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光太亮,卫焉离的镜片遮住了他的左眼,另一只眼睛在光的作用下呈现出剔透的蓝。
路过的宫人匆匆,似乎是在准备启东公主的洗尘宴。
风吹进宽大的袖子里,萦绕在身周,他嗅到了香囊里浅浅的药草香。
想到鹿之春的叮嘱,太傅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因太浅太淡,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想去见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眼下确实是必须的。
“南朱……”卫焉离吐出两个字,眼帘半压,显得锐利了不少。
南朱是个比较神秘的国家,他们有自己独立的信仰。
圣女是虚生大陆的一种传说,但他们有自己信仰的神灵。
南朱大祭司的位置高于正二品大臣,仅次于,甚至从某种程度上,平等于国君。
卫焉离此时念叨南朱,是因为那位题柔公主。
启东的公主能触碰到澹台籍这件事并不是小事。
卫焉离熟悉这个世界,就因为太熟悉,他对再来一个特殊之人的说法,半点也不信。
这事多半与南朱有关。
而且他不信陛下没有注意到。
就像他一开始怀疑鹿之春一样,他对这位启东公主持有十三分的怀疑。
而且,根据卫焉离的判断,他们的目标如果不是陛下,那就是圣女。
澹台籍、杨恭和鹿之春一起吃了饭。
暖饱后照常犯困,血液大多去了胃部负责消化,负责脑子的部分就有点缺。
“圣女做的菜真的不输给御厨!”杨恭碎碎念这居然是真的。
厨艺也是鹿之春曾经努力任务的证明,听到杨恭真心实意夸她,她脑袋一热约定道:“等以后有空再一起吃我做的其他菜。”
“孤也要!孤要聘你为天字号御厨!”
……
卫焉离来的时候就听到澹台籍要圣女当御厨。
卫焉离:“……”要不是自己养大的真的很难肯定他已经19岁了。
太傅的到来让几人猝不及防,鹿之春确认卫焉离是十二星次后恨不得他多来刷刷好感,于是上前问了问他最近舒服些了没。
卫焉离耐心一一回答。
鹿之春满意地笑弯了眼。
病人很听话,医生就会很舒心。
卫焉离的眼睫颤了颤,目光从她的笑容上离开,视线停留在澹台籍身上。
澹台籍条件反射坐得板板正正。
并佯装沉稳。
“陛下……”卫焉离行礼后,直切主题,“圣女与启东公主暂时不可相见。”
他听说了公主想见见圣女的请求,也因此,他认为启东的目标是圣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孤料到了。”澹台籍绷紧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得意。
他可是只和那位公主聊了一会儿就看出了端倪。
鹿之春看着他这副绷着脸但尾巴在背后拼命摇的样子就想笑。
启东公主身份有诈,这一点她也早就看出来了。
她既然跟澹台籍兜了个圈子要见她,那目标自然是她。
但是会和杨恭猜的那样是要抢走圣女吗?
想到琴音结构出来的那些音符——虽然每一个世界每一个国家可能都有不同的音乐,但音乐本身又是超脱界限的存在。
耳钉将琴音结构成一些有趣的文字。
结构出来的音符形成有所偏差的组合,看不清完整的信息,但是鹿之春肯定当时公主在亭内弹琴,实为传递消息。
如此神秘又费尽心机。
鹿之春在一个世界做过犯罪侧写师,因此她对人的细微表情神态都有过研究,那天在树上歇了有一会儿,她才明白公主到底奇怪在哪儿。
启东这位公主的面部肌肉似乎不大“受控制”。
人类在做“笑”这个表情时,人脸要牵动的肌肉神经要比想象中数量更庞大,面颊、嘴角、眼周,面部的每一处都不会歇着,不然就会有“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当然因为现代医学的发展,很多因素都会导致面部肌肉神经不再那么灵活,但是也不会像启东公主那样。
虽然她用低头和抬头掩饰了一些不受控的神态,但是对于戴着老顾送的美瞳的鹿之春而言,即使是那样的远距离观察,她依然没有错过被观察者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那位公主……着实不太对头。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用药控制了之类的。
反而当时跟在公主身后的两位侍女十分灵活。
鹿之春当前一直在北燕王宫,忙着手头几件事没有去外头多瞧瞧,总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还不是特别熟悉。
所以对一些已经看出来的点,她还不能从中得出更为具体的结论。
“见见也无妨,她抢不走我也伤不到我。”鹿之春倒有点想探究这位公主背后的秘密。
说到抢走时,鹿之春看了一眼卫焉离。
澹台籍虽然孩子气,但他观人向来准,此时看到鹿之春不自禁的一个动作,顿时浮想联翩。
果然,太傅和圣女……
难道义结金兰了?
澹台籍的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弯,只觉得鹿之春平白要大他一辈让他十分不满意。
难怪这两天都送东西给太傅了。
卫焉离捕捉到鹿之春的视线,背在身后的左手忽然合上摩梭了一下,头微微侧向了一边。
“圣女若执意见公主,一定要多人陪同。”卫焉离虽然经过鹿之春那次“公主抱”,但他还是觉得圣女只是力气稍稍大于常人,并不一定有独自抵御危险的能力。
鹿之春对这溢于言表的关心很受用,星次对她关心证明好感度正在稳定上升,说不定任务能出乎意料地提前完成呢?
