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止的时候,那凌空挥剑的仙人已然消失,李挺跑到城楼时,除却扑地跪拜的将士,疆场上也只余晨风吹过被摧残的土地,厄兽潮不见踪影,圆日高升,天地大白。
“这、这……”他在梯上分明看见了那衣袂翻飞的青衣剑仙,才不过几息时间,怎么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是错觉吗?
北燕的戏腔婉转清亮,虽然城楼上下已隔了许多距离,然而在李挺还是听到了那隐约的戏词。
他仔细侧耳听去,又消失了。
李挺正要下楼一探究竟,却又听见了有人清嗓子的声音。
“嗯嗯,咳咳,啊啊啊啊,吃葡萄不吐葡萄皮,ok,这个声音不错。”
李挺:?
众将士:?
那声音很奇怪,不是在远处,而是就在耳边。
这还得亏了之前那团雷云,不然鹿之春想直接在中间来个千里回音,直接声震三十里,而不是分散一股股小力量在大家耳边悄悄说话。
除了李挺这边,启东沐九澜那边也是一样,方征见鬼一样掏掏耳朵。
那是一个比较爽朗的青年音,他压低了一点点气息变得沉稳厚重一些。
“启东北燕诸位将士听吾言,此战绝不可再起,吾来此处,是为圣女取回神剑覆蕉,圣女不喜战火狼烟,如若再犯,这人祸所生厄兽,就由发动战争方自行承受恶果。”
圣女!神剑!仙人!
圣女能唤动仙人救世!
传说是真的!北燕的圣女是真的!启东的神剑也是真的!
沐九澜往魏河城方向望去,抿了抿薄唇。
他的剑没了,变成圣女的剑了。
方征抖了抖,还有点兴奋——他和神剑近距离相处了好久呢!
不过……圣女真在北燕啊……
“不知道这圣女究竟是何模样,会不会离开北燕?”方征思索道。
“呵。”沐九澜呵了一声,拉了缰绳继续带兵往兰铎关去。
方征急忙跟上。
此时的鹿之春已然来到楼下,和一只黄色小狗大眼瞪小眼。
“小东西,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她嘀嘀咕咕似乎真的在思考。
刚给可爱小狗献上经典搭讪词,鹿之春趁其不备正想上手顺毛逆毛撸它个措手不及,身后响起了步潮生的声音。
“之春,已经没事了吗?”他听到了战鼓声已停,而她已然在此。
狗狗歪了歪脑袋,一撅屁股,哒哒哒跑掉了,小狗的腿短短的,跑起来浑身毛毛摇摇晃晃。
鹿之春遗憾地起身,看到步潮生上下打量的模样,张开手转了一圈:“你看,完完整整,一根头发都没掉。”
步潮生不知道先前内心的恐慌如何而来。
虽然他从小到达都活在善意之中,可是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待他很好的老班主死去那日他也悲痛万分。
而鹿之春方才上楼,他一直瞧不见她的模样,只有带火的箭雨和火团无情下落时,想到她在城楼上面临的残酷场景,他内心的恐慌几乎让他无法再保持理智不闯上楼。
就如一开始见她那样,那毫无理由的吸引力,像无数根攀附而上的藤丝终于找到了宿主,只要离开,就要从心脏上将它们活生生拉开。
那明明不是爱,却让他不能自已。
“之春,”步潮生还是想说出自己的感受,“我很担心你。”
鹿之春不知道步潮生内心的感受,她笑着说:“我也担心你呀,你偏要回来,若是城破了……”
“若是城破了,我为你敛骨。”步潮生回道。
鹿之春忽然一愣。
[我要留下,师兄,你让我留下,你要做那堵活城墙,至少留我为你敛骨!]
从遥远的记忆里,那骤然迸出的碎片,让她失了神。
她遇到步潮生之后,总是会想起她的第一个世界。
你有没有去过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你第一次去那么完全陌生的地方,有一个人收容了你,手把手教你谋生的技能,你一步一步,终于能一同登台,姓名同列,富贵就在眼前,可是乱世城破,那人为了争取你们的逃亡时间,成为堵在城门的尸首之一。
后来你功成名就甚至能在史书上留下寥寥几笔,却没人知道你终其一生都没法找到想要收敛的那具尸骸。
一个任务,一个世界,一生时间。
鹿之春学会了很多,却没法回头。
在快穿逆袭部里,她一点点强大起来,知道了世界的归类,她的第一个世界,没有轮回。
做了很多任务和附加的紧急任务后,她也见过有人将自己困在执念里,试着一遍遍逆转时间,最后再也没有将来,只是在无尽的时间乱团里,重复无数个走向固定结局的可能。
“潮生兄,我有没有同你说过,”鹿之春看着步潮生的脸,轻轻地说,“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步潮生微讶,但是他仔细回想又觉得没什么需要惊讶的,他能感受到每次她看他时的目光里,那微许的不同。
“故人是谁?”步潮生顺着一问。
鹿之春很久没有和人聊起师兄,便也直接说了:“是我一位师兄,是我一生中遇到过的,最温柔不屈的人。”
“温柔、不屈?”步潮生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形容词,鹿之春口中简单两个词的组合,就能感到那个人的特别之处。
“世上温柔者有之,不屈者众,可结合在一起的,我所遇所见者,唯我师兄为最。”鹿之春没有悲伤,她提起师兄时,满脸都是骄傲和快乐。
步潮生能感受到她内心的自豪和愉悦,她……这也是在夸他吗?
