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硝子修复她的躯体没有问题,谁能把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灵魂拽回来?”
夏油杰低着头看着安静地躺在臂弯里的夏油小红,陷入了几乎沉寂的缄默中去。
几个小时前还很有活力地跟白发的前辈打闹的少女,此刻有着苍白近乎月色的脸色,梦里也似被饱受折磨地颦蹙忧愁着眉,泛红的眼尾像是因为昏迷前的不可置信而留下的憔悴余温。
“小红。”他低声地念着,语气里是沉郁和痛苦。
这让一直缠绕在这位咒术师身上的阴翳的氛围愁云又重新缠绕在他的眉间,遮上几分晦朔不清的无言黯淡感。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咬着牙,罕见地带着几分无助的迷茫。
无论是在高专结界边缘无故出现的咒灵也好,搞不清的不知何时缠绕在她身上的莫名诅咒也好,一切都不明不白地出现了。
那些隐藏得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征兆,于夜间梦见她毫无缘故且凄惨无助的死状、近乎于噩梦却无比真实的偏执画面、素日里甚至没有能力想象到的说出来的恶毒的话语,此刻赤·裸裸地摊开来在他的面前,嘲笑他的自大和无能为力。
“怎样都好、谁都好。”他抬起头来,面容阴寒,几乎是发自肺腑地以淳朴的恨意沉声道,“哪怕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任何逻辑,就这样被咒灵缠上的少女;没有任何道理,就这样悄然地死去的少女。
咒术解释不了、现代医学也解释不了,甚至于拥有六眼的五条家的继承人也解释不了。
灵魂……
灵魂?
什么啊。
此刻的咒术师的怒吼几乎是一种渐渐消声的哀鸣了。
五条悟看着他关节泛白的修长手指缓慢地释放施加的力度,直到纯黑的衣领从他僵硬的指腹滑过,如同失去了什么可以斥责或者当成希望的支撑。
白发的青年直起身来,冷静地俯视着溢出挫败感的伙伴,目光流转,落在失魂闭目的少女身上。
掠过少女端秀清和的眉目,他出声道:“高专那群人来看如果没有办法的话,或许其它旧家的术式会有点用,那群老头子千年的家系又臭又长,手里应该攒着不少的禁书,有完整的躯壳,灵魂的召回方法藏书阁里至少会有一二残卷。”
听到这里,夏油杰才像是被拂去表面尘土敲开外壳的雕塑,缓慢地抬头看向他,露出内里稍微鲜活而非黑白的反应。
说出这样话的五条悟原本就并不是什么圣德的绝对正义。
在几乎咒术界最顶端的地方站立,很多时候,祓除咒灵并非是会考虑该如何去祓除,而是考虑用怎样的方法去祓除,嬉戏打闹、逗弄瞬杀的性质也不是没有,咒术师祓除咒灵,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理所当然,对于他来说难度也是同样的一般简单。
咒术师对待普通人类、对待咒灵、对待咒术师、对待家人的态度是理所当然的截然不同的。
给出诚恳的、作为下级的咒术师而晦朔地出声劫掠高层家藏的建议,对于最强的白发咒术师来是那般的理所应当。
“去找找看吧?接下来这几年把这个当成目标也不错,嗯,不过在这之前,得考虑怎么完整而鲜活地保存小小红的身体才行,她没有了呼吸不知道会不会腐坏掉啊……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说了行吗……”五条悟无奈地噤声。
“没有。”夏油杰默了默,看着他,幽深渐渐漆黑的茶棕瞳里缓慢地绕上几分暖光,“谢谢你,悟。”
“嗯……好吵,”清冽的小猫般微弱的女声破碎地从下方传来:“我不想腐坏掉哇,你们在说什么呢?要杀掉我吗?”
她听起来恐慌而挫败:“呜呜,那种事情不要啊,让我的尸身装进什么厉害的上古咒术师的灵魂什么的,至少等我死了十年以后吧。”
……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白发的咒术师DK猫猫和黑发的发卡JK猫猫靠着墙壁,排排地站好。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抬起纤长的竹剑,示意他们把手抬起来,手心朝上伸出摊开。
眼尾泛红的清丽少女率先呜咽着伸出了手,收获了十个轻轻大板。
“为什么罚你?”铁面无私的行刑官哥哥冷冷道。
“因为我和同学玩到很晚到了夜里才回家……”她因为疼痛而掉着眼泪,心虚又真诚地回答道。
“错。”夏油杰冷笑一声,“因为你遇到危险叫五条悟。”
“到那边去面壁思过,一个星期不允许吃炸鸡。”
“呜——”发卡JK猫猫发出抗议的呜咽。
“下一个。”他没有理会地道,竹剑重重地在手中一挥,于半空中留下破空的嚣声和明晃晃的虚影。
“喂喂喂,这是什么力度啊,杰。”五条悟惊骇地墨镜都稍稍地滑下了鼻梁,“你这是灌了咒力吧,肯定是的吧,天呐,你也太……你是公报私仇吗?你这家伙变成了什么阴郁系的邪魔存在了吧?”
