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那边交代好后,金莲便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
这日武大郎回来,也从相熟的小哥那里买了一辆板车,只说要回乡去看看。那小哥也爽快,当下接了定金,说哪日去赶车都可以。
金莲听了心就放下了一半,又将白日与王大娘的说的事说了:“这就好。这几日大哥切不可声张,只和平日一般卖饼便可,我和王大娘打听过了,四日后隔壁县正好有个大集,咱们临近几个县为了赶早,许多人头一天就去了。大哥提前一天将车赶回来,咱们东西不多,只几个大包袱并一个大木箱,其余的都可到了那再置办。”
“这儿离南门近,绕点道不妨事,只别走城东。到三日后的傍晚,咱们赶着车带着东西只作出去赶集的样子,待到快关城门的时候再出去。这样晚上城门一关,那王家就是当天得了消息,也没法追我们了。如此,出了南门再往东拐,也能让王家不知道咱们去了哪儿。”
家里这些事一向是由金莲做主,武大郎没有不依的:“妹子说的是。一会儿我将这几口用不上的大箱子搬到王大娘家去,也免得她再劳累了。”
这样日后她或盛东西或卖了,都能有用处。也不枉她替他们担待风险了。
金莲自然答应,当晚便趁着夜色和武大郎一同将收拾出来的两口大箱子并一些还能用的物什送了过去。王大娘孤身一人生活不易,身上多些银钱也能多些依仗,也没有不应的。
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当,已是戌时末了。从清晨开始一直忙到现在几乎没坐下的金莲将明日做饼的东西预备好,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吹息了油灯。虽然累,可金莲的心中却出奇的踏实,也不知是不是太累了,难得在元夕之事后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清晨,金莲将武大郎送出门后,便将所有要带走的东西归拢到一个屋里,以防走的时候落下什么。然而就在她忙活的时候,忽听外面一阵锣鼓声由远及近。金莲正奇怪哪家办喜事呢,就听喜乐声越来越大,似乎来到了家门前。
“笃笃笃!”
敲门声忽的响起。金莲心中一沉,忙将里屋的帘子放下来挡了个严实,净了手抹了头上的汗才去院子里开门。
“谁啊?”
“这里是大郎家吧?”
门外是一个苍老中带着几分妩媚的女声,让人听着黏糊糊的。金莲眉头微皱,还是伸手开了门。
“请问是潘姑娘吧?”
闯入眼帘的是个头戴红花、满脸堆笑的妇人。她一身暗红色的衣裳,脸上搽着胭脂,妆面夸张而浓艳。金莲瞥了她身后家丁装扮的人抬着的大红箱子,只一眼便瞧出了她的身份,却仍装作不知:“我是,不知您是……”
“老妇人娘家姓马,人家只叫我马媒婆罢了。”那媒婆露出八颗牙,甩了一下手里的红巾子,“姑娘,大喜啊!”
就是她不说,金莲也知道这“喜”从何来,却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马媒婆怕是走错了门吧,我家只我和兄长两人,并无甚喜事。”
“便是昨日没有,今日不就有了吗?”马媒婆也不管她的冷淡,眉飞色舞地一拍手,指了指身后的几抬箱子,“城东的王家三郎瞧上了姑娘,特托我来说媒。你瞧,这都是给姑娘你的。”
箱子堵了巷口,这偌大的声势早就惊动了街坊,惹得不少人出来看。金莲扫过这些东西,只觉得这王三郎还真是心狠手辣。他今日这么一闹,清河县里即便不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王家是什么人家,谁家敢惹,就算她拒了王三郎,这清河县又有谁敢上门提亲?触了王家的霉头,抢了王三郎看上的女人,这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且这样一来她的名声也坏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好姻缘?
