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辛一愣,顺着她的目光再次看向斗武台,显然是双燕剑中右燕剑的陈语双,正吃力地招架着对手暴风一般的招式。
咚!又是一记重拳,她右手手腕因为连续不断的撞击余波而失去控制力,不管怎么进攻,面前的少女总能在微妙的间隙卷起拳风。
唔要不弃权吧反正姐姐也说了……
汗水浸湿额发,陈语双下意识地瞥了眼台下,这是从小的习惯,只要遇到事就会去看姐姐。
做错事的时候,想要偷懒的时候,换手练剑的时候。
但是因为战斗中的角度她看不到。
“双剑合璧,燕上青云,”陈语一看着台上的变化眼神突然变得柔软,“江湖人总是以双燕剑左右燕剑的默契评判陈家剑法的强弱……”
徐辛转头,眼神疑惑。
“浅薄。”陈语一甚至是笑着说出批评天下武学标准的话。
右剑调转,陈语双紧咬双唇地扭转腰肢,剑锋找到空隙下劈。
但是翠色发带少女依旧找到了这招的空隙,她微妙地侧身一避,右拳顺着那个清晰的空挡直击而去。
不行了认输……
“小双,不要怕!”是姐姐的声音。
声音清脆直击陈语双的胸腔,她甚至没有思考,身体像是遵循指令般右手一松,美丽的细剑在半空中掉落。
然后左手接住。
“左右双手!?”徐辛震惊地上前想要看清楚,知晓双燕剑历史的许多阵台门派弟子纷纷躁动,连最中间的东道主也站了起来,
双燕晓云剑自第一代开始便是两个人的合体剑法,两人分别练左右剑法,只有两把剑的攻击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双燕剑,在极致的默契中号称没有破绽。
而为何是两人分练,是因为左右剑要求着完全不同的攻击路线,战斗中更要求不可出现差错的衔接,至高的武学意识也无法把身体分成两个不同的方向。
“以常理规定极限,难道还不是浅薄吗?”陈语一看着妹妹左手的剑,眼底迸发出闪亮的光芒。
秋风看着那个本来的空挡突然被直刺的剑锋占据,原先的破绽突然消失,她用尽全力撤身,堪堪离开对手近乎扩大一个面的攻击范围。
陈语双左手剑一甩,更加轻盈的剑花几乎要绽满整个斗武台。
双燕晓云剑第三代,出现了一个天才。
不是两个人,是一个人,是能左右剑法双习的、独一无二的天才。
陈语一在发现妹妹故意隐藏这个事实的时候,几乎震惊地说不出话。
在基础通过后家族要求她们分开一段时间,自行选择左右剑法。
双燕剑的左右剑法是注定的,在开始练习的瞬间你就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如果都是选择一样的剑法那说明这一代便失败了。
她在选择左手剑练习数月后,重新见到妹妹,才发现妹妹的右手剑才刚开始练。
妹妹虽然喜欢偷懒但绝不是不知上进,正当她疑惑为何如此生疏时,在看见妹妹隐藏的左手练习伤痕时,她想通了。
一时间复杂的情绪冲上她的心,如果妹妹真的左右双手皆成,那便是双燕剑崭新里程碑,自然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为何不跟家里人说?”陈语一那时轻声问站在面前快要哭出来的妹妹。
那是陈语双第一次朝她大声喊,语气从未可见地快,她说……
啪,细剑落了下来。
秋风看着慌张的陈语双演技尴尬地用右手去捡,口中还自言自语,用希望大家都听见的声音说:“运气真、真好啊……”
徐辛用颤抖的眼神回望陈语一,后者却尴尬地掩住脸,似乎在为刚才她为某人吹的牛而感到羞愧。
秋风察觉着周围起伏的反应,再看对面举起剑四处张望的对手,她提气再次冲到陈语双面前。
右手剑一扫,熟悉的剑路响起飞燕鸣音,但这对秋风来说已经形同虚设。重心一避,再扭转拳路,再次直击陈语双显而易见的破绽。
似有神锤降临,面前少女全力的直击在袭来之时就压制住了她的呼吸。
呀!陈语双因为恐惧下意识地闭眼。
“为什么不用左手?”暴风骤停,平淡的声音。
陈语双没有迎接预料中的疼痛,悄悄睁眼,看着少女直视着她,拳头停留在她腹前一寸。少女琥珀色的眼睛在近距离下倒映着她的模样,理所当然的声音像是在问为什么不吃饭,
“嗯……一定要说吗?”
腹前的手又前进一点,这个有点熟悉的压迫感,跟第二关她没看见模样的绞脖子二人组有点像。
“因为我只想跟姐姐在一起……”她轻声说,像是在跟秋风耳语,“被发现两只手都能用的话姐姐就不能……”
陈语一看着台上静止的两人,以及妹妹哆哆嗦嗦说话的模样,猜到什么似的叹气。她把目光转移到秋风身上,想探究这个少女的意图。
秋风的视线随着陈语双的声音有点溃散,这样的话对她来说只会解锁不想打开的记忆魔盒。
“前辈如果只准备用右手的话,认输吧,不然你会受伤的。”秋风眨眨眼,轻声道。
“啊!我认输!我认输了!”听到后半句话陈语双浑身鸡皮疙瘩一颤,迅速收剑,兔子一样边跑边喊。
她真的好恐怖!
