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无论是千山缥缈峰还是已经覆灭的崔家,都讲究男女有别。
崔辰安扬起鸦羽,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仰着脸,期待着与你亲近……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师姐和自己男女有别那样。
他故意的。
崔辰安的一只手随意地搁在榻边,修长的手指一松一紧,无意间牵扯过榻边的被褥。
坏人需要什么礼义廉耻呢?
师姐总是在端着师姐的姿态,哪怕现在她变成了一团白绒绒,也依旧是清冷地扬着鹿茸。
崔辰安倒是要看看——
逼迫逼迫师姐后,她究竟会不会察觉到自己的恶意?察觉到自己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单纯可爱?
他顶着这张漂亮无辜的面容,笑容愈发甜了起来:“天色已晚,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妖鬼趁机作乱。”
崔辰安的声线绵长,捎带着说不出的缱绻:“所以,就由我来守候在姐姐身边吧。”
他勾起唇角来,鸦羽在烛火的照耀下给眼上扫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那张漂亮的脸上却明晃晃地写着单纯以及无知。
他是年少失怙失恃的死孤奴,没有教养也没人教养,不通这些男女间的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呀。
他只是单纯的小师弟。
不过是在真诚真心地担忧姐姐的安危罢了。
崔辰安眼尾一敛,鸦羽也随着压下,遮掩住眼中刻意看热闹的情绪。
他又进入到了自己的游戏当中:在姐姐跟前装成一只又乖又无知的小狗。
多有意思。
榻上的白色瑞鹿一呆,大大的白绒绒耳朵一动一动的,显然是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
像是意识到了两人之间这般着实是不合礼数。
瑞鹿白色的耳尖开始染上瑰丽的薄红,她的鹿茸随着她的呼吸一耸一耸的。
这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未曾逃过崔辰安的眼睛。
他格外恶劣地猜想,师姐兴许是想告诉他:“这不合礼数”。但是面对到他这一无所知的模样,又不好意思出声开口。
装乖逗师姐果真是个有意思的游戏。
“姐姐,姐姐怎么不开口说话了?”崔辰安的少年音清澈无比,换作是不知情的人,很难相信他还有两幅面孔。
“嗯……”
白色瑞鹿伏在榻上,毛色一如往常的洁净纯澈,那双眼眸也是圣洁而高傲。
只是崔辰安却看到这只瑞鹿一直有趋势在将自己伏得低低的,像是在试图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紧张。
姐姐可曾是害羞了?
崔辰安稍稍偏了偏头,眼眸流曳出兴味。姐姐如果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羞涩,那他可能就会忍不住更兴奋了。
眼前这白色小鹿昂扬起来脑袋,头上的鹿茸缓缓抽芽,长成一树梅花树枝。
一个人如果是越缺乏什么,就会去刻意炫耀张扬着什么。
而现在的池珞,就像是因为太过害羞,故而刻意挺起胸脯,试图用自己昂扬的姿态来掩盖自己的羞赧。
目光却从未与崔辰安正面对上。
眼见师姐这般反应,崔辰安愈发愉悦了。
他唇边的弯度和眼眸的弯度愈发明显,眼尾流曳着的粲然几乎是可以开出花来。
让他猜猜,之后会怎么发展?他的好师姐约莫会压抑着自己羞赧,给自己讲述儒家的礼义廉耻。
但是,他可不会配合。
他会装傻,会刨根问题,以此来好好欣赏师姐说不清楚又急到窘迫的神情。
冷眼旁观别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多有意思。
而在他眼中羞赧却强撑着的瑞鹿师姐,此刻却也是心思起伏不定。
池珞已经是在尽量去躲避与小师弟的眼神对视了。
他眼眸中的神色总是太亲昵太腻人,就像是带着钩子似的猫爪子,挠得人忍不住自愿与他沉沦。
寻常她与他对视都有些遭不住,更别说现在,她的瑞鹿身体还处在格外热情的繁殖期。
池珞尽力调整着灵力在身周的流转,尝试用一深一浅的流转,来缓缓平复体内翻涌着的瑞鹿血脉。
只是她到底还是没能压住本能的渴望,脑袋上的鹿茸又开始缓缓抽条了起来。
偏生崔辰安并不知道为什么师姐的鹿角又开始生长了。他的目光还好奇地落在鹿角上边……就像是一只蝴蝶扑闪着翅膀停留在梅花枝上。
这羽翼浓丽的蝴蝶终究是惊扰到了花枝,惹得这花枝一颤。
“姐姐可曾是害羞……”崔辰安轻飘飘地开口。
他话还尚未来得及说完,这白色瑞鹿却蓦地起身一跳……直接干脆地窝在了崔辰安撑在榻边的手旁,然后直白地在他手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了?”
