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绿豆饼鸭真好吃

两人说着,便走入了大雪之中。只多了这么一会儿,地上的积雪便没到了脚踝。金莲方一踏进雪中,刺骨的凉意便如针般扎到了脚腕,使她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一手举着伞,一手提着裙裾,紧咬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进了雪中。

原先来时雪不过刚没过鞋底,金莲尚且能挑着雪浅的地方行走,可而今便是雪浅之处,亦漫到了鞋面,因而即便再小心,没一会儿鞋袜也湿透了。

这雪仿若要应了这节气一般,愈发的大了,打得人直睁不开眼,往前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街上半个人影也无,连街旁的店铺也纷纷关门闭户,只将冷气挡在外面。

握住伞柄的十指被冻得深红,金莲一面忍受着钻心的疼痛,一面深悔自己出门一忙,忘了将桌上的手套捎上。小小的油纸伞早已遮不住如狼似虎的风雪,她也顾不得满身的雪花,只费力挪动着冻得麻木的腿脚,想赶紧到家。

忽然,一阵大风呼的袭来,向后吹翻了脆弱的油纸伞。金莲的手本就没了知觉,此时猝不及防地被伞这么一带,顿时惊叫一声,身子便向后倒去。

金莲紧闭双目,正想着自己穿得厚,地上又有积雪,摔一下应当不妨事,却忽的感觉背上多了一股力道,止住了她后倒的趋势,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小臂,两下一合力,将她拉了起来。

不堪重负的油纸伞终于被吹得四分五裂,不知飞到了哪里去。彻底没了遮挡的金莲只能将手挡在额前,这才勉强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二哥?”

武松什么也没说,只松开她,将身上的蓑衣和披风解下来披到她身上。金莲方待拒绝,可刚一张口便灌了满口的风,呛得她直咳嗽起来。

“这样走何时才能到家?”

武松背对着她半蹲下来:“上来,我背你回去。”

尚有余温的披风暖着她的身子,金莲想着自己与他本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怕惹人嫌话,可又觑着四周无人,风雪还不知要下到几时,终究犹豫片刻,还是伏上了他的背。

和想象中的不甚相同,这位打虎英雄的背宽阔而结实,许是男子的阳刚之气天生便比女子多,便是隔着棉服亦能感觉到那烘人的热气。金莲刚把手扶住他的肩膀,便觉双腿被托住,接着身子一晃,视野便高了起来。

几乎将她陷在里面的积雪在武松脚下仿若无物。他大步向前,每一步却都走得十分稳当。金莲的头钻在斗笠之下,只觉得身子一颠一颠的,又不难受,甚至还因这暖意生出几分疲乏来。

“往后妹子有难处不必强忍着,只管交给我,别为点小事落下什么病,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武松低沉的声音忽的传入她的耳中。金莲心中一暖,却打趣道:“只听二哥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罗神仙下凡,便是有甚难事,指尖一弹都能解决呢!”

武松闻言大笑两声,痛快地回道:“旁人的事我不管,只妹子别要天上的星星,便是要那山中的大虫,我也能给打来!”

金莲亦被这话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人就这样说着话,没一会儿便到了家。武松将金莲放了下来,自去解了披风,回头便见金莲凑到了炉子前,伸出双手便往上烤。

“等等!”

金莲方才把手靠近炉子,便听到这一声呼喊。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见武松四处看了看,从架子上拿起脸盆便出了门去。

风雪掩盖了屋外的其他声音,金莲心中正奇怪,又见武松进了门来,还装了满满一盆雪。

“这手冻得厉害了不能直接往火上烤,容易起冻疮。我往前出去的时候见过一个大娘,她便是年轻时老把冻了的手往热水里泡,结果手都烂了,年纪大了动一下都难受。”

武松将那盆雪放到炉子上,瞧着它化成了冷水,这才端到金莲跟前:“那大娘同我说要用冷水洗手,暖了些之后再搓一搓便好了。”

“原来还有这个讲究。难怪我每次在炉子上烤都觉得手又麻又冷,半天都动弹不得,还容易起疮。若是早知道,我便能少遭些罪了。”

金莲说着将双手浸入盆中,竟觉得水是暖的。她在里面搅了搅,果然如武松所说,不过一会儿手便恢复了知觉。

冬日的天黑得格外早,桌上的烛火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子,却能温暖这一方小小的空间。武松早已将蓑衣与斗篷解下,转头却见金莲坐于桌前,唇角不自觉地微勾,半垂着眉眼盯着铜盆中通红的手。

从黑暗中往光里看,女子的模样映照得愈发清晰。白皙的皮肤上几乎不施粉黛,原本整齐的发髻被风吹得有些歪斜松散,甚至连因寒冷而染在脸颊上尚未褪去的绯红也一清二楚。

“二哥也别光顾我了。这雪这样深,二哥一路回来鞋袜裤脚定然也湿了,还是早早换下来为好,免得着凉。”

温润而清亮的声音唤回了飘忽的思绪。武松的手一顿,继续将手中的蓑衣挂到门边的木架子上,低头看了一眼鞋袜,摆了摆手:“害,不过进了点水,我坐炉子边烤烤就干了。”

