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心惊。
对方怎会知道她是二公主?
努力向那声音来处望去,什么都看不清楚。
梅花飘雨,乱人心神,唯有浓重而热烈的悲伤在蔓延。她以袖遮风,着急问:“你是小梅吗?你在哪里?有什么冤屈你可以告诉我!不要再伤人了!”
风的尽头没有回答。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雪,这世界越来越冷。不多会儿,周围转瞬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风越来越大,吹得云倾站不住,只能躲在一棵树旁蹲着,瑟瑟发抖。
冰冷的雪花和烂漫的梅花随风狂舞,愈演愈烈,云倾眼睛都睁不开了,意识仿佛被渐渐冻住。她蜷缩着自己,妄图守住身上最后的温暖。
而她身后,风雪中的梅花枝像触手一般,朝她伸来。
“二公主,为什么你的命这么好?你不像我们,活着只是在受苦……你空有怜悯之心,可曾真的怜悯过谁?你高高在上,享尽富贵荣华,怎会知晓这世上多少女人,单是活着就是天大的奢望啊……你也不过是依附着男人,冠冕堂皇,凭什么受人敬仰?……那么多人都盼你死呢,你何苦还要活着?……”
女人的低吟喋喋不休,在风中听不真切,但这些话云倾并不陌生,在过去的年岁里,没少听人背后如此议论她。她讨厌这些话,却从来无力反抗挣扎。
随着她情绪的波动,枝杈已经悄悄触到了她的脊梁。
就在枝梢想要扎进皮肉之际,她身上乍现一层淡青色的光芒,千钧一发,她忽然听见一声暴躁又粗鲁的训斥——
“起来!”
被这厉声吓得一凛,云倾猛吸一口气,“蹭”地睁开眼睛抬起头。周围的雪色与梅花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陌生的小房子。
身边细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携带着烤肉的香气,她愣愣地看过去,火堆旁正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离她稍近的陈乾,另一个她不认识。
“我……”她依靠着墙角,开口声音仍沙哑,干咳两声才好,“我,这是在哪儿?”
陈乾正在烤肉,签子上串着半只鸡。见她醒来,面色稍缓,但掩不住疲惫:“还在法阵之中,你方才被凶灵侵扰,驱邪三次才把你叫醒。你平时是不是净做些缺德事,竟然这么容易被入梦。”
什么?
入梦……
云倾晃晃脑袋,慢慢回神。
她四肢很冷,身上披着的衣服是陈乾的。果断往火堆旁边挪了挪,伸着双手烤火,还有点想哆嗦,没什么精神地反驳:“我一向心地善良,哪做过什么缺德事。”
不知是不是她这副模样太可怜,陈乾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火堆烧得更旺了些。
另一个沉默的男人笑了笑,主动说:“姑娘,你刚才被吓晕过去了。还记得吗?”他往自己身上斜着比划了一下,“当时那个叫原猛的被小陈子一剑劈成了两半!小陈子切得那叫一个利落呀,‘咔嚓’,跟切肉似的。”
肉?
云倾拧眉看向陈乾手里那半只鸡,再次想起了掉落在她身边的半截尸体。
原猛……
嘴唇一抖,云倾直接扭头干呕起来。
陈乾冷脸训那男人:“你若无聊就出去当溜达几圈,别在这找抽。”
男人轻哼:“我溜达的还不够多?凶灵又不傻,上过一次当就没那么好骗了,何况咱们手里也没别的尸体了,你总不能让他吃了我吧。”
云倾不停地用手拍着自己心口,可胃里没东西,除了吐点水也没别的。她擦擦嘴,苦着脸问:“这位叔叔,你谁啊?”
原本吊儿郎当的男人僵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你叫谁叔叔呢?我有那么老吗?”
这男人的模样不知为何看不太清楚,身形也很模糊,但隐约瞧着是比陈乾年轻的,陈乾才二十来岁,他竟敢叫陈乾为小陈子,按理说应该比陈乾大不少吧。当然了,主要还是云倾小心眼,被他吓唬了就想报复他。
云倾理直气壮:“你又不自我介绍,还不准我随便叫叫了,小气。”
“我去!”男人很不服气,“别以为我没听见,你梦里可管小陈子叫哥哥,就他这张老脸你也好意思开口,昧着良心说话,活该你做噩梦!”
“你!”云倾气不打一处来,她做噩梦都够可怜了,竟然敢说她活该!有没有点同情心。抄起旁边的柴火棍子,云倾作势威胁,“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说你活该!怎么着,打我啊,”男人说着竟然故意把脸伸到她跟前,“打不到我你等会还做噩梦!”
