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杨不悔从噩梦中惊醒,惊恐的看着头顶的帐幔,一只手还伸在半空中,像是用力要抓住什么,屋子里炭火烧得很旺,她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微微一动,后脑勺便一抽一抽地疼。
“你醒了,要不要坐起来吃点东西?”杨逍殷切地站在床边,俯身看着她,目光关切,“伤口还疼不疼,来人,快去叫医生来。”
杨不悔突听一陌生男人开口,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就见这男人生的文雅俊秀,正眉眼慈爱地看着她,心中生出几分亲切,“你是谁?”
杨逍不答,而是拿着铁焰令问她,“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这是我妈妈交给我的,说是我爹爹的信物,她要我带着这个和妹妹来找爹爹。”杨不悔生性单纯,也不管这人为何问这些,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杨逍一时又喜又悲,“你还有个妹妹?你妹妹现在去哪里了?还有你妈妈,你妈妈怎么不来找你爹爹,让你两个小不点儿来,她就当真如此恨我,再见一面都不肯!”
“妹妹……妹妹……”杨不悔突然哭起来,她想起刚刚的噩梦,一时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我记得那人把妹妹扔在了地上,还有无忌哥哥,无忌哥哥被那个女人扔到悬崖下去了,妹妹好像也被扔下去了。”
她急切地抓住杨逍的袖子,“叔叔,你救我回来的时候,没见到我妹妹和无忌哥哥么?”
“掉悬崖了。”杨逍愣愣地重复,他又急急追问,“那你妈妈呢?她不管你们么,而且怎么还有一个无忌哥哥?”
杨不悔年纪还小,听男人提起“妈妈”已经没有那么伤心,天真地告诉他,“无忌哥哥说,妈妈飞到天上去了。”
这话一听就是哄孩子的,杨逍作为大人,却再明白其中含义不过,“飞到、天上去了……”他立时失魂落魄,脚下踉跄着跌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叔叔,叔叔!”杨不悔见他这样伤心,颇为不解,“你到底有没有见到我妹妹和无忌哥哥。”
杨逍被她喊得醒过神来,听到她口中的“妹妹”和“无忌哥哥”,又问她那两个是什么人。
杨不悔苦恼地看着他,“妹妹就是不怨啊,无忌哥哥是……是……武当的师兄。”
“不怨……不怨……”杨逍心中大恸,“那你……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叫不悔,杨不悔!”
杨逍闭上眼,强抑心中悲痛,“不悔,不怨,好名字。”长呼一口气,他睁开眼,“不悔啊,我就是你和不怨的爹爹,我叫杨逍。”
“爹爹?”杨不悔愣了,几息后,她又问,“那你能带我去找妹妹和无忌哥哥吗?”
杨不悔还不懂得“爹爹”是什么,她从小只和妈妈并妹妹一同生活,妈妈又从来都不说起爹爹,因而她的记忆中,只知这是一个称呼。
杨逍命外面候着的医生进来给杨不悔把脉,“好孩子,你别操心这个了,一会儿你吃了药,好好地睡一觉,爹爹带人去之前遇着你的地方查探查探,看能不能找到他们两个。”
杨不悔点头,乖巧可人,杨逍心生慈爱,手掌放在她背上抚了两下。
待到丫鬟煎好药送过来,杨逍亲自喂杨不悔服了药,看着她睡过去,命人在一旁照看,才带了几个教众骑马返回那处悬崖。
只是寒风猎猎,杨逍带人在此盘桓数十日,还曾依仗轻功下入悬崖几十丈,最终还是因崖壁光滑,无处落脚不得不返回。
此后数年,每一年杨不悔都会回到这里,幼时的记忆逐渐淡去,她已经记不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的妹妹杨不怨与那个无忌哥哥葬身崖底,尸骨无存。
张无忌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声响,群鸟扑腾着翅膀,成群结伴地呼啦啦飞过,间或夹杂着几声啼鸣,清爽悦耳,时近时远地传来。
山洞内光线不甚明亮,外面天光发青,他推测太阳还未出来。
身下的山体已被他的体温暖得微热,怀里抱着的代真也如一个小火炉般温暖,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外面未曾闻面的鸟群。
张无忌难得地陷入一种静谧的氛围,听着他自己的呼吸与代真的呼吸交缠,不由生出些温馨眷恋。
不知过了多久,代真扭着身子从他的怀里醒来。
张无忌面上浸润出几分笑意,听着代真“哼哼唧唧”无意识的撒娇声,温声道,“不怨怎么变成了个小懒猪,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代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才艰难地睁开眼,“无忌哥哥骗人,天明明还黑着。”
张无忌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山洞外,那里已有金黄的阳光照进来,此时洞内虽光线昏暗,倒也足够视物。
他凑近了仔细观察代真双目,外状无异,却无神光,瞳孔中空茫一片,不能映物。
左手微颤放在代真眼前左右摇晃,也不见她有半点反应。
张无忌的心一下掉进了冰窟,他抓起代真的手腕,为她把脉,心神却繁杂躁郁,强令自己沉下心,细细把脉。
代真仿佛感受到沉凝的气氛,睡意全无,她有了预感。
上辈子的那些事情在眼前如走马灯一般闪过,很多的画面,都是她一个人坐在黑暗中。
即使从父母那里得到足够的爱意,痛苦也无法完全抹去。
作为一个盲人,世界是在一片黑暗中的,各种意义上,代真已经觉得害怕。
“无忌哥哥?”
