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次

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小甚尔心想。

他和大胡子在躯俱留队训练场的走廊的墙后发现了一个隐秘的洞口,躯俱留队已经派人去跟家主报告了。

洞口很深,他不顾大胡子的阻拦,丝毫不怵地拿刀具卡着土缝向下划去,摩擦的刀剑发出嘎吱的声音,折磨人的程度堪比用指甲刮过黑板。

他踩到了湿软的土。打开背包里的手电筒,复杂的洞穴呈现在他眼前,地上有很多交错从横的血管,他半贴在地上,听到血管里的血液在跳动流淌。

“你听,还在跳动呢。”小甚尔说。

说不定这就是躯俱留队成员们最后死亡的原因。

跟下来的大胡子为地下这惊人的空间咂舌。

这些血管都交错朝一个洞口而去。

“太危险了,这应该先跟家主上报完,然后再让我们这些前辈进来,你现在进去也太危险了。 ”大胡子一边走在小甚尔前头,一边训斥道。

小甚尔心想,来不及了,不抓紧时间,你们今天晚上说不定就死了。

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他额头上,他抹了抹,是血,一抬头,头顶的怪物正绞成了海星状,朝他扑过来,被他用手里的小刀截断了脖子。

怪物的头掉了,半截身体还在抽搐地蠕动。

大胡子吓得大叫。

“丢不丢人啊,你可是个一米八的壮汉。”小甚尔嫌弃道。

大胡子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说话,站到了小甚尔后面。

洞口传来声音,他们警惕地朝洞口看去。

小章鱼飞快地冲了上去,撑开它非人似的模样,将冲出来的海星头的头给一口嚼碎,然后用突出的瘤节状物亲昵地蹭小甚尔。

大胡子吓得两股战战:“你的宠物……是不是也太凶残了。”

“前辈,你不觉得很可爱吗?”小甚尔拍了拍他的肩,扬起了一个甜蜜的笑容:“你知道吗,它吃东西会连骨头也不剩下的哦?”

“哇!我懂了!我就不该担心你下来的!”大胡子抖着说。

小甚尔血液里的好战因子陡然被唤醒了,他仿佛找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他们顺着血管走了很久,在一个岔道,发现了一处别有洞天的地方,还发现了一棵不知道是什么的地下树,上面开满了花,他们只停留了很小一会儿,小甚尔把树上花瓣揪下来了不少,装在袖子里。

“你往袖子里放花瓣干嘛?”大胡子不解地问。

“上次宝冢歌剧院来京都巡回,往袖子里藏花瓣,唱歌时挥袖撒花,非常好看,女人都好像很喜欢,我学会了,还没有给美……妈妈看,攒点花瓣等回去给她变魔术。”

“不是吧,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你妈妈呢?”大胡子很无语。

“要你管。”小甚尔白了他一眼。

越往深处走,压迫感越强,他们甚至看到了一个今天上午没有来的躯俱留队成员,被拖到了这里,他的身体被埋没在肉块中,只剩一张嘴在张口说:

“eia ad aidh ’s a‘d ifann . . . pgus bfis dugch ortg!Gg l!”

大胡子将肉从中劈开,见成员还有一丝气息,就把他拽出来了,在他又杀了几只海星头之后,体力有些不支,甚至理智也有些恍惚。

更多的海星头向他们涌过来。

“走啊!回去吧!这东西太恶心太邪门了,你根本就应付不过来的!”大胡子扛着队员朝小甚尔吼道。

结果他发现小甚尔精神上根本就不受这东西的影响,甚至越杀越带劲。

他依然很冷静地将刀具精准插到海星头的脏腑上,仿佛一个天生的杀手,上手几次就能找到它最脆弱的点。

“我感觉我能应付的过来,我想进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小甚尔说。

他让小章鱼跟着大胡子回去,保护大胡子和其他成员的安危,自己则很快地跑进去了。

“不过是想吃我,有本事就来吃啊。”小甚尔一边跑一边淡淡地说,脸上还有这怪物溅上的几滴血。

他的天性里有一种危险的特质,这使他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身体里的整个血液都因为刺激而快要燃烧起来了。

手持刀具的他甚至摆出一个兴奋至极的笑容。

他将刀捅进怪物温暖的脏腑,时间在这里延长,攀升的刺激和快感,都是和死亡擦肩而过所带来的,这对他来说相当解压,甚至可以说是上瘾得有些失控。

他喘息着,感受着,感觉自己仿佛被融化了一般。

“我原来,喜欢这样啊。”他自言自语道,袖子里的花瓣始终被他妥帖压好,那花香始终给他的脑内增添了一丝温柔的清明,而不至于迷失。

他跑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竟然来到了地下室的面前,他在水沟里起伏的肉上,看见了没有表情的和宏,他已经死了,袖子湿漉漉的,指甲里有肉屑。

“……”他跃过尸体,打开门。

整个地下室原本有着非常巨大的空间,现在全被一块巨大的肉块所黏着塞满了,上面还有着密覆的血管,旁边站着一个长得与和宏十分相像的年轻人。

那一瞬间,剧烈的声音在地下室回响。

那声音非男非女。

【母亲!我的母亲!我好吃的母亲!很近了……已经很近了……】

但等这声音消散的时候,年轻人却十分惊奇地看着他说:“你还能维持理智啊。”

面对有些麻烦的灰尘,美穗决定早点处理掉。

出门,她立刻被大