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意恍若被一记突如其来的惊雷砸到,脑瓜子顿时七窍生烟,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小嘴显然吃惊的不得了,半晌才喃喃说:“怎么会做……这样的…….怪梦?”
先头挂着的泪珠落下来,青岑揉着眼睛哀声道:“我也不知道呢,明明前几日我还跟真人说保佑阿姐的话,偏偏昨儿夜里冷不丁就梦见这样的腌臜事儿,还真实的不得了……阿姐,我好怕啊。”
好在前戏铺垫的很足,舒意又是个温柔的性子,这下见妹妹哭的伤心,便急手急脚地先来安慰她,抬手给抹眼泪,说只是个梦罢了。
忽的青岑抱住她的手臂,瞪大了眼睛说:“阿姐,该不会是真人听了祷告来警醒我的吧,否则怎么叫我给梦见了,还这么凑巧,不早不晚的,刚才从观里回来,一下就给梦上了。”
言下之意,便是说那个裴世尧是有毛病的。
舒意呢,自然不会觉着亲妹妹是在胡诌,这种事胡乱说不得,她心里也不好受的很,可未婚夫横看竖看,左思右想都不像是那种人,但青岑的那番话细品一下也说得通,可不就是神仙真人显灵了么,于是姐俩儿当下三五一合计,去找她们的母亲虞氏求做主。
见了阿娘,青岑又绘声绘色地将适才的那番话再说了一遍,可虞氏是老道人,不那么好诓骗,但越是上了年纪的人,心里越发信鬼神之说,况且小女儿素日乖巧,关系到亲阿姐的一辈子,不敢乱编乱造,于是想了好久才道:“这事阿娘会让人留意的,你们姐俩儿先宽心,只一点,不可说将出去给人知晓,否则会有大麻烦。”
到了这时,青岑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小半,她心里窃喜,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心道只要阿娘肯细心查访,一定能摸出蛛丝马迹,再不济,还有自己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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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晌午的功夫演罢两场戏,一会儿抹眼泪,一会儿费口舌,弄得人有些疲累,回到棠梨煎雪后,青岑狠狠灌了两碗茶,绿竹摆了膳食,就着喷香的菜肴,青岑又吃了两大碗米饭,茶足饭饱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就上了榻。
窗外的梨花开得正盛,青岑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欣赏着,她如今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己的婚事更进一步,沉重的桎梏得以摆脱,姐姐的终身也有了挽救的机缘,那么余下的日子就仍是无忧无虑的,可惜这样好的心情维持到第二日就烟消云散了。
那会儿青岑刚起床没多久,正坐在桌边倒了水要喝,还没来得及咽下呢,就见绿竹慌忙从外头跑进来,急声说:“小娘子,郡王府来人了。”
青岑慢慢将水咽下去,偏头说:“来就来了呗,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她刚睡醒,眼睛还没揉开呢,绿竹赶紧就道:“不是,是郡王府来人说,小娘子你和叶郎君的八字不相合呢。”
“什么?”
青岑大惊,手里的杯子重重落到桌面上。
八字不合!
竟然会八字不合,那么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事了,青岑是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栽在这上头,一时苦恼无比。
绿竹,紫竹见状都急手急脚的来安慰,青岑厌厌说没事,叫她们都退下,看眼下的情况,那么就只能再另选他人了。
可是要在短时间内找出一个各方面都合心意的,也不容易,况且她才和人议过亲,眼下又急不可耐的再去找下家,没得叫人诟病,总得缓上一缓。
且谁知道这期间元慎又会不会搞什么幺蛾子,不知为何,青岑总疑心是元慎在背后动了手脚,想起那日他那个笑,就令人讨厌的很。
傍晚的时候,虞氏过来看望青岑,让她放宽心,不要太在意,舒意也来开解她,虽说自己的婚事还有待考察,但她也很关心妹妹的情绪,宽慰道:“后日就是迎夏宴,说不定小妹你的姻缘就在那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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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岑冬日里爱穿鲜亮的衣裳,那么在初夏这样万类竞绿的时节便很喜欢清浅淡雅的色调,嫩绿中夹杂着柳黄的对襟长衫,绣着樱桃翠鸟的雪纺纱裙,发髻梳的松缓些,不那么紧贴着头皮,这样能显脸小,再略施粉黛,便很得体了。
从棠梨煎雪出来,先在园子里和舒意碰头,姐妹俩再一道往外走,府门外,常家大公子庭桉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见两位妹妹终于出来,急忙招呼她们快一点。
青岑打趣说:“哥哥急什么?莫不是想着宴会上有漂亮的小娘子,等不及要去见么?”
庭桉闹了个大红脸,辩驳说:“才不是呢,是你们太慢了,害我好等。”
青岑冲他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然后钻进马车里。
从晋国公府到恭王府约么要两炷香的时间,路上的时间好打发,虽说目下青岑自己的事情尚未解决,但对舒意的终身也很是为操心,于是跟她说:“阿姐,想必今日宴会,那位裴郎子也会来,虽说咱们疑心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但若你们见了面,还是小心应付的好,万一被他察觉出来什么,有了警惕,藏着掖着更叫我们不得真。”
原本这样的宴会舒意是不来的,她要学习管家理事,好多事情要忙活,但自从知晓了青岑的那个梦,人就有了些睡不着吃不下的忐忑,这一切青岑都看在眼里,索性叫她一起出去转一转,别憋出毛病来。
舒意点头说好,等到了恭王府,望着挤了一地的香车宝马,打起精神入内,一路亭台楼阁,玲珑精致,到了待客的园子,池馆水榭,珍花异草,公子贵女们或站或坐,果然在其中碰见了裴世尧,他依旧温温的笑着,主动过来跟她们打招呼,关切的询问:“小娘子这两日可好?”
