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春说要去魏河城。
虽然澹台籍已经见识过圣女的神通和武力值,可他知道去魏河城对上启东国沐九澜所带的大军,却不是一两个杀手、一具傀儡、一头厄兽这么简单。
就算他同意,朝臣们也不会同意。
“就算孤同意你去,太傅他们也不会同意的。”澹台籍便也不说朝臣,直接点了卫焉离的名。
鹿之春才不会被这点事情束缚住,说白了她留在北燕王宫也是为了完成任务,若是北燕国破,她毫无怀疑卫焉离会做那殉国之师。
眼下的当务之急已经是去守住魏河城,而非和澹台籍扯其他的事情浪费时间。
“十万火急之时,还要他们同意做什么?既然你知道了,我离开这段时间就帮我打个掩护,反正我平时往来的人不多,杨恭也一定会帮忙守口如瓶的。”
鹿之春此番去魏河城也有要保护卫焉离的意思,想到太傅,她又多说了一句:“我来之前诊断过太傅的身体,他近期看起来好多了,只要继续保持,少操劳,不会轻易发病,你也偶尔关心一下他的饮食起居。”
她拍了拍澹台籍的肩膀,意味深长。
澹台籍对待卫焉离有些别别扭扭的,他知道卫焉离从小到大都对他竭尽全力,却又因为地位、权势还有青春期那种期待得到家长认可的心理,对待卫焉离的态度显得古怪疏离又不听话。
可鹿之春看得出来卫焉离是绝对忠君之臣,澹台籍又心怀感恩,本该最为亲近的两个人不该一直这么别扭下去。
更何况太傅的特殊能力是给人带去快乐和健康,他如何会不健康?
鹿之春猜得出来,澹台籍自己也该有数。
“陛下,人生百年是个骗局,许多人,活不到那个百年。”
卫焉离也不会。
殿外天水漾漾,澹台籍望出去,见鹿之春的背影融入夜色之中。
她穿着一身红色宫装,但因行走之间流云一般,层层叠叠的衣在她身上却半点不拖沓,那裙尾隐入黑暗时,如曳尾而去的水中鱼。
白日里嘻嘻哈哈的伙伴,似乎有了许多的故事。
耳边萦绕着那句“人生百年是个骗局”,他站起来,也迈向茫茫夜色。
兰铎关的风冷,老卒一口烈酒下肚,在噼啪的柴火声里围成一圈哈哈大笑。
启东和北燕多年不曾开战,他们驻守于此,更多的是为了几年来一波的厄兽潮。
每次厄兽潮来临,他们平北军也都没有太大损失,沐九澜善计布阵,即使是异于常人的可怖怪物,将军也总有法子让伤亡降到最低。
或许是因为安心,所以启东的士兵们才能每日开怀大笑,时时给家中送去平安。
将军营帐中现下却没有这么安稳,沐九澜握着那一卷密使送来的卷轴,一双丹凤眼暗紫流光,剑眉深锁,他闭上了眼睛。
题柔公主。
沐九澜幼时入宫,因为模样好出身好又聪颖,先帝很是宠爱他,让他随宫中各个王子玩耍,他好动活泼,时常会去到一些宫中偏僻处。
所以他见过那腼腆瘦弱的小公主。
废后的事他是后来再明事些才弄清楚的,公主实在可怜,直到上战场前,他还有叫宫人问过小公主的情况,让宫人善待公主,毕竟公主实在无辜。
沐九澜喜欢小公主的眼睛,澄澈得像一汪水,抬头看他的时候能映出蓝天。
如今他已过弱冠之年,也喜欢看孩子的眼睛,他们大多都和那时的小公主一样,天真无邪,干净澄澈,对世界充满好奇。
所以陛下私信密旨都说北燕禁锢杀死前往联姻的题柔公主,沐九澜知道联姻一事有蹊跷,可他到底不在青都,朝堂上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全,万俟长烨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是信他还是信北燕?
沐九澜长闭的双眸睁开,在心头轰起的怒火里,他已然有了方向。
陛下要北燕付出代价,他,遵旨。
“方征!把玄翎拿来!”
