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祐想了想,强行忍住“追问违约条款”的职业病,笑道:“嗯。好啊。”
孟观江坐回床上,这个人眉弓微突,双眼皮又深,哭过也不显肿,只是眼角一点点飞红,目光清亮。
孟观江一眨不眨地盯着魏思祐,“你要不要先看看?”
魏思祐想说“看什么”,就见孟观江伸手,开始解自己衣裳。
魏思祐撑着床倒退了两步,“不用这样吧?”
幸好这人只脱|上|衣,暂时没发现脱|裤|子的趋势。
考虑到这是非公共场合|,人人生而有脱|衣|的权利。
魏思祐选择捂住自己的眼睛。
可魏思祐没捂好,手指一歪,从指缝里窥见一线春光。
颇觉此春光质量上佳。
于是,指缝越来越大,很快改为捧着脸的姿势。
孟观江衣衫半褪,大概是懒得解箭袖,衣料顺着雪白的背脊溜下去,松松垮垮耷拉在小臂上。
青黑劲服,成了花魁的绸披。
孟观江压着她的脸,望过来。
魏思祐不敢接他的目光,一低眼,看到他蓄力收紧的腰腹。
皮很薄,皮下肌肉起伏,随着呼吸微微震动。
真是肩宽腰窄,平日里一身粗麻短衫,粗看形容削窄,怎么|脱|了再看,这么——
孟观江的目光明明暗暗,像是江水中一尾游鱼,“长成了就给你。”
魏思祐道:“你不都快二十了吗?还——”
孟观江眼角微翘:“嗯。不过我说的是心头鳞。”
魏思祐根本不记得什么心头鳞,头脑乱糟糟的,只能听到咕嘟咕嘟的粥沸声。
她晕了好一会,“哦哦,心头鳞啊。嗯!心头鳞。”
魏思祐极力板起脸,坚守着探索科学的精神、怀揣着对于未知的好奇、追忆着曾经立下的保护国家稀有动物的誓言。
严肃地看了一眼。
然后咽了口口水。
魏思佑胡乱抓了一把,只觉手掌擦过一匹盖在冰块上的绸缎,凉丝丝地滑了好远,根本抓不住。
最后,还是孟观江主动伸出只手,握住了她。
魏思祐吭吭哧哧地说:“我不知道你们的规矩是什么,但是我、我那儿的规矩是,对于新物种,第一个发现者有命名权。”
她抬起掐住孟观江的手,伸出食指,对准自己的脸,“就是说,我现在想叫你什么都行。”
孟观江忽然心情很好,高高挑起一边眉毛,“虽然不太懂,但你想叫什么呢?”
魏思祐想了想,“叫什么呢,就叫‘纳妾必死散人’吧。”
孟观江嘴角弯弯,“哦?”
“那啥很伤身的,你知道吧,”魏思祐很认真,“好多女人做皇帝高官的妻妾,是因为五行九流皆无女业,不得不以嫁人为生,她们晚上面对皇帝高官,再恶心也只能强忍,最后往往空谈夸赞的时候多,实干···嗯嗯的时候少,所以那些妻妾,有了也像没有。”
魏思祐忽然激动地戳孟观江:“可是你!你如果学别人纳妾,肯定经受不住这个福气,会死的很早!”
孟观江低头看魏思祐的手指一来一往,抬起头,面上神情懒散,身子也顺着魏思祐的手指头打晃,“不想我纳妾啊。”
魏思祐一头撞进他肩窝,凉生生的发丝贴在面皮上,真是冰火两重天。
她点点头,故意把他头发蹭乱,“嗯。”
孟观江从胸膛震出笑声来,“你还会害羞呢?”
魏思祐下意识说:“对!我怎么能害羞呢!就算是害羞,那也应该是你个封建余孽,在我现代文明面前,自惭形秽!应该是你个落后帝制,在我马克思主义的光辉面前,无地自容!”
孟观江笑着皱眉,“又是什么和什么。”
其实魏思祐只是想喊句话壮声势,说完就一骨碌从孟观江怀里爬出去,背过身,双手猛搓自己脸皮。
孟观江不依不饶地往她那边蹭,“你到底看清楚没啊?”