金莲觉得王三郎这一手和当□□死农家女一家人的行为并无区别,一样是以权势逼人,一样是毁人一生。
她心中恨得牙痒痒,可却无可奈何。此刻她只无比庆幸自己认了个好大哥,能为了她的后半生而奔波劳累。她与武大郎不过是半路兄妹,并无血缘关系,武大郎便是因着王家的权势不管她,真任由她被王家逼迫给人做了妾,也是人之常情。
但武大郎却肯为此离开他住了十几年的清河县,带她搬回老家去躲避灾祸,已不是仁至义尽可以形容了。
今日王家来这么一出,显然那王三郎的耐心已接近告罄。如今势成骑虎,她的态度若再像前几次那么强硬,难保王三郎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若暂时稳住他,不使他起疑心,这样也能多拖几日。
思及此,金莲便勉强缓了神色,将门开得稍大了些:“马媒婆有什么话就进来说吧,别在外头叫人看笑话。”
那马媒婆年过五旬,这辈子不知说和了多少门亲事,也见过那等门都不让进就给打发了的人家。当下见金莲让了门,她心中一喜,就知道这事儿成了一半了,忙招呼着人将东西抬进了门。
家丁们将一只只大箱子摆在院中,便候在了外面,只马媒婆随金莲进了屋。两人坐毕,金莲给马媒婆倒了一杯茶,神色不变地放下壶:“您有话就说吧。”
那马媒婆可算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忙滔滔不绝起来。金莲听着她讲王家的那些好处,无非就是王三郎如何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王家如何家财万贯吃喝不愁、王三郎如何对她茶饭不思等等,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马媒婆说了一箩筐的话,直说得口干舌燥,嘴皮子都要冒烟了,可见金莲依旧是那淡淡的神色,只顾垂头吃茶,似乎并不动心,心中也有些打鼓,只得掩饰般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勉强笑道:“姑娘只瞧这满院子的东西,就知道王公子是多么看重姑娘了。这样的福气,就是谁家也没有啊!”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金莲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只回了一句:“您老也是在这清河县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了,那王三郎品行如何想必不会不知道吧?”
马媒婆脸上的笑容一僵,把手里的红帕子一扬,“害”了一声:“俗话说得好,哪个姑娘不爱俏,哪个儿郎不风流啊?谁还没有个年轻不知事的时候,那都是三郎不懂事时惹下的祸事,如今已然改了。再说了,人嘴两张皮,这清河县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都能传成滔天大祸,所以有些事也当不得真。”
见金莲不语,马媒婆顿了顿,更放软了几分语气:“况且姑娘,你年纪轻不知道,这女子择夫也不能只看品行,手里头有东西才是最要紧的。不然要是连口饭都吃不起,就是品行好破了天又有何用呢?”
“你若点头应了这门亲事,不仅你这辈子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了,就连大郎也能跟着沾光,不用再住这破屋子了。我知道大郎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也想让他的日子好过些不是吗?”
金莲的手若有若无地抚过桌角,敛了眸子,垂头不语。
马媒婆什么人没见过,瞧她这模样就知道是动了心,于是再接再厉:“要说这三郎也是个痴情的,我来时他同我说了,说他心悦姑娘已久,这几箱子就当做聘礼了。他虽不能以正室之礼迎娶,但到那日一顶小轿当做贵妾进门也是可的,断不会让姑娘受委屈。”
这贵妾也是妾,身契性命照样拿捏在主母手中。况且她不过一介婢女,没什么依仗,这贵不贵的还不是王三郎说了算。
金莲心中冷笑,面上却只作出心动的样子,思忖了半晌终于勉强点了头:“您说的也有理。只是我若应下这门亲事,有两个条件。”
她既决定要走,这边怎么应付都无所谓了。只是她之前态度如此坚决,都不让人进门,这次要是突然点头肯了,定然会引起王三郎的疑心。王家势大,她和武大郎也无法做到万般周全,王三郎倘若为此打听起来,他们先前的谋划恐很难逃得过王家的眼睛。
倒不如一如既往地摆出姿态来,反倒能让那王三郎安心。
他不是想玩一出求而不得吗,那她就索性跟他把戏作到底。
那马媒婆闻言果然面露喜色,哪有不应的:“姑娘尽管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去同王三郎讲就是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是王三郎既说看重我,成婚当日便不能只一顶小轿把我抬进去。我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只要吹个喜乐热闹热闹,让全县城的人都知道我这么个人就行了;二是大哥于我有恩情,又待我极好,我无论去哪儿,都必要报答的。我也不要什么玩意儿,只求能修缮修缮这屋子,添置些新东西罢了。”
“应该的,应该的。”马媒婆连连答应,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了个包子,“姑娘宽心,过不了几日定有好消息!”
金莲眉目舒展,释然的笑中有着马媒婆看不出的深长意味:“那就劳您多费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几天后王三郎再上门时——
王三郎:我的美人呢,我辣么大一个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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