一副极有涵养,还很关心未婚妻的体贴模样。
舒意浅浅笑了笑,压下心底的异样,嘴上道:“挺好的。”
或许是人心里有了疙瘩,等人走开了,舒意暗暗追着他的身影观察了好一会儿,又思及以往几回相处的点滴时光,好像他对谁都这样谦和有礼,甚至隐约透出些麻木的意味,那些温润知礼,似乎只存在于表皮之上,瞧着像个假人。
不过舒意很快就抛开了这些,只听亭子里坐着的观文殿学士家的齐娘子正一脸神秘地道:“你们听说了吗?昨儿夜里从丰乐楼上掉下来一个人。”
汴京七十二家酒楼,丰乐楼是其中之一,名声响当当,他家有道葱泼兔,极有滋味儿。
听到常去的酒楼牵扯上人命,舒意心里直突突,连忙握住青岑的手。
一齐听着的贵女们都凝住心神问人后来怎么样了,齐娘子道:“我也是听家里仆人说的,因那时来了兴致想吃炙猪肉,便打发他去买,正给撞见了,说只听“扑通”一声落下来,凑上去瞧了,见是个小娘子,流了好多血,后来就被官差给抬走了,他怕误了时候炙猪肉冷了,就赶紧回了,所以也不知人究竟是死是活。”
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起自己入了夜还嘴馋贪吃,齐娘子可爱的面庞上浮起两团软软的红云,不过大家伙这会儿哪还在意这些,一时间都唏嘘不已,感叹生命脆弱。
有人说可能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吧,也有说:“按理围栏那么高,没道理平白跌下来的。”
是了,若非被逼到绝境,何至于伤了自己性命呢,青岑这会儿总算想起来事情的全貌,那掉落的小娘子本是丰乐楼弹琴唱曲的歌女,她也根本不是什么大意失足摔下楼的,全因当时有个登徒子喝多了酒意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小娘子是个烈性子,虽是歌女,但也只是在酒楼里弹唱卖个手艺赚钱糊口罢了,她为了保全清白才豁出性命跳下去,而那个不坏好意的男人,就是枢密直学士家的庶子,叫作常昊林。
本朝嫡庶之分不比前朝那样分明,有些疼爱儿女的人家,一样都是心肝肉,青岑听人说起过,这常昊林虽然是庶子,但却是家里唯一的儿郎,长辈溺爱纵容之下,难免就长歪了。
原本人品作风堪忧的人,喝多了酒哪还管谁是爹谁是娘的,往常清醒的时候勉强有个人样,酒色上脑后,便对人动手动脚的,小娘子性子烈,受不得辱,两眼一闭翻下楼去,终是丢了性命。
她家里还有年幼的弟弟,姐弟俩原本相依为命,这下姐姐死了,常家权大势大,以为给点银子就完事了,不曾想姐姐性子刚烈,做弟弟的亦然,为报杀姐之仇,后来竟当街截杀常昊林,可结果却是出人意料,该死的人没死成,反倒是和常昊林同行的妹子遭了罪。
常昊林的妹子,叫岁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可怜一副花容月貌,又那样年轻,青岑后来听人讲,说有人亲眼瞧见,常娘子其实是被常昊林推出来挡刀的。
天可怜见,世上竟有这样没心肺的亲人,果然生死关头,是鬼是人一下子就立竿见影了。
想到此处,青岑四处张望了会儿,果然没瞧见常娘子的身影,估摸着是被家里的事绊住了脚吧。
亭子里的小娘子们对这个沉重的话题聊了一会儿就撒手了,毕竟迎夏的好日子,风和日丽,云卷云舒,老说死呀活呀的,难免坏兴致。
元月作为东道主,轻巧地将话题岔开,笑道:“今日我还请了几位堂兄来,想必过会儿便到了。”
元月的堂兄,自然就是皇子了。
话音刚落,就见前头人群里喧闹起来,从月洞门里缓缓走出几位男子,穿着考究,一派好样貌,为首的正是四皇子和七皇子,园子里的小娘子们见了,隐隐雀跃起来,皇子嘛,总是香饽饽一样的存在。
青岑跟着众人一道行礼,心下忍不住奇怪,元慎怎么也来了,前世迎夏宴,他并未赴宴的,等抬起头来,远远对上那人望过来的视线,好像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青岑抿了抿唇,沉下心来,她和叶家的婚事告吹,万一元慎不曾死心,旧事重提该如何?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青岑一直老实的跟着人群走,可意外总是比明天来得更快,坐席的时候,倒酒的小女使不留神将酒撒在了她的衣裙上,夏日衣衫轻薄,料子被水一浸,几乎变得透明。
小女使连声告罪,说要带青岑去偏殿更衣,一番折腾以后,回席的路上,竟然很不巧的遇上元慎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要表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