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曦光来的更早的是启东的大军。
魏河城一部分的人已在醒时拖家带口往城外跑,另一部分人不愿意离开魏河城,李挺毕竟是澹台籍所点的将军,正如鹿之春和卫焉离所判断的那样,澹台籍在某些方面过于孩子气,但无论他看起来多么稚嫩,他与生俱来看人识人的天赋是他坐稳王位的最大助力。
启东虽来势汹汹,李挺并不是守不住。
可目前鹿之春担忧的并不是启东破城,而是给魏家人分析的那样。
厄兽潮,或许会提前来临。
这一趟还真是来对了。
先前在魏河城设立的贸易点已然作废,变成了魏河城的一个城内交易市场,不过市场上还留着些东西,鹿之春没有找到什么可以用的,倒是有早起的商贩走得匆忙,留下了两匹布。
“还是用剑趁手,”鹿之春在战鼓声中离开了贸易点,她自言自语嘟嘟囔囔,“好想覆蕉。”
把覆蕉留在逆袭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能舍得下覆蕉,可是现在离开它一段日子就开始想它了,果然还是不能高估自己。
人类的情感就是这么丰富且多变。
绝对不是因为需要才想念!
李挺并不是信奉绝对防守的将军,在号角吹响的那一刻,他已经领军冲出了魏河城。
魏河城外大军浩浩荡荡,扬起尘埃。
以城门做防,绝不可能长久。
鹿之春打晕了一位守城将士,换上盔甲站到城头,看着远处两军交战,抬头即是漫天箭雨,还有火攻。
手中好歹有了武器。
立盾,放箭。
鲜血、硝烟、翻飞的旗帜、远处如蚁的战士,战争不外如是。
曾经她离开的那个城后,师兄同其他人一起面对的,不知是否也是这样一副场景。
或许是因为遇见了步潮生,她才会突然频繁想起师兄。
抽箭出筒,上弦,拉弓。
沐九澜不会想到,在距离数千米的战场之上,魏河城上会有一人,用箭瞄准他的心脏。
解决对方将领,启东军队必然大乱,这战也就打不下去了。
鹿之春想到卫焉离的评价,想到魏河城的童谣,想到这场战争的起源,远超常人的视力让她看得到那位年轻的将军,她并不合头围的帽子盖过了眉毛,阴影撒在眼睛上。
一支箭,骤然射出。
于千军万马之上,那支箭以根本无法想象的力道劲发,又以肉眼无法描述的速度射向目标。
启东平北军的旗帜,在一阵风声中,倏尔摧折。
“将军!”
沐九澜此时还不在阵前,看着被一支箭射断的旗帜,看向北燕军队。
厮杀之中,瞧不出箭从何来。
军旗一倒,启东的军队就乱了些许,阵也有了漏洞,显露败色。
沐九澜见此执玄翎上马,方征紧随其后。
覆蕉安静地待在剑鞘里,和沐九澜一起,越发靠近北燕军队。
鹿之春心软了。
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常理之外的存在,沐九澜可以死在战场上,但这种人物不该死在她这个异世界来者手上。
最主要的是,他太过年轻。
她的原则是能救人就救人,能不杀人就不杀人,活得简单点比较好睡觉。
沐九澜领军让启东士气大振,战局又开始逆转。
鹿之春眯眼看向地平线,天色渐白,地平线却幽暗得很。
步潮生将戏班子送出城,交待了毕嘉玉去缃遥城等着他,他很快就会去同他们回合。
毕嘉玉没想到步潮生要离开戏班回魏河城,说什么也不同意。
步潮生却很坚决:“嘉玉,我有分寸,你安置好大家,我们老地方见。”
毕嘉玉紧闭着唇一眼不发,盯了步潮生坚定的神色半晌,只好甩了手,背过去不再说话。
“我知道你是放不下那位小郎君,你去罢。”
步潮生没有解释。
战鼓声隐约传来,毕嘉玉在微微发亮的天色里看着步潮生的背影轻叹。
他自私得很,他不希望师兄真去一命还一命。
步潮生找了很久,没有找到鹿之春,想到鹿之春先前所说,他根据猜测来到城楼下。
此时的魏河城城楼并不安全,刀戟之声在外,箭鸣之声在上,战鼓与号角声阵彻魏河城。
步潮生抬头看向城楼。
他不知道鹿之春是不是已经在城楼上甚至战场上。
以她的能力,都有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帮到她。
她说他的力量无法传到启东,那现在呢?启东的军队就在外边的战场上,他真的毫无作用吗?
可是戏班子不在,他清唱又能否产生力量,他从未试过。
步潮生还没从混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而鹿之春已经在城楼上看到了远处的阴影。
那是以人类的视觉能力暂时无法看清的距离,但是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她找了一下调,用清朗的少年声音大声喊:“有——厄——兽——”
城楼上乱了起来,一个小兵以极快的速度窜过他们身侧指着南边大喊有厄兽,他们远远望去,确实瞧见一道有些起伏的黑影正在靠近。
此时北燕和启东大军正在交战中,战场上无人看向南边。
若是厄兽潮!启东和北燕将士危矣!
