不由想到自家主子素来爱干净,必是忍受不了。
晚间,受邀的永娘娘家一家子也都来了——村医沐永志和媳妇儿钱氏,还有儿子和媳妇孙子,以及两个十三四岁的儿子和闺女。
一家子六口算是桃花村,第一家见到胡宝妗的,早就好奇的不了。
沐永志一家人老实本分,想到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学的规矩多,早在来胡家之前,沐永志就叮嘱家里:到亲家家里,不许浑说。
可如今一见,都愣住了,哪里见过这么貌美的女娃娃,一家子连连互相从眼神中交流。
永娘娘家嫂子的娃娃,现今一岁大点,竟主动往胡宝妗怀里钻,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永娘怕胡宝妗不乐意,嫌弃娃娃口水多,道:“你坐那边,离爹娘近。”
人多,屋里并了两个桌才坐下,其中一张就是永娘娘家借来的。永娘手也巧,鸡鸭鱼肉摆满桌,又费心思的让胡秀才帮忙,给她指导指导,如何能把菜摆的好看些。
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胡阿大和沈翠芳满心殷勤,全都化在桌间,不一会,胡宝妗碗中摆了满满一大碗,根本吃不完。
胡宝妗满心酸涩,忍不住红了眼。
期间,胡宝妗看了一眼点墨,生怕她在这档口,以有外男为由,叫她回屋。好在,染墨并没有说什么,反被热情的嫂子拉着坐在桌边。
这边刚开饭,还没吃两口,就听见有人扣院里的大门,掐着嗓子,跟唱戏吊嗓子似的:“有人么?快些开门。”
点墨听这声,吓得立马站起身来。见她这幅反应,胡宝妗心下了然,道是王府的人这么快就来了。
胡秀才去开门,打开一看,着实吓了一跳——门外灯笼比人多,个个明亮耀眼。两列人并排站着,门口还停着一辆硕大的马车,为首的暗红衣服弓着腰,手里还捧着拂尘。
不等胡秀才先开口,后面先有一人道:“您稍等,我换一身衣服就去,嫂子,你帮我一下吧。”
胡宝妗进屋,永娘一脸雾水跟着进去。
说辞是换衣服,但胡宝妗从慈安侯府回来,根本什么都没带。这番说辞,不过是她看嫂子能干,要叮嘱一些,也把个中缘由同她说清楚。
“嫂子,家里的情况,劳烦你多照顾些,等我安顿好了,会找人带信告诉家里地址,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为从慈安侯府脱身,宝妗不得不借助八皇叔之力,这一去,以我这等身份,最好的结果,怕是能被人安置在外室。我走后,嫂子替我向爹娘告罪,就说宝妗不孝,无福孝顺二老。”
说着,秦宝妗翻开自己的包裹:“这里有百十两银子,还有一些绣帕和胭脂,银子嫂子先拿着用,绣帕和胭脂嫂子可以带进城中换些银钱,也可以留下自用。”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夜里一定要多注意,叫大哥别睡太死,家里可养几条狗,或用钱请些打手也可;白日里,嫂子也多注意,叫大哥在家休息几天也可,私塾那边辛苦,挣得钱也不多,往后家里缺钱,找我就是;今日在京中叫慈安侯丢了如此大的脸,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恐会找人暗中不会善罢甘休。”
前世一家子都惨死,这当中有慈安侯府的干系,她一定要防着。
胡宝妗不悲不喜的说完这些,挺直背,拉开门,径直走向门外的马车,染墨跟在她身后。
这一切不过才刚开始,她凭借八皇叔重回京中,决计不让慈安侯能有女嫁入皇家,从此高官厚禄。
永娘被这些话冲击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追了几步,瞧胡宝妗的背影,和染墨的一举一动,仿佛天生的两个世界里似的,不由被一股无力之感挡住。
胡宝妗没有一言半语,顶着天边残月的,听着耳边的车轱辘声,点墨和叫宋公公的窃窃私语。
还有身后,爹娘和兄长的呼喊声。
村里的狗被突然而来的生人惊得狂吠不止,许多人出来查看,只见到一辆华贵马车缓缓离开村子。
胡阿大和沈翠芳满满脸茫然,被同样不明真相的胡秀才和秀才娘子拦住,沐永志和钱氏两口子不住劝着。
这些人想:肯定是胡家又出了什么事,都赶忙趴在墙根地下,竖直耳朵想听一手。
听了半天,只听到胡秀才将胡阿大和沈翠芳送进院里,又出来送岳父岳母离开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