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澹台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这个“嫩”字,一般都用在女子身上的,譬如军营里的那些男人,会在完事后夸女人嫩,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一个女人赋予这个词。
虽然恼怒,但他知道,义父如今宠爱这个女人,他也不想招惹是非,又记着自己来此地所为何事。
他无情斩断琅婳的搭茬道:“还请夫人去穿好衣服,放我入室搜查贼人。”
琅婳就着薄如蝉翼的睡衣,转身往汤池里走,汤池里铺满了玫瑰花瓣,她正正盯着面前的男人,慵懒的摊开双手任他检查。
卞澹台无视她将汤室内四处翻找一遍过后停在橱柜前沉思。
他明明瞧见有人进来的!
这汤室不比其他地方,出入口就只有大门口,所以那贼人必定还在这里。
正这时琅婳的话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
琅婳大方邀请他道:“上将军要不要进来泡一泡?”
蝉翼透明的黏在她身上,连皎洁的月光都格外偏爱她。
汤室水汽氤氲,温度远比室外高些许,空气可是湿漉漉的潮。
卞澹台直接无视:“告退。”
琅婳娇滴滴的游到离他最近的汤池边趴着看他:“我听闻上将军生平杀人无数,府里又养着一群让人闻风丧胆的狼师,连鬼见了都要绕道走,所以,这世上必定也没有什么令你生畏的东西,我说得对吗?”
躲在汤池里的人原本都松了一口气了,在听到琅婳又把人叫回来时气得直上手掐她,琅婳低眉笑了一下,反手握住那人的手。
这一下看得卞澹台六魂没了七魄。
卞澹台停在门口微微侧目。
“可……”
琅婳妩媚一笑托着脸。
“怎么上将军每每见了我却不敢抬头呢?”
“难不成将军的恶梦是我?”
卞澹台:“……”
卞澹台出汤室时,两手抓着大殿的门,与她娇媚的眼神交汇一瞬,他垂下眸子用力将大门阖上离去。
“出来吧。”
卞澹台一走,琅婳笑容没了。
躲在汤池里差点憋死过去的温姬终于得以面见天日。
温姬是驸马卫祈烨的好友,她的父亲是温家镖局的大当家,所以她也是自幼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不过以前温姬并不喜欢她。
只因温姬从小就对驸马卫祈烨心生好感,而卫祈烨却在一举高中之后娶她当了驸马。
温姬将卫祈烨的信递给她。
琅婳简单系上外袍后拆开信封一目三行的看完全篇。
温姬无意间扫到琅婳胸前鼓囔囔的香味后忍不住托了托自己的。
琅婳不属于纤瘦的身材。
她该有的地方都有,双肩也是圆圆润润的,只是唯独肩颈处尤其瘦。
温姬忍不住酸溜溜的调侃她:“衣衫不整的与外男讲话……”
琅婳眼神微动。
温姬白她:“我祈烨哥哥好歹也是个书香门第的少爷,若他得知自己的妻子如此不知礼义廉耻,他……他该兴许就要被气得从此长眠。”
琅婳借着汤室内昏暗的烛光将卫祈烨的平安信看完后就着烛火烧毁。
一簇一簇的火星在她脸上跳跃。
却也暖不了她的心。
温姬皱眉:“上面说了什么?”
也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琅婳又往身上裹了件衣物。
她凝着汤池氤氲的水汽说:“他带孜恭去琅琊山求医去了。”
孜恭得了重病,兴许就活不了。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就以命换命杀几个仇家算几个。
温姬与琅婳其实只是卫祈烨的婚礼上见过一面。
当时她就觉得这女人性子孤冷。
可卫祈烨却说:“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更想温暖她。”
当初温姬没有明白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愫。
可眼下她懂了。
此刻的琅婳确实让她也生出了一股保护欲。
而且心生愧疚!