于是她问卫焉离:“太傅陪同我前去可好?”
澹台籍一听还要增进“兄妹感情”,立刻急了,扯上杨恭:“敬之同孤说,他也要一起去,孤也去看看罢。”
杨恭抬了抬眉毛,看了一眼三个人,于是地位最低的他选择闭上了嘴,决定做个微笑的工具人。
圣女和公主的见面是在北燕为启东使臣和公主举办的洗尘宴上,当时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热热闹闹,该是最普通的一场见面,该是最寻常的一场宴会。
卫焉离坐在圣女右侧,默默做到了当日所说的“陪同”。
澹台籍没有看题柔公主,而是在瞧鹿之春。
已经知道启东这些人来的目的不止是互市,其中可能还有针对圣女的阴谋,他怎么不关心整日给自己出谋划策的鹿之春。
做不做王后是另一回事,但正如太傅和大臣们所言,圣女必须平安。
启东使臣还是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公主看了一眼澹台籍,确认他根本不会看向自己后,目光移到澹台籍一直注意的女人身上。
圣女。
目标。
两个侍女使了个眼色。
公主半路离席。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位侍女来到鹿之春身侧为她添酒,说公主想同圣女说几句话。
鹿之春当然不会单独一个人去,卫焉离起身跟在她身后。
“这……”侍女似乎对太傅陪同的行为有些为难。
“我一个人怕生,有太傅陪着我我会感觉好些。”鹿之春笑着随便找了个理由。
澹台籍一看鹿之春离开了,立刻给在礼部尚书边上的杨恭使眼色。
两个人以出恭为由,前前后后离开了席位。
鹿之春来到花园时,公主正坐在一大团她叫不出名字的花卉之中,看到有两个人前来,公主也没有露出什么别的神情,那双漆黑的眼睛与夜色融为一体,眼白也不再分明。
空洞。
鹿之春又想到了这个形容词。
一位侍女正低头站在花园的另一侧。
刚刚引路的侍女已经悄然退下,等鹿之春回头时,肉眼已经不可见她的位置。
“太傅,你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吗?”
鹿之春这句话说完,那位一动不动的启东公主歪了歪脑袋,无数紫色萤火从她身周亮起。
公主的嗓音变得更为呆板机械:“圣、女。”
自始至终,启东这位公主的目标都只有圣女。
杨恭之前猜测启东会不会想抢走圣女,现在鹿之春可以在扑面而来的杀意中肯定回答他:绝对没有这回事!
启东国君万俟长烨,虽以神谕之说抬高启东的逼格,但他自身绝对绝对,是个无神论者!至少他对圣女之说绝对是嗤之以鼻的!
神谕天降启东,传!
圣女天降北燕,杀!
自始至终启东来使的目的都非常明确,什么互市,什么联姻,他要的只是杀死圣女,其他都是幌子而已。
“果然……是南朱的傀儡……”卫焉离说了果然之后,深锁眉头,似乎也遇到了不可理解的事,又开始沉思。
他没再说话,拉着鹿之春躲过了那个之前还名为题柔的傀儡一击。
太傅是个文官,说实话他并没有太高武力值,带着鹿之春躲藏已经耗了很大力气。
幸而澹台籍和杨恭也紧随其后,连忙帮忙抵抗。
“难怪她能碰到孤!原来是傀儡!”澹台籍参与战斗中,忍不住大喊,“活人无法接近孤,但死物可以!”
“不要大声嚷嚷自己的弱点啊拜托!”鹿之春扶额长叹。
接着,她松开了自己的手,把太傅安抚到一边,趁乱rua了一把他漂亮顺滑的银发,然后趁其不备,曲腿下压,蓄力爆发,冲向澹台籍方向。
“柔弱”的圣女,在五双眼睛的注视下,狠且准地,一拳打飞了傀儡杀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为启东使臣和公主所设的洗尘宴还没开始,鹿之春在去找公主的路上就遇上了公主。
那侍女脾气忒急,一上来就问这个在王宫的陌生女人:“你是何人,见到我启东题柔公主还不行礼?”
她是故意的。
这个侍女在试探她的身份,因为能自由行走在王宫的女子着实不多。
鹿之春今日穿了一身朱红色的宫装,那颜色太过亮眼,发髻也被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的清月白露搞得隆重异常。
此时面对侍女的质问,她看向身后走上来的澹台籍和杨恭。
澹台籍刚想爆出鹿之春的身份,鹿之春就忽然戏精上身唉声叹气道:“我也不知我是何人,是陛下将我带进宫里的,说我是……他的心上人……”
鹿之春忽然娇羞。
澹台籍和杨恭忽然见鬼。
卫焉离在一旁握拳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笑意。
“但我刚刚想起来我是有夫君的,现在我夫君想要带我出宫,可陛下不愿……呜呜呜……”鹿之春朝“夫君”卫焉离挪了两步,攥住了他的袖子,乍一看真的略显情浓。
澹台籍:“???”
杨恭,逐渐看懂并露出笑容。
卫焉离,只好配合演戏。
侍女目瞪口呆:……君夺臣妻?
杨恭内心小人嗑瓜子摇头总结:霸占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