战鼓声骤然改变,一卒骑马出城往前报告大喊厄兽来袭。
因为厄兽潮来势汹汹,当李挺往南边看去时,厄兽已然到了能看清的地步,距离已是十分危险,他下令退回魏河城,不再恋战。
同一时刻,沐九澜也看到了厄兽潮,厄兽的方向并不针对北燕或者启东,它们就是冲着人群来的,如此庞大的厄兽潮,不可盲目迎战,他也选择下令退守。
战场清出来了,鹿之春这才准备开始自己的动作。
虽然她也不大清楚此间世界能承受多大的力量,虽然没有轮回,却有十二星次所在,还有这她从未见过的厄兽,或许这个世界它也没这么脆弱。
她拿着随手顺来的刀,开始运气。
每个世界都有灵气,运转了几个周天后,她正准备跳出城楼,忽然瞥见了手镯上属于娵訾星次的宝石有了淡淡的颜色。
鹿之春猛地就是一个急刹。
等等!步潮生他没有离开吗?!
而且现在还离得很近!
他不会就在城楼下吧?!
瞅了一眼远处的厄兽,又看了看手上的宝石,鹿之春还是决定先下楼看一眼。
这边步潮生正在准备开唱,鹿之春就下来了,果然看到了步潮生,连忙过去把他拉到没人的摊子边。
“潮生兄你不是离开魏河城了吗?”鹿之春超小声说话,着急。
步潮生不明白鹿之春为什么要超小声说话,回答:“我不能弃你而去,之春于我有救命之恩,你要留下,我陪你一起,只有你还活着,我才能还得起这恩德。”
鹿之春拍了拍脑壳。
步潮生一直活在善意之中,所以他道德感不是一般的高。
好在这个问题大也不是很大,她让步潮生离开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分心而已,并不是说就不能一起保护。
“潮生兄,那你先待在此处不要动,我先去买几个……呸呸呸,不是,顺嘴了,我先去处理些事情,很快就能下来了。”
鹿之春超小声叮嘱完又装作小兵的样子上楼了。
在鹿之春运气时,覆蕉就明显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刚想飞走,她又消失了。
覆蕉:“……”
沐九澜还不知道自己的御赐佩剑想飞走,在退回兰铎关的路上观察着远处的厄兽潮。
越看越心惊。
这次厄兽潮不仅来得早,而且规模巨大——简直就是按启东加上北燕的士兵规模来的。
怎么会有这么庞大的数量?
李挺这边离魏河城更近,很快就退了回来,魏河城的城门关上时,鹿之春已经站到城楼上开始第二次运气。
虽然拿不惯手里的刀,但是有兵器聊胜于无,她踩上城墙头,往空中纵身一跃,挣脱盔甲,青衣凌空,气流吹动她的衣与红色发带,身后是北燕士兵的惊呼声。
而就在猎猎风声里,覆蕉终于不是单向感应了。
鹿之春发觉了覆蕉的剑意!
好歹也是修仙世界的本命剑,这时候还发现不了就不礼貌了。
覆蕉直接从沐九澜身上飞向魏河城方向。
一旁的方征再次看到神剑动了,还飞了,指着神剑飞走的方向结结巴巴:“将、将、将将军,神、神剑!”
那把剑是从沐九澜身上飞走的,他需要提醒吗?!
“看到了,”沐九澜沉默两秒,开口称奇,“剑居然真的会动。”
方征:“……”不,寻常剑应该是不会动的,这是常识。
天降神剑居然不是陛下的谎言!是真的!他们一直误会陛下了!
“将将将将军!!!”方征一回头更结巴了,指着神剑飞走的方向继续颤颤巍巍绕不清舌头,情绪比刚才还激动。
沐九澜认为方征可能受了比较大的刺激,但是剑会飞这种事,对他本身来说,也不算最稀奇的事。
他沉声道:“方征,战场之上,沉稳些。”
接着,他觑了一眼方征手指的方向。
那是什么!!!
在发现覆蕉气息的那一刻,鹿之春就十分有经验地扔掉了手中刀。
确保在覆蕉回来之前,它不会看到这柄刀。
“覆蕉——剑来——”
银芒射破三千里,覆蕉连剑带鞘一起回到了鹿之春手里。
朝阳从地平线上正好完完整整露出了一个头,青衣剑客执剑凌空,在启东和北燕两军的注视下,一剑劈开了厚实的土地。
北燕和启东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沟壑。
再一剑,疆场风起,凌冽的狂风一路席卷至厄兽潮中,那些可怖的厄兽在锐利的风刀里,化作白日萤火,星星点点,消弭于南。
鹿之春看到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厄兽,正想再补一剑,头顶就忽然聚了一团雷云。
鹿之春:“……开玩笑的,我怎么敢的。”看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承受范围了。
懂了,以后大场面出两剑。
就在鹿之春打算剩下的一些厄兽让北燕和启东自己处理时,她又听到了步潮生的声音。
他在唱她昨晚唱给他的戏词。
竟是用他北燕的曲来唱游园惊梦。
她碰了碰耳钉,又看到了那些紫水晶,它们仿佛有了目标,直奔那些厄兽而去。
鹿之春先前以为步潮生的技能只能对人起作用而且不含杀伤力,然而那些符文在进入厄兽的身体后,远处的厄兽,竟然在悲嚎中齐齐消散。
所以说星次的力量,对于这种厄兽来说,也是致命的?哪怕这个力量是……善意。
思考观察中,鹿之春没有发现身后的北燕士兵,包括远处的启东大军,都陆陆续续有人下拜了。
看她仿佛在看神灵。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要是步潮生早点对厄兽唱戏,他就会被当做重点对象保护起来而不是在民间唱戏。
步潮生: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正常人会对那玩意儿唱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