“第二局秋风胜,请五号六号参会者做好准备。”
这个间隙,观阵台对她拳法路数以及陈语双左手乌龙的议论声层出不穷,多道目光打在她正在下台的背上。不远处,黑发少年依旧在原地,探头探脑寻找她,看她走过来了便从百宝袋里翻出药粉跟绷带。
熟练的动作,依旧可爱的蝴蝶结。
看着少女沉默不语,九里小心地把脸靠近她的手心,小巧的鼻子轻轻嗅嗅:“她剑上有毒啊?”
秋风看着掌心上圆圆的脑袋,神使鬼差地伸手,从少年精致的侧脸拂过再停留在耳间,柔顺的黑发像夜河水一样穿过指间。
美丽少年一愣,下意识地转头,呼吸一下子打进她的掌心,像是微妙的电流麻痹整条手臂。
秋风在他生气前把手收了,不动声色把视线放在陈氏姐妹的方向,说:“只是那个前辈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九里还没反应她的意味不明的触碰,这个问题瞬间带跑了他的思维:“什么人?”
秋风不说话,背上的皮肤突然战栗,台上最中央袭来颇据压迫感的两道视线。
“那个绿带子女娃是哪派的弟子?嗝,这拳路倒真稀奇。”头巾老头摸着下巴,想掰开浆糊一样的脑袋找出与之相配的派路。
旁边的二当家先是看了一眼下台就赖在长姐身上的双燕剑右剑。如果那个年轻孩子真的可以双剑同使,为何一直执着家传剑法名声的陈家一直没有放出风声?要知十几年的断代才使双燕之名销声匿迹。
思索不出由头的袁暮和便目光一闪,放在了大当家更感兴趣的三号参会者身上。
如果让久负盛名的老一辈武学人来评价那个少女的拳法,只能说:“那个孩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用招式,而是把她所学拆分到防御与攻击,没有完整的一招一式,所以我们看不出其门派路数。”
“嗝!”头巾老头一拍脑门,打了个响亮的嗝:“用单纯的基本功就来上白坚会?好一个狂妄后辈!嗝!嗝!”打酒嗝的声音像是在鼓掌。
基本功?也不对,应该是基本的攻击都带有她功法的一点点,才能爆发出远超普通出拳的气力。袁暮和眼底轻轻闪过光,这是武学人最纯粹的心境——对未知的期待。
“其完整功法的全貌依旧不可知,那个秋风究竟何许人也?”徐辛抱着剑低声说。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们,走开啦!”陈语双捂着被姐姐弹的额头,可怜兮兮地目送她上台,再面容狰狞地对着青衣剑士说。
“失礼失礼,在下只是惋惜陈小姐的失利,如果陈小姐左手剑能使得一二的话也许胜负……”徐辛看着台上的陈语一左手抽出剑,她的对手是跟着王金婵的那个男阵法师。
“就算使得又如何?为何你们都如此在意?”陈语双闻言撇嘴,抬头看着长姐左手一指,如雨燕入春,“标新立异为何就强?一个人是有极限的……”
从她幼时看见长姐在院中舞起左手细剑,身姿脱离落花长叶,剑法伴百燕皆鸣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极限。”这也是在她双手秘密暴露后,她对长姐说的话。她的左手剑永远不会与长姐一般出神入化。
徐辛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过于纯粹的武学理念似乎带给他不小冲击,姐妹两人虽言各有异,但是无一不对他、对世人的传统认知提出疑问。
一人双剑闻所未闻,两人双剑重划天顶。
万众武学,千家路法,一成不变还是颠覆初始,为何就要单一地评判高下?
“在下失言,多谢前辈指教。”徐辛默默躬身抱拳,语气沉重许多。
陈语双瞟了眼似乎想了很多的青衣剑士,咕噜噜地转眼睛,抱起双手装模作样地点头。
她说了什么很高深的话吗?
看眼台上被陈语一的剑逼得节节败退的辅助型选手,这第三场应该马上就要结束了。秋风转头对身边托着脑袋发呆的九里说:“你要跟林菁前辈打啊。”
少年嗯了一声,半晌,在秋风没偏离的目光中声音如蚊:“我要是不弃权的话,你觉得我能赢吗?”
“……你才觉得上台说投降很丢人么?”
少年转头看她,用完全不可置信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抓花她的脸。
“但我知道没人能抓住你,”秋风依旧直视着他,被他背着前进的轻盈感似乎重回躯体,“台上的天灵掌不能、那个酒臭乞丐不能、红龙烈鳞鞭自然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