云倾气得一棍子抽过去。“咻”的一声,打了个空。棍子竟然从男人的头上穿过,像打了一片虚影。
男人得意至极:“哈,完咯,打不到,做噩梦去吧你。”
云倾举着棍子爬起来,他利落起身往后一闪,故意逗她:“来啊,我人就在这儿呢,打我呀。”
“咻咻咻”
几棍子下去,没有一下成功的。
云倾算是明白了,这人估计也是个有仙术的,这是在耍她!心里的火越冒越急,明知道打不到也还是去追,恨不得当场咬死他。
俩人在小破屋里你追我赶,跑得闹闹哄哄。
陈乾满脸嫌弃:“行了,你们别闹了。”
俩人没一个听见的。
“行了!”
还是没人搭理。
陈乾深吸一口气,放下烤肉,起身,想去抓那个男人,也就是他那欠抽的表弟。可是表弟比猴子还灵活,身子那么一晃就给躲了过去,反倒让追他的云倾从后头扑了上来,一下子失去平衡又躲闪不及……
结结实实扑进了陈乾的怀里,被迎面抱住。
“啪嗒”
棍子掉在地上。
陈乾:……
云倾:……
这走向,突然就不对劲了起来。
表弟回头瞧见如此局面,怂得当场要跑:“时候不早了我再出去溜达溜达万一那凶灵他饿了呢!告辞!”说完就没了影。
云倾惊慌地从这强壮温暖的怀抱撤离,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垂着眸子,掩不住脸上的尴尬。
两次了。
今天都两次了!
她怎么又让人给抱了!
纤细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她撇着嘴,一副郁闷委屈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陈乾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那是我表弟苏映星。为了保护他,我只带了他的元神过来,所以你才打不到。改日有机会你再狠狠抽吧,今夜先忍一忍。”
元神看起来跟一个完整的人没什么两样,但比人行动自如,且不会被普通的外物所伤害,是比怨灵更像风的存在。
云倾回想起苏映星的模样,还真是有点新奇。
不过……
“苏映星!”云倾突然大声惊呼。
“怎么了?”陈乾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大反应。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苏映星那不是宋远慕的表弟吗!
怎么成了陈乾的表弟?
看着眼前的陈乾,云倾的脑子里瞬间又想起了大年初一那天,她在雪色中初见宋远慕,竟将宋远慕的背影错认成了陈乾。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陈乾也有一个叫苏映星的表弟……
“到底怎么了?”陈乾又问一次。
“没,没事,”云倾摆手,支吾道,“我就是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陈乾自觉失言。
刚才拥抱的那一瞬间,他心乱了,慌张涌上心头,只想着赶紧转移话题,便自然介绍了苏映星的真名。以往他嫌苏映星身份招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都会管苏映星叫二狗什么的。
“你听过的不会是金银城的小苏公子吧,那可是世家子弟,我这弟弟没那么好的命,重名罢了。”他生硬地辩解。
只是重名?
云倾半信半疑:“是嘛,怪不得呢,怪不得我听着耳熟……”
苏映星也在云封未婚美男手册上,位置不像以前的宋远慕那么靠前,但也颇有人气,有姑娘听过他不是稀罕事。反正画像又不像,模样看不出什么。
俩人没再继续讨论这个不在场的人,陈乾回过头去到火堆旁接着烤肉。云倾跟过来,脱下陈乾的外衣,先检查上面有没有给人家弄脏,然后折起来递还给他:“谢谢你的衣服。”
陈乾没接:“你先拿着吧,夜里可能还会冷。”
“为什么,我真的还会继续做噩梦?”
“那倒不一定。只是我们还在法阵中,而法阵由我所布,待半夜我睡着之后,能给予法阵的支撑变得薄弱,届时这里的温度会下降。”
原来是这样。
“如此说来,你自己也是要用的啊,还是还给你吧。”
“不必。”陈乾毫不犹豫地拒绝,火光照在他坚毅又冷漠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慈悲,可偏偏他却说,“修道的根本是要对世人有大爱,要多行善事,否则难以成功。这衣服于我不过是御寒之用,但给了你,便是我行了善事,积累功德,我自会有福报。”
这正是云倾这个修道工具人的用处所在嘛。
云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吧,那,衣服给我,福报归你!”
作者有话要说:云倾:苏映星?
小苏:在呢表嫂,你找我?
小宋:滚开!!!!
衣服和人都要归倾倾才行(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