“这怎么行,便是干了穿着也不舒服。”金莲暖过来后将盆中的水倒了,又去灶下烧上一大锅热水,“不过洗一把的功夫,不费什么事。这样凉着,怕还没等烤干寒气便入体了。”

武松说不过她,只好自去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待他出来时,金莲亦将湿冷的衣物敛到了盆中,正摘下墙上的围裙围上:“二哥稍坐,我去熬点姜汤来。”

武松一点头,拉开凳子便坐到了桌前。腾腾的白雾从布帘后钻了出来,武松抬手倒了一碗热汤,端起碗还未饮下,就见金莲手里抓着两块姜从灶间钻出来,随手放到桌上便上楼去了。

淡黄色的姜还未被削去薄皮,上面仍沾着几分水迹。武松见金莲上去许久都未下来,坐着无聊,盯了那姜半晌,索性伸手拿了过来。

于是金莲换了身干净衣裳下来时,看见的就是武松抠姜的场景。

金莲:“……”

此刻落在她眼中的,便是一个偌大的汉子手里拿着一小块姜,正笨拙地拿指甲盖抠上面的皮,结果好好的姜被抠得深一块浅一块,坑坑洼洼的好似生了麻子的脸一般。

金莲站在楼梯上眨了眨眼,终究没忍住笑了出来。武松往日在外面没那么讲究,亦不会多么细致,想饮姜汤祛寒时便只买几块姜,略掰成几块就扔进水里煮煮喝了,还是今日顾及着在家才想起要剥皮为好。

当下他正一点点将皮抠掉,忽听一声轻笑,抬头便看见金莲扶着楼梯下来,笑着近前来:“这样削姜皮,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武松听出金莲这是在打趣他,看了看手里无一处好皮的姜,讪讪地放下拍了拍手:“我一个粗人哪懂得什么办法,妹子莫要笑话我了。”

“亏得只是块姜,若是块藕,怕是明年的年夜饭都赶不上。”

金莲笑了两句便拿起桌上剩下的那块姜,去灶间寻了个铁匙,轻车熟路地刮起来:“瞧,这样不省力多了?”

“妹子这心灵手巧的,我哪能比啊?”武松终究放过了那块姜,只吃起茶来。金莲自将剩下的姜处理干净,切丝煮了,再次来到外间时只见武松将手摸向怀中,掏出了个纸包来,不由好奇:“这是何物?”

“这时今日我下值回来时,恩相给的一些糕点。结果光顾着往回走了,倒把这个给忘了,也不知凉了没有。”

武松将纸包打开,摊在桌上。许是一直捂在怀中的缘故,点心还带着不少余温,阵阵香气自纸包中溢出,引得金莲食指大动。

她双目一亮,两步来到桌前,果然看到了她最喜欢的绿豆酥,顿时喜笑颜开:“太爷对二哥当真好,前儿刚给了些瓜果,今儿又包了糕点回来。”

“都是恩相看重,往后我得更尽心些才是。”武松将两包果子打开放到桌上,往前推了推,“妹子快吃,再等可真就凉了。”

金莲自来到这里后便日日粗茶大方,只逢年过节才能见点荤腥,更没有闲钱去买这些精致的果子。故而她此刻站在桌前,闻着那香甜的味道,如何能不心动。只是看着武松并没有动,还是吞了吞口水,摇摇头:“大哥还没回来,我还是先放到锅里温着,等大哥回来再一起吃吧。”

“这外头风雪这样大,哥哥还不知几时能回来。你只先吃便是,我将两样各留出几块来,去灶上温着也就是了。”

武松说着,真就拾了个碗,将果子捡了几块出来。金莲见推辞不过,腹中又确实空荡,终究净了手,忍不住坐下来,伸手捏起一块糕饼,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甜而不腻的绿豆沙入口即化,好吃得金莲的眉眼都弯了起来。想起前世她曾尝遍大江南北的菜,只觉得各有特色,可现在想来,竟不及眼前这小小的绿豆糕。

这样想来,许多寻而不得的东西或许就在眼下。

武松从灶间出来之时,见着的便是金莲双肘撑在桌上,捏着个糕饼,双目眯起,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忽的想起还在柴大官人府上时见着的那只带着花纹的野猫。那野猫极通人性,自从他一时兴起喂了它一块烤栗子后,它便好似赖上了他,每日必要来他这讨要吃的。

那时他害了风寒,府上的人见大官人久不见他,也当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渐渐怠慢起来。也唯有这只猫一直伴着他,直至他风寒痊愈离开沧州。

他那时还暗笑那猫儿没见识,只一点烤栗子也吃得那样香甜,如今看见金莲,不知怎的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武松暗笑自己胡思乱想,摇摇头将脑子里的念头甩了出去。他方待坐到桌前,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自风雪中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金莲猫猫:绿豆饼真好吃!

我本来想写烤红薯来着,结果忽然想起红薯这东西好像是引进的,一查还真是明朝万历年间才传入的。好家伙我这写着写着还得防止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在文中,万一漏了什么还请大家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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