“潮生兄,你脸怎么红了?”步潮生清瘦,面上肌肤雪白,一红就和扑了腮红似的,不过,鹿之春话头一转,“但是,挺好看的。”
她又夸他了。
步潮生低头看到她腰间多了一把配剑,剑鞘精美。
“这把剑……很是精美。”他借此转移了鹿之春的注意力。
覆蕉听见有人夸他,顿时发出一道清鸣回应。
步潮生一时没寻到声音源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步潮生说他先前说了让毕嘉玉带着戏班先去缃遥城等他,所以他要去缃遥城找毕嘉玉,鹿之春要回玄都,按方向来说,缃遥城也算必经之地,想到玄都澹台籍头疼的那些人,又想着自己的任务是找齐星次,鹿之春一路都在劝步潮生去玄都。
“之春也会去玄都吗?”步潮生问她。
“当然,我这趟就是从玄都出来的,是时候回去了。”不然澹台籍和杨恭应该是兜不住了。
“好,那我也去。”步潮生认真地看她,眼神专注,语气温柔。
玄都是繁华之地,水家班子本来就会去的,更何况,他不想离她太远。
既然心无法解答那到底是什么样奇怪的感觉,不如就随心。
想要靠近,就离她近些。
澹台籍聚精会神和太傅下棋,突然,他眼睛一亮,立马落子。
“白子赢了!孤赢了!”澹台籍满脸骄傲。
打败别人和打败太傅完全是不一样的!
卫焉离没说什么,任他傻乐。
“报——”外头一位驿使跪地端送战报,“魏河城李挺将军报,启东大军已退回兰铎关。”
澹台籍站起来,李挺是什么资质他是知道的,虽然是个勇将,也有才谋,但要说能不能对上沐九澜,他还是没底。
可这次启东大军居然真的退了。
这……
他棋也不下了,亲自过去拿起文书。
“厄兽潮?仙人?神剑?仙人替圣女拿回神剑并击退了绵延数里的厄兽潮?”澹台籍没想到文书里的内容这么复杂、刺激、曲折、精彩。
卫焉离见澹台籍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后,文书都掉在了地上,他摇了摇头过去捡起来。
太傅皱着眉看了些许战报的内容,也消化了许久这其中的意思。
抬头只见澹台籍眼神发直。
澹台籍一下子回忆起那天鹿之春说——
[启东有驻守兰铎关的百胜将军,可你北燕也有前往魏河城无所不能的圣女。]
哪会有什么仙人,该不会就是她本人吧?
她说她无所不能原来不是在开玩笑?
她能用神剑一剑劈开启东和北燕界碑所在的地方,让那里出现一道不易跨越的沟壑,再一剑消灭绵延数里的厄兽潮。
她真的制止了启东和北燕的战争。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也是,她是天上来的,当然无所不能,她是圣女啊。
澹台籍现在完完全全相信鹿之春就是真圣女,其实他早就觉得是真的了。
她从天而降那天,刺目的白光里,他分明瞧见了她的模样,便有奇怪的感觉骤然涌出。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他顺着太傅的意思,承认了她圣女之名。
只因,他想要她留在玄都,留在北燕王宫。
所以,那天他对太傅说他不喜欢圣女是假的。
他第一眼见她,纵然不知道内心涌动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他很喜欢她。
喜欢到根本不愿意她离开玄都一步。
但是这种喜欢,或许并非男女之爱,因为他想的也仅仅是:只要能看到她,她能留在玄都,和谁再一起都可以,和师父在一起也可以,他只要能看着她就好了。
那并不是强制的惑人心智的情感,就像她离开玄都这些日子他也能照常生活,却始终觉得遍寻许久的事物,又消失了,心中空了一块,似从前一般。
说出来都很难让人理解。
心未满过前,并不觉得从前是空的。
“师父……”澹台籍沉思,“既然你不要孤赐婚,那孤还是和圣女完婚吧。”不然她以后飞天遁地去别的地方了怎么办?
刚刚走到门口的杨恭浑身一激灵,立马戒备起来:“有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澹台籍: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澹台籍:所以她真的会吃小孩吗?
鹿之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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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又去照顾家人了,家里两个老人都躺床上了,没备抗原试纸,爷爷好一些,但是我奶奶的症状:头疼,浑身疼痛,躺床上只能哼哼,虽然还没发烧,但是感觉十有八九了,早上起来我还得过去给她测测体温。大家就……还是保重身体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