崔辰安撑在榻边的手骤然一僵,连带着压在榻边的床褥褶皱都给连带着皱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清白给她污了呢。白色瑞鹿暗自在心中嘟囔着。
嘟囔完,便安安心心地把自己彻底盘成一个瘫在榻上的雪白圆饼团子,鼻尖轻轻嗅过少年的衣袖。
少年的衣袖捎带着清冷的气息,其中浮动着的则是隐隐夹杂的草木清香。
上一回池珞嗅见他身上的气息还是寻音香。那香嗅起来怪清甜,却是能够招惹妖鬼、害人性命的毒物。
而崔辰安衣袖上沾染到的气息和他本人一般。
初闻只觉得清爽,但若是让一只嗅觉敏感的小妖怪凑前来细嗅,便能隐隐感觉到其中偶然浮动出的清甜香气。
清甜却毒,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习得用过了多少毒物。
【这样嗅久了真的不会命短吗?】系统倒是在此时冒头,默默吐槽着。
【好在我是瑞鹿,身上血脉皮囊皆是宝物。】池珞窝在自己的绒毛之中,心满意足地细细嗅着毒物的清甜。
她感觉,她身上的瑞鹿血脉正在用以化解这些细微侵入的毒香,令得她本能的欲念没有那么狂躁并且难以压制了。
至少她的理智稍稍清晰了,耳尖上的薄红也随之褪去了。
于是她清冷着嗓音,很是干脆道:“晚安,辰安小师弟。”
崔辰安却无法有池珞这般安宁。
他的手边正窝着一只白色的瑞鹿,这个白色毛绒团子是他的师姐,并且还在把他的手当作暖被窝的。
白色瑞鹿美滋滋地伏在上边,正打算入睡。
崔辰安微微抬了下尾指,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眼中原先看戏的神色也跟着一停。
他竟是忘记了。
他的瑞鹿师姐不是人,而是妖。
一只妖,就算是性子再圣洁,皮囊再怎么干净漂亮,也并不会学习到他们寻常耳濡目染的儒家知识。
她并没有学习过什么是礼义廉耻!
哪怕崔辰安再怎么不想承认,也无法否认一个事实:
在他和师姐两人之中,只有他崔辰安一个人,是从出生起,便跟随着崔家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学过世家礼仪,修习过那些人族仙界世家讲究的男女大防。
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
所谓“发乎情止乎礼”。
所谓“君子守礼”。
所谓……
之乎者也,君子礼仪。
总而言之,这些他从来都不喜欢遵守,甚至于说是嗤之以鼻的条条框框,此刻却全然只有他一人知晓。
而他的瑞鹿师姐在这个方面就是一张白纸,什么也不知道。此刻的身体放松得很,身上白白的绒毛毫不在意地贴贴着他的指尖、他的手腕……
瑞鹿师姐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
崔辰安低着眼眸,他能够清晰敏感地感觉到他手上那团白色瑞鹿白绒绒的柔软,也能感觉到师姐放松的呼吸声。
这样的毫无防备,反而令得崔辰安无所适从了起来。
怎么可以毫无防备?
怎么可以一无所知?
怎么可以干干净净一身白,纯澈成这般模样?!
崔辰安的呼吸声加重了几分。眼尾的情绪翻涌上来了厌恶和讥诮。
所以说他最恨这些干净的东西。这些干净的东西完全察觉不到腌臜的存在,缩在自己美好的世界里,对丑恶毫无防备。
他的好师姐啊!
崔辰安勾起唇角来,眼眸中的眼白白得张扬,眼眸中的黑黑得吓人。
这般的黑白分明。
他眼上的双眼皮如开扇一般,缓缓地弯起,像是一枝荼靡绮丽的花开。
难道真的当他是一只单纯无辜的小白花?
真的就不担心……他趁机折磨她、杀死她吗?
崔辰安的情绪逐渐染上诡异靡丽的气息,忽而一团毛茸茸的抬头,倏地打破了崔辰安的动作。
只见是那只白色瑞鹿抬起头来,眼眸都未曾睁开,就在少年的下巴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吻轻飘飘的。
而后她躺回了原位,就像是无事发生。
只留下空气中轻飘飘的一句:“乖,辰安小师弟早点睡。”
完全是不通礼仪。
崔辰安下颌线一紧,眼中不稳的情绪一停。
就像是荼靡花开只开了一半,便忽地没了生机,停了,不继续开了。
“吱呀。”此时的门处忽而响起声音。
原是青鹤早已站在了屋门处。她手上扶着门,红唇微张,一副进退两难的可怜模样。
她看了看崔辰安,又看了看池珞:“那个……?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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