张无忌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肾为先天之本,先天亏损则不能养木,肝开窍于目,木失养则肝血虚而不能上注于目。若仅是如此,并不致于突然目盲,若遇大怒或悲极等七情所触,则盲也。
他师从蝴蝶谷名医胡青牛,当时曾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代真的病症并不严重,寻常药材便能治好,诊脉的同时他脑中已有了药方。
银胡八分、焦术二钱、白芍二钱、归身二钱、茯神二钱、柜子三钱、丹皮八分、五味子八分、甘草八分、升麻五分。水煎服,连服五剂。
状况有所改善后渐次加减药材,一两月便可痊愈。
可如今难的,就是这些平常药材他都无处可寻,举目四望,山洞里光秃秃的一片,连野草都无法生长。
“无忌哥哥,我这是什么病啊?”代真尽量平静地问道。
“是肝肾不足导致的暴盲症,不是很严重,不怨要放松心情,不要过度悲伤。”张无忌宽慰她,可说起“不怨”两个字,他心里一阵的难过,纪姑姑难道提前预见了她这小女儿的命数,所以才叫她“不怨”?
张无忌又想到自己也命不久矣,待到自己死后,不怨又该何去何从?
“不怨,我背着你走,就跟先前我们从中原来昆仑山一样,这里不会无故生出一处山洞,我们沿着山中的孔道走去,说不定就能离开这里。”
若是不能离开,他们一同困死这里,大概也是命吧。
因为代真突然目盲,张无忌忍不住生出怨怼之心,他恨不能以身代之,可现实是,他们一同进入一条绝路。
他安慰自己,和不怨妹妹饿死在这里,也比被人不讲理地打死好。
代真听到他的诊断开始,就安静下来。
前世为了治病,她中西医看了个遍,曾有一位中医说出的诊断和张无忌一样,她喝了很久的中药,最后还是没能治好。
理智告诉她这具身体和她前世不一样,也许致盲的原因也不一样。情感却把她的心拉下了地狱,“看不见”仿佛是一种宿命一般,哪怕世界轮转,她还是落到如此境地。
张无忌背着代真,沿着狭窄的孔道前行,随着深入山体,光亮也消失了,他只能依靠摸索艰难前行,后来,孔道的高度已不能支持他直立前行,他只能把代真护在身下,爬行前进。
遇到分岔口,张无忌就会让代真选一条路,他满心疼惜,又觉代真安静已极,想哄着她多说些话。
如此爬行数十丈,前方传出光亮来,又爬了一阵,两人到达了孔道的尽头,张无忌先去看代真的眼睛,发现她不为所动,可见眼睛已完全没有光感,不由失落。
他再去看外面的光景,只见眼前是一个山谷,谷中花团锦簇,绿树红花,地上生着细软的野草,缀着不知名的野花,有兔子从野草掩映中跳出来,看了他们一眼,又一跳一跳地消失在野草丛中。
鸟儿的叫声,猴子吱吱打闹的声音,山羊揪着细草的声音。
这些汇聚一处,代真侧耳细听,“无忌哥哥,我们这是出来了吗?”
张无忌面上带着喜意,“嗯,明明是寒冬腊月,这里却还是生机盎然,大约同昆仑派的三圣坳一样,因为四周有高山遮挡,寒风吹不进来,因而一年四季都如春天一般。”
“而且此处离地面不远,是个缓坡,不怨,我背着你,我们下去找点吃的。”
代真点头。
她被张无忌背着,几个起落,两人就落在了谷底,就算是看不到,她也听到了四周充满生气的声音,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坚冷的山石,鼻尖也充盈着各种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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