方征是副将,玄翎是沐九澜的长/枪。
“将军,夜已深了。”方征生怕将军再因心中的气,又像三年前一样,在外头寒风里舞一晚上的长/枪。
沐九澜摇了摇头,似乎没有要去舞枪的架势。
等到营帐里只剩下他一人,他喝了一口酒,打开魏河城和兰铎关间的区域地图,拿起帕子擦拭长/枪。
玄翎非常精致,不知情的人可能会嘲笑这哪里是一位将军的长/枪,恐怕是某位叶公好龙的富家子弟家中的装饰品罢了,枪身亮晶晶的装饰品,都是珍贵的宝石。
沐九澜本身的喜好,一点也不符合世人对一个将军的刻板印象。
“好兄弟,又要上战场了。”沐九澜莲冠高束,雪青色的长袍整整齐齐,并不是要准备入睡的样子,他握住这把八尺银枪,目光又移向兵器架上。
一把长剑正挂在上头。
那是青都送来的,说是天赐神剑,他只能瞧出是把好剑,剑鞘也符合他的审美,算是陛下的心意。
也带它上上战场吧。
“陛下,这……师父若是……”杨恭倒也不敢声张,但他也没想到才一晚上过去,启东使臣和公主的事还没下文,圣女就先离宫出走了。
陛下还要他一起保密不许声张。
可是近期鹿之春和太傅来往频繁,太傅自己内心估计都有个频率了,等到个固定的天数就准备好圣女来问诊。
现在圣女一走,太傅肯定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澹台籍想起鹿之春跟他玩笑说自己会飞天遁地,不由轻笑一声,杨恭看他这模样半点不着急,也静下心来。
反正人都走了,论谋划,陛下和圣女心中肯定比他有数,考虑的也会比他全面,他们已经做出了判断,那他也只能暂时帮忙掩护。
“敬之,孤想去拜访太傅,你也随孤一起去吧。”澹台籍昨晚溜了一圈听宫人说太傅已经回去,更深露重,他也就没去找卫焉离。
说起来,他确实好久没去找卫焉离谈谈心了。
杨恭见此倒是睁大了眼睛,他已经夹在师父和陛下之间好久,也好久没见陛下要主动去见太傅。
这边杨恭随澹台籍去找卫焉离,那边鹿之春已经到了魏河城外。
在沿途的城中客栈买了一壶酒,鹿之春牵着马回头瞧了瞧天色,匆忙的过路人手拿着牒书也回头看了这少年郎好几眼。
好俊的小郎君。
发髻上红色的发带被风牵起一角,少年郎回头,光落在他眉眼与肩上,额头被收起的刘海像微微震颤的蝶翅,略显栗色的发于是也灵动起来了。
鹿之春排着队进城,前头似乎是个梨园队伍,她探了探头,耐心等待。
安抚着马儿,内心惦记了一下玄都那几位,想起澹台籍还对她能飞天遁地似乎深信不疑,她就忍不住笑。
在某些位面她当然能飞天遁地,但是这个连轮回都没有的位面她可不敢这么做。
借助外力倒是可以。
可惜覆蕉不在啊。
“名伶啊!”
梨园的队伍刚过,就有几个守城兵笑了起来,然而语气里只有稀奇倒无尊重。
北燕的伶人地位低,即使是名伶,也很难得到其他人发自内心的尊重。
好在名伶的日子总比普通伶人好过。
鹿之春远远望了一眼已经离开的队伍,马车里的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名伶。
魏河城是北燕边境城,有人这个时候请名伶来表演吗?
这都好几日过去了,启东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准备开打了,魏河城这边竟然全无动静?
鹿之春内心也明白,北燕若是此时动静太大,也会加快启东大军攻打的进度,不过这个时候,还有人请伶人来城里,也属实是她不能理解的。
“官兵大哥,城里是有什么喜事吗?”鹿之春趁着守城卫兵查看牒书的空隙笑眯眯搭起话来。
“没什么喜事,快走快走。”
鹿之春也就是随口一问,反正进城就行。
待到进城,鹿之春把那牒书收入尾戒空间内,开始四处打量。
在摊位前看了些小玩意儿,鹿之春站起来的一瞬间被个孩子撞了一下。
原来是几个孩子玩闹呢,他们手拍手跳来跳去,倒是很有活力。
鹿之春喜欢看孩子们游戏,看着他们蹦蹦跳跳转着,嘴里唱着童谣。
“红蜻蜓,飞过来,停手上,画圆台,转啊转,笑西西,西西不肯放风筝,呼呼呼呼吹上来……”①
西西?
“别唱了别唱了,快回家!”一位妇人拉着一个孩子走开,不好意思地冲鹿之春笑了笑。
“哎!大姐,这童谣……”鹿之春正听着欢快呢,不明白妇人为什么一脸糟了的样子。
妇人更着急地拉孩子走,倒是摊主回答了她的问题。
“小伙子,那些孩子唱的是启东的童谣。”
启东的童谣?
鹿之春又蹲到摊前买了个小玩意儿,摊主高兴,又多说了几句。
“西西是启东地方话里妹妹的意思,这童谣啊,是那启东沐将军作的,眼下启东国和北燕的关系说不好,谁还敢让孩子唱着玩。”
原来是这样。
这将军还怪有童心的。
鹿之春从北燕边境城的百姓口中反而完善了对启东那位大将军的人设印象,离开摊位刚找到个客栈歇歇脚,把马让伙计安置了,出来客栈时,却见巷口几个人正围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低着头畏畏缩缩。
这是恃强凌弱,有事?
但是鹿之春没瞧见有肢体冲突,想了想,没有贸然过去,等到其中一个人推搡起来时,她才走了过去。
“我们少爷想听戏你们就得来,不过是几个伶人搞什么架子。”
豁,不愧是名伶,刚一进城就被看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是我根据小老鼠偷油喝的童谣格式瞎编的。
同理,西西也是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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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1号-覆蕉:我——来——了——
失踪2号-小金: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