夏油杰不为所动,示意他乖乖地把手伸出来,不然等待他的就是更加地狱的存在了,“我打你可不带一点公的,你要是敢用咒力挡——你知道犯规的下场的,悟。”
白发的咒术师DK猫猫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收获了三十个重重大板。
“喂喂,来真的啊?痛痛痛,够了吧……别,别打了,杰、杰!搞没搞错啊!!!!”
小红面对墙壁站在角落里,捂着耳朵无声地掉眼泪。
好可怜,被哥哥和那个头发颜色超非主流的前辈一起罚了。
“重点是头发颜色超非主流吗你!!”五条悟听着她不小心小声啜泣着说出来的心里话,控诉地大叫着抗议,又收获了十个重重大板。
……
可恶,可恶!!
夏油小红尝试着把漂亮的奶油拉花给做好,但是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看着兴致颇浓地准备好配料表上的食材、切好草莓和蔓越莓装盘、摆在桌子上摆了一大半,但是却连最灵魂的奶油拉花都做不好,小红恨恨地舔了一口透明薄膜手套上的奶油,表示强烈的抗议。
拿起拉花奶油刀利落地把挤失败的奶油重新切回碗里,愤怒地拿起奶油搅拌机把它们重新绵密地融合在一起,少女重新燃起了斗志。
铺着厨房纸的甜点制作台上的角落放着一架精致的黑色圆框眼镜,因为怕在洒糖霜的过程中弄花,被她放在了一旁。
在夏油杰强烈的要求和夜蛾正道的同意下,夏油小红暂时将住址搬到了离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最近的居民区,并且获得了一架特制的、戴上了就可以拥有看见咒灵能力的眼镜。
这当然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咒术界的高层知道少女身上发生的事以后,对她屡次遭受咒灵袭击却完好无损的事实,和是否是一重“天与束缚”的拥有者的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加上她是卓越的夏油杰的妹妹,作为受到庇护的代价,小红需要在规定的特定观察条件下进行一些是否可以激发潜力和研究的实验,在确认她咒术师身份以及潜质后才可以停止。
说是特殊的“实验”,实际上在夜蛾正道和五条悟作为监督者下,现阶段,无非也就是“试一试不戴眼镜能不能看到咒灵了呀”和“戴上眼镜看到的咒灵能不能听到它说话呢”这种简单的测试。
真正循序渐进的,其实是对她身上那重浓厚诅咒的研究。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的事件发生后,就几乎没有咒灵再闻风而动地缠着她了,虽然如果路过本身就存在咒灵的属地依然会被察觉到,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太多,算得上是普通人的体质。
小红不是很明白这些琐碎的东西,但是哥哥说不会麻烦到她的,和廉直女子高中的班主任和校长都那边打过招呼了,以养病的名义每个周三、周五都会请假,平常的话正常地上下学、和同学交友的话就可以了。
啊啊,那这样的话,考试的话不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考差了吗?
呜,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呀我,真是个坏孩子。
想到这里,少女突然心情很好地把拉花流畅地做了出来,点缀好草莓和上面的蔓越莓、再撒上糖霜后,夏油小红面对着大功告成的甜点蛋糕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来。
如果我的人生是普通的冒险番剧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再好不过的平凡结局了吧!!
……
也不能够这么说啊呜呜呜!
所以说戴上眼镜以后的功能就是远远地看到可怕的恶灵以后地第一时间拔腿逃跑吗?那么对我的研究意义又在哪里呢?
按照不知道五条前辈从哪里拿来的《咒力呼吸法》上面的咒力运转方式……欸,是怎么样的来着,嗯……听说是傻瓜也可以利用的咒力小贴士,储存的咒力该这么使用的哪则来着?
呜呜呜,谁知道呀,我都没有咒力怎么知道怎么用术式!你给我装了一罐告诉我这个是咒力做教学演示,我也没办法开罐食用然后变成厉害的咒术师呀呜呜呜!
那本看起来都破破烂烂至少有几百年历史的书上画着一只可爱的哆啦A梦和蜡笔小新里的超级小白握手的画面,用这个举例来告诉我咒力和术式就是这样手拉着手施展出来的哦~
怎么看都完全不可以信服的呀!!
夏油小红一边呜咽着狂奔逃跑,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刚刚做完不久准备送到高专那边去的拉花糖霜草莓蛋糕,硕大的泪珠和奔跑时溢出的薄汗顺着精致小巧的鼻梁落下,滴在泥土里。
——“呃呃呃,甜点……好香的味道,但是香料不应该这么放……你找到我的香料了吗?香料!!”咒灵的声音尖厉地传来。
少女一边在心里回答戴上眼镜还是能够听见咒灵的吼声的这个研究性问题,因为不太习惯鼻梁上眼镜的存在,时不时还要用空余的那只手向上提一提。
当余光瞥到冲过来的带着厨师帽的半透明咒灵时又吓得畏缩着咬着舌头,被逼下两行无措的眼泪来。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手机没有电呀!!