魏思祐连忙扭回头,“没呢没呢,让我再观摩观摩,出于求知和探索,为了历史与传承···”
孟观江心口,长着一圈淡青玉鳞,最外只是星星点点、指甲大小的几片。
越往里,玉鳞越肥大密集,正中一片大如婴掌,晶莹剔透,光润清厚,却细细密密布满纠缠的黑丝,像是一团水藻。
隔着玉鳞,能看到其下隐约肉|色,流动的青红血管蜿蜒交错。
孟观江一呼一吸,那边玉鳞也一起一伏。
麟中黑丝,微微拂挡。
“护心麟好漂亮,”魏思祐道:“金南的那块,就像块寻常粗瓦片。”
孟观江道:“鲛石都丑。”
魏思祐伸手摸了摸,指腹刚碰到护心麟,就听孟观江短促地呜咽一声,喉结极快地上下一滚。
他很快咬住嘴,面皮绷成张紧绸,可是喉咙还在抖,线条战战。
魏思祐正要收手,却见指腹碰处,淡青玉鳞中,涌出股红云,挤得黑丝四散,零零落落在边缘轻游。
红云越来越浓,浓得明亮凌厉,那护心麟就不像一块玉,而像一块宝石。
“呃、呃——”
魏思祐很诧异,觉得很新奇,展平右手,想用掌心拢住整块护心麟。
护心麟似乎知她心意,猛然一跳,扯得周围皮肤微微发白,几乎要生生扯下来。
魏思祐吓了一跳,缩回手去。
边缘黑丝绕鳞环游,细细拧成圆圈,很快向中聚拢,圆圈越逼越小,将红云逼成个微不可见的血点。
护心麟又是一跳。
魏思祐当然没敢再碰。
黑丝|探|入,像密密的小鞭子,将那一点点红星子抽散了。
又游回中央,结成黑团。
护心麟再次暗下去,玉光温熟。
魏思祐道:“这个······变、变、变······”
孟观江别过脸,压抑地咽下口气,再从鼻中缓缓呼出。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抓起被角,挡住心头鳞。他左脚踩床,左臂屈肘搭在膝上,歪过头,吊儿郎当道:“刚你说,对身子不好,我还没反应过来呢,怎么,这就演示上了?”
魏思祐“啊”了一声,“这样会对身子不好吗?”
孟观江莞尔,“没有,逗你呢。”
说完,他隔着被子,在心口揉了揉,似乎还是不适,闭眼等了几息,不耐烦起来,右手握拳,凸出大拇指指节,在心口狠砸了下。
魏思祐道:“你在干嘛?”
孟观江疲倦地甩甩手,“没事。”
魏思祐道:“我只见过大猩猩打自己胸,鲛,鲛也这样吗?大猩猩······哦,你们这儿好像叫猿猴。”
孟观江面上黑了黑。
魏思祐故意在他脸上搓了两把,“好了好了,开心点。”
孟观江道,“看到怨丝了吗?”
魏思祐道:“就是黑乎乎的那一团吗?”
孟观江道:“嗯,”过了一会,“得等消尽了,我才能去‘长梦’。”
魏思祐道:“然后就能长出尾巴吗?”
孟观江点头。
魏思祐道:“那——”她想顺着问“怎么才能散尽”,又怕孟观江要说“没有办法”,勾起他的伤心,连忙将后半句话囫囵吞下肚去。
可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就是不问也相当于问了。
孟观江笑笑,道:“等我恨的人死干净,就行。”
魏思祐觉得这个倒也不难,毕竟世上人人死得,虽然不清楚孟观江恨的是谁,不过要是这人今晚噎死呛死,那孟观江岂不是,马上就能心想事成?
魏思祐很高兴,“那很好啊,以后你好好养生,多喝热水,把他们都熬死。”
说完马上意识到不对,孟观江不仅没接受过现代法治教育,甚至连这个朝代的朴素法理认识,都无限接近零。
记忆中金南的脸和孟观江重合在一起,这个人的眉心,几乎也要长出颗红痣。
孟观江仔细打量她神色,“怕了?”
魏思祐犹豫半晌,还是点点头。
孟观江面色不善:“怕我?”
魏思祐道:“也有点怕我自己,”喉咙干涩,她舔了舔嘴唇,“我很不喜欢我的奶奶,我花了很大力气离开那里,我想这辈子都不要和她见面。”
她道:“但是,我刚才想,如果我有杀人而不被惩罚的能力,如果杀了她我就能有一千两、一万两银子。我愿不愿意慢慢地等她老死?”
魏思祐不敢想下去了。答案像黑暗里的野兽,随时可能撕掉在光明中伪装的自己。
魏思祐捂住嘴,不愿意把那句话说出来。
孟观江目光柔和下来,一只手摸到她后颈,掌心贴住皮肉,一寸寸往上捋。
他低头,二人额头相触。
孟观江瞳色很淡很淡,但是目光很深很深。
孟观江道:“佑佑。”
魏思祐不敢看孟观江的眼睛,只能死死盯住他笑弯的嘴角,很尖,一笑更像脸上的伤口。
孟观江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张开嘴,“你要是害怕我,让我看出来,我会很生气,生气我就不回家吃饭了,你怎么舍得我不吃饭呢?于是只好出来找我。”
他的掌心还在蹭她后颈,食指指尖已经摸到了她耳垂,出气似的一拨,“你要找啊找啊,才能找到在街角生闷气的我,最后把我哄回家,白白耽误一顿饭,多不好,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