琅婳吹够冷风,额角的碎发飘零,她微微侧目说道:“叫卫祈烨不要再守着我了,如今的我,已经配不上他了。”
温姬一时心惊,可细想也能猜到,她这句话里的意思。
趁着眼下没人,她正欲翻墙离开时,又跑回来对琅婳说:“我……我之前那些话都是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啊,你不是个不知廉耻的人,我都是信口胡诌的。”
说完人一溜烟的没了。
卞澹台巡逻后回到巴王赐的府邸时已经到了三更天,蹲在门口守夜的下人们见他回来连忙操持着烧水热菜。
卞澹台只是抬手表示不用了。
阿筌挥手驱散其他人,又赶忙帮卞澹台退下重大三十公斤的银甲,好生挂在衣架上,又取来湿布擦去盔甲上的灰尘。
卞澹台一头倒在榻上。
端热水的小丫鬟跪在地上上手帮他褪去鞋袜。
“啊——”
“将军!”
卞澹台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将触碰自己的丫鬟一脚碾在地上。
发现是丫鬟,他深感抱歉。
阿筌拉退丫鬟上前请示:“可是这小蹄子弄疼了将军?”
卞澹台两指重重捏着眉心:“与她无关。”
阿筌示意丫鬟出去,自己跪下捧起卞澹台的脚,试探性的帮他褪去鞋袜,手法娴熟的开始按摩。
卞澹台看着阿筌说:“义父送来多少姑娘?”
阿筌笑嘻嘻的说:“一共二十个,各个貌美呢。”
卞澹台:“给些银子打发了。”
阿筌疑惑:“都……都打发了?”
接着卞澹台再没有回过他的话。
阿筌在被拨过来照顾卞澹台时就清楚自己的这个主子与寻常人不同。
他起初也害怕卞澹台嗜血成性,却怎么也没有料想到竟是这样。
卞澹台话少,给的银子多,陛下赏赐的玩物,他一点不稀罕,也不爱美人古玩,也不会随意打骂人。
真是个怪人!
不过跟着他还是能捞到不少油水的。
阿筌小心捧着卞澹台的双脚放上榻,将洗脚水倒干净后,轻手轻脚的带上门。
今夜卞澹台入眠得格外快。
入梦亦是如此。
梦中他见到了与今日在皇宫里一模一样的场景。
画中女子皎洁如月,汤池的水汽像是云雾,她凝眸淡淡的盯着他,那滚烫的香气钻进他的耳穴。
宛如溪流般的温音浅浅甜甜。
“我嫩吗?”
惊得他登时从睡梦中醒了,苏醒时外边已经天光乍泄。
院内忙活的下人们已经开始劳作了。
阿筌见他醒来弓着背来问:“将军今日如何起得这样早?”
卞澹台也不好说自己是又做了那种梦。
阿筌却先一步问了:“可是又做了什么噩梦?”
因他额角密汗涔涔。
半晌后卞澹台才冷不丁的回了一句:“确实是做了梦。”
不过到底是噩梦还是好梦。
似乎一时之间难以分清。
阿筌遣人去收拾丢在地上的贴身衣物时发现了他梦里的秘密。
懂事的丫鬟噗嗤一笑:“原来上将军昨夜是做了那种梦。”
阿筌一个眼神就让他们闭嘴了。
“赶紧干活去!”
“是。”
琅婳终于通过刑恩打听到韩与被巴王命令交给了卞澹台。
只是这个卞澹台似乎是不好对付!
她昨夜豁出去了都没能阻止他入汤室搜查的脚步。
心里正想着事,她竟连人进来都没发现,赵女布好早饭后说:“夫人可知绛雪轩的那位昨夜封了夫人?”
绛雪轩?