你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创造的咒力感应报警器,居然是要靠着电力感应的存在什么的,小红完全不想就这样认命的相信接受呀!
回去以后,不要用开发研究中的借口搪塞我,呜呜呜,我还回得去吗?
该往哪里逃,怎么就追着小红不放呢!
明明周围都是健康的、散发着浓郁香味的人呐!
这么想真的很反人类,但是我已经尽量往没有人的地方跑了,旁边大声喊着“你怎么回事”的大叔现在正在怀疑小红被杀人犯追了……虽然某种意义上也没有错。
啊啊,怎么办呀。
总之先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先躲起来,然后再研究防御的咒具怎么灌入咒力打开吧,呜呜。
神明,什么神明都好……保佑我找到没有人的地方。
对了,神社。
这里——有一座神社。
虽然说周围看起来都没有任何人的神社真的非常奇怪,但是这已经是少女能够找到的最僻静的地方了。
如果是神社的人会不会有什么祛除诅咒的方法?事到如今,只能够这样绝望地想着了吗?
哥哥就读的那所宗教学校就建得非常古朴孤僻,像神道教建筑大神神社一样的感觉。
对了,这附近是存在着这样的神社吗?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好长的鸟居,居然是青黑色的。
与面向大众的神社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古朴厚重、带着通常神社里没有的神秘的元素,就像是供奉着私神、这样说很不礼貌,就像是供奉着与大众认知里不同的神明一般的神道教建筑类神社。
跌跌撞撞的少女感激地向着鸟居鞠了一躬,提着蛋糕摇摇晃晃地跃过长长的参道。
好长……参道建的真的很长,爬起来好累,但是听说参道上散步的沙石可以洗涤凡人的灾祸和不吉利。
下起小雨来了。
回头看一眼吧,看看它还在不在。
它怎么还在追我啊,呜——
“小红会累的,求求你了,饶了小红吧。”她小声地哀求着。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少女却出奇地甩了冥顽不灵的咒灵很长的一截,当她跨越长长的参道时,玲珑得像一只山间的小鹿。
动作太快,少女忽略了擦肩而过的石灯笼的柱子上雕刻着供奉者的家系——“禅院”。
“对不起,没有御朱印作为参拜证明、也没有在手水舍洗心净手就擅自来到了这里,我真的来不及,呜……真的非常抱歉!”登着参道,匆忙的夏油小红一边啜泣一边费力地双手合十真诚地对左右的狐狸神使雕像道歉着。
适才走完参道的最后一个台阶,小红眼前映入青瓦绿檐的拜殿,它的侍奉者们,虔诚地穿着古代传统的斎服、素白的单衣或长袍,低着头肃静地带着白色的礼冠,敦顺地低着眉,如同古画或者在聆听神音。
末端的神官感受到了来自参道的动静,宁静的面容罕见地露出了讶异神情,甚至转变为了不可思议。
“喂!你……!”
啊啊,太好了,有人在的。
小红露出忐忑但是欣喜的神情。
“有人?”
“怎么会有人闯进来?”
“你是怎么进来结界的?梅石宫司不是加固了结界吗?”
“要报告直哉少爷吗?”
“定祭已经结束了,流井权祢宜还在跟直哉少爷说话,去叫間山祢宜去汇报!有可疑人员闯入神社!”
“不能让我们神社在禅院家的嫡子面前出差池。”
少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更大的麻烦中去,脸色煞白地后退了两步。
“抓住她!”
怎么办呀,要不要任他们抓住?不反抗的话能不能证明我只是非故意闯入这里的。可是这里的人真的很多,他们不可能全部都是咒术师的,可能这里面一位咒术师都没有……
——“2级的咒灵,可以轻易地把这间咖啡厅的所有人都杀掉吧。”
夏油小红纠结地喉咙深处溢出一声绝望的呜咽,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适才登上来的沿途风景在反方向地倒退。
身后是穿着白色狩衣说着古怪话语的神职人员,身前是逐渐顺着味道逼近的咒灵。
怎么选都是让人绝望的选项啊呜呜呜。
等等。
……直哉。
好熟悉的名字。
是我想的那个直哉吗?
随着少女杏眸内如清澈溪流般剔透的瞳孔渐渐地放大。
冷峻的身穿纯白有襕狩衣、薄平式扎袖的青年冷冷地掠过她的身侧,留下一段暗香。
他随意地抽开一把晃着银光的刀,像春风拂过柳枝,那样轻巧地直直贯入咒灵的胸口,承受着怪物贪婪的强大的冲力与嘶吼,青年的步伐平稳,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内里情绪冷淡。
在看向夏油小红的一瞬间,咒灵被从头到尾精准地剖开成为凄楚的两瓣,暗黑色的血溅上青黑的鸟居,部分洒在他的指尖,很快黯淡下来。
“呆愣在这里,你已经傻掉了吗?”他讥诮的吐字依旧温雅,说出话却很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彩云猪猪热辣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