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十个人,男女对半,加上东边战场的四具尸体,除了持刀女人跟阵法师的金刚链完好无损,其他人的锁链另一头都是空的。
这个游戏他们应该玩过许多次,从正前方应该是使暗器的刀疤男脸上兴致勃勃的表情看,等他们自相残杀过后那个赢的人也不会获得活路。
因为人类的恶毒从眼睛里就能读出来。
九里深呼吸,转头看秋风。
秋风环绕一圈,似乎在记住每个敌人的脸然后再将目光与少年对上。
“倒霉。”他说。
秋风因为他颓丧的表情笑了一下,然后安静地走到前面,翠色发带随着她的脚步摇摇晃晃。
看着连接的锁链依旧坚如磐石,少年深蓝色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你保证?”
“我保证。”
少女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静,但协议的条款到底是什么无人知晓。
“他们要硬碰硬。”脸色苍白的阵法师出声道。
其他人躁动起来,武器与鞘的摩擦声起,重剑、枪、弓箭、飞镖……
“没意思的小鬼。”剑客脸色阴沉,似乎秋风两人搅乱了乐趣。
最前方一个使双刺的女人是最快安静下来观察被包围的年轻人,没有破绽的起势姿势,没有武器,应该是近身的掌法之类,先后退让……
咚——!在思考结束前,双刺女人眼前一黑,一击重拳直接打入她胸口,肋骨像朽木一样啪啦啪啦地碎裂,血水与疼痛上传咽喉。
旁边的暗器刀疤男骂了一嘴脏话便往怀里摸暗器,但是他的手没有再伸出来。
横膝直冲下腹,在他下意识弯腰一瞬间,如匕首一样的肘击碾碎了他的鼻骨与整个口腔。
“快射箭!”猝不及防,破空声连发。
在冷光箭射向出拳少女后背的一刹那,一个轻盈的黑影在空中跃起。捡着倒下双刺女人的武器在空中划出线条,几根羽箭应声断裂,最后在落地前他将短刺猛然一掷。
树上被遮掩着身形的箭手无声地坠落。
瞬息之间,三个人倒下,其他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要让那个丫头近身!控制住距离!”剑客大声喊道。
两个人没有停顿,直接往包围圈右边跑去,那里只有一个重剑男人。
重剑如山一样朝秋风面门来,挡不住,她侧身一躲但因为锁链的牵绊还是晚了,剑锋划开她的右肩,血瞬间浸透衣料。
同时,九里瞬间将剩的那支短刺猛地刺入重剑男人的脚掌,在惨叫声中剑身已不稳,两人一起用力将锁链拉着重剑往上,这位大侠便摔了个四仰八叉,沉重的爱剑还给了最后一击。
“站住!”那个演员剑客有着绝佳的轻功,瞬间逼近他们后路,一个持枪的女人枪尖一挑也到了他们面前,去路再次堵住。
还有七个人。
两个人都觉得手腕上的金刚链越来越重。
下一秒枪尖剑光前后齐袭,避无可避。
秋风正将拳心一紧,突然感觉重心离地,自己的视野倒转到了天空。
心脏的声音触手可及。
黑发少年单手将她抱起,用近乎奇异的身法离地。
像蝴蝶振翅般脱离了重量,找到恰巧的时机,他脚尖点在枪剑两尖交错的位置,借力再起。
“什……!”剑客大惊,连忙调转剑锋,但在此时在空中的两人往前翻转,黑发少年踢向持枪女人的下巴,看着她瞬间肢体失力倒下。
两个人落地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秋风绕过九里,将锁链一缠,莽撞出击的长剑瞬间被绞住,接着一记直拳直冲剑客胸间。
这些人因为一根锁链终究轻敌了。
秋风甩甩胳膊,左肩的伤口撕裂着疼痛,她慢慢调整着呼吸。
还有五个人。
“果然打杂的总是喜欢冲前面。”九里在流汗,无意识地动了动手腕。
剩下的五个人是持刀女人跟阵法师,隐没在最深处的环形刀大汉,在树枝上不断打量着他们的长鞭女人,以及毫无存在感的青衣剑士。
“你们俩几岁了?”长鞭女人好奇地坐在树上问,似乎刚才没参与围攻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平均年龄十八。”黑发少年笑着扬起脑袋,可爱无害,“姐姐要不放过我们吧?”
秋风诚恳地在旁边点头。
女人咯咯地笑起来,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这个请求:“妹妹为什么不下死手?”看着倒下的名义上的同伴,女人有点漫不经心,她理所当然地连那些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在白坚会的第二关,除了利益没有其他能驱使人行动,凑数的杂鱼丢了便丢了。
“还没到杀人的地步。”秋风回答。
“那到哪种地步会杀人?”
“……我会死的时候。”少女的眼神依旧笔直,像是波澜不惊的湖面。
“有意思,”青衣剑士突然出声,在所有人注意到他的一瞬间都全身一凝,与那倒下的演员剑客对比肉眼可见的实力差距,独有的剑意包裹住了他的全身,“你是自信自己不会死吗?”