她倒是想起来了,绛雪轩住的是一位汤女,也曾是汤王宠幸过的妃子,在来巴国的路上还带头挤兑过她,本名叫什么她倒是忘记了。
赵女在一旁说:“那雪夫人如今可是嚣张着呢。”
琅婳舀了一勺粥没说话。
这个赵女虽然也是汤人,不过琅婳以前在汤宫从未见过,要么就是从前哪个宫里调过来的,要么就是巴王重新选入宫的,但不管怎样,总归是个信不过的人。
她也不好表现出对此事太过不在意了。
于是思忖着说:“总归大王的心思还是在我身上的。”
赵女替她着急:“夫人可不能如此给人有机可乘的机会啊。”
琅婳一笑:“如何当王妃我可比你清楚多了。”
这下赵女没了话。
上午修剪花草,到了午休时,琅婳入殿午睡,赵女趁着这个时间,起身去往了长生殿。
长生殿里正莺歌燕舞。
赵女穿过一个个舞姬去到巴王跟前如实汇报琅婳的事。
她挡着嘴巴说:“今日一早,夫人去打听过汤宫余孽的事。”
巴王不足为奇:“还有吗?”
赵女摇摇头:“其余的便没了,雪夫人的事,奴婢顺嘴也提了一句。”
巴王稍稍感兴趣了些:“她如何说的?”
赵女一字不落的回给巴王:“此女只爱她自己,心中只有王后的位置,自私又恶毒,真是该死。”
巴王却笑道:“那有什么不好的?寡人有她想要的,这才能得到寡人梦寐以求的。”
另一边正午睡的琅婳竟比平时早醒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起来后第一个问:“赵女呢?”
小宫娥们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幽幽的眸子越来越黑,琅婳坐在大殿中央,迎候着赵女归来。
赵女回来时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琅婳刮了刮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问她话:“方才是去了哪里?”
赵女颤颤巍巍的说:“是……是去了……”
咣当一声茶杯砸在赵女的脸上,顿时殿内飘来一股如铁锈般的血腥味。
琅婳指着赵女训斥:“说!你是不是去了绛雪轩?你是不是合计人陷害我?这么吞吞吐吐的干嘛?!”
“奴婢……”
“大王……”
巴王入殿时瞧见琅婳双眼通红,又瞧见刚从长生殿出来的赵女,竟然被人用茶杯在脑袋上砸了个洞,鲜红的血液淌湿了她的脸颊,啪嗒啪嗒的落在地面上,像是山涧里的小水滴。
巴王忙过去:“这是怎么了?”
琅婳瞬时捂着鼻子背身软趴在太师椅上抽泣起来。
巴王赶紧温声安抚:“怎么了怎么了?你与寡人说道说道。”
他搂着娇软的身子入怀。
赵女在巴王的示意下开口:“方才夫人午睡,奴婢只是偷了个懒,然后就……大王明察。”
“她只是偷了个懒?”
琅婳胡搅蛮缠的指过去。
“以后景福殿的人干活都学她这样我还要不要人伺候了?”
巴王满眼宠溺的给她擦拭泪珠:“好了好了,得惩罚,得惩罚……”
琅婳声音娇媚,人也愈发娇媚:“她们这些个贱东西!可会看人下菜碟了!今日这个偷懒,明日又是那个偷懒的,分明就是不把人放在眼里。”
巴王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谁敢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琅婳反握住他的手说:“我从前在宫里边不受人待见惯了,如今成了你的王妃还要遭人冷眼。鳌毕是王后的侄儿,哪怕是要把我扔了喂狼,大王也只是责备几句,如今就这么个小贱蹄子,也要骑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
“我还不如不活了呢……”
说完要从巴王怀里出来去撞墙。
巴王一把搂住后朝外边看戏看得认真的刑恩发号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贱婢给寡人拉出去重大五十大板再发配奴役所,寡人倒是要看看,日后还有哪个敢干活不尽心尽力的委屈了我的美人,好了好了别哭了,都快把寡人的心都给哭碎了。”
刑恩听令带人进来粗暴的给赵女连拖带扛的拉了出去。
并当着景福殿里所有人的面用刑。
每打一板子就说一句。
“看见了吗?这便是得罪琅婳夫人的下场——”
再一回头殿内的女人对着他似乎是浅浅笑了一下。
刑恩差点没站稳脚跟摔在地上。
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