秋风沉默,九里忍不住接嘴:“前辈们到底放……”
言语在喉咙里卡住。
一股强烈的、胆颤的、恐怖的气场在突兀间劈开了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那是习武之人在面对未知实力时本能的身体应激。
“可恶,是那个老头来了!”持刀女人拉着阵法师迅速后退,期望能在恐惧到来前离远一点。
盛阳被厚重的云层捂住双眼,凝滞的空气残存着血气跟撕裂的哀鸣,茂密的丛林深处传来着一股接一股的气浪。
一个背着双斧的老年乞丐喝着酒慢慢走了出来。
气氛降到冰点。
无言间,记忆中的恐惧如潮水,青衣剑士抽出了剑,树上的女人收起笑抽出红色长鞭,环形刀大汉捏紧了武器。
“我同意,”秋风依旧郑重其事地对愣着的九里说,“真倒霉。”
嗝——
鸟雀被这个饱满的酒嗝吓走,它们振翅的声音成为唯一的响动。
乞丐就着酒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睁开浑浊的眼扫视着在场的人。他似乎很认真地辨认着方向,在看清青衣剑士后一拍脑袋:“怎么又是你们这群鳖孙!”
“真是膈应人,嗝,你们干嘛一直跟着俺?”乞丐摇摇摆摆地走近,身上浓烈的气味充斥每个人的鼻尖。
秋风不动神色地去闻九里的头发,被九里瞪了回去。
“秦前辈,我们并没有跟着您,是您误打误撞碰见我们了。”长鞭女人假笑着,语气格外客气。
“嗝,”乞丐凑进青衣剑士的脸打嗝,无视他青筋暴起的手臂,晃头晃脑地看向了对面的秋风九里。
“那你们这是在干嘛……咦,这俩娃娃跟你们一伙的吗?嗝,俺咋不记得?”
近距离的酒臭与汗味扑面而来,秋风快要埋进九里头发里了。
“不是的前辈。”九里笑起来,迅速回答。
“喔!”乞丐想通了,“你们跟俺一样被他们那个鬼阵法逮住了!”
“臭老头要打便打,讲这么多屁话作甚!”环形刀大汉气喘如牛不知道兴致高昂还是被吓的。
乞丐闻声看了他一眼,一瞬间近乎实质的杀意像万千长刀割开大汉的呼吸。
扑通,大汉不受控制地腿软跪下,汗如瀑布。
“那个女娃你抬抬头,嗝,你跟俺孙女差不多年纪嘞,”乞丐盯着秋风看了一会,突然饶有兴趣地开口,“现在就进白坚会有点胆量。”
闻言的九里突然燃起一丝希望,他试探着开口:“同遭此劫,前辈可劳驾……帮小辈一把吗?”
“行啊!”乞丐爽快地答应,“俺今天高兴就帮你们一把……”
太快的转折跟不上思考,在秋风两人都快要卸下防备的时候,乞丐却缓慢地抽出了背后的一把斧头。
斧头老旧甚至有多个缺口,但在那只肌肉暴起的手中迸裂出恐怖的气势。
“那女娃是使拳的吧,要是撞得动这把斧头,俺就帮你们挡着这些鳖孙。”那个眼球浑浊的乞丐的目光突然尖锐地盯着秋风,像是巨人的猛然睁眼。
“好,我还要三块令牌。”几乎下一秒,翠色发带少女站直了身体。
“哈哈哈哈哈哈好胆量,跟俺孙女一样!”乞丐大笑,几乎要震裂所有人的耳朵。
“秦前辈,小姑娘要是没撞动呢?您还没说呢。”长鞭女人将目光流连在乞丐与秋风身上,插嘴道。
“那俺就先帮你们把他们腿砍了。”乞丐毫不犹豫地回答。
九里的心再次吊到嗓子眼,转头去看秋风。发现少女似乎知道自己会看她似的保持着平和的视线。
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九里在那个瞬间没再听见其他声音,大海般的眼里只剩少女被汗浸透、有些狼狈的脸跟无声的嘴型。
‘我保证。’
恐怖的气势炸开,沉重的巨斧像是天匠的磨具,在那个酒臭乞丐的手里紧握侧对着秋风。
“来吧女娃!让俺看看你的本事。”
秋风上前两步,慢慢地降低重心,深呼吸,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左肩伤口。
她的身体像绷紧的箭矢,在缓慢的呼吸间将意识集中在指尖。血脉涌动,她的心脏近乎剧烈地搏动着。
有风声拔地而起,云层突然被刺穿了。
碰——!巨石翻倒,层云散开,天方似有神明踏着万雷奔腾至她的臂间。
手腕的金刚链像是要碎裂般颤动,黑发少年的瞳孔里倒映着少女华丽又恐怖的出招身姿。
乞丐紧握巨斧的手在那一瞬间感受到磅礴的力量,浑浊的眼球几乎要闪出光。
秋风感受着拳心的刺痛,慢慢收回微颤的手臂,紧紧盯着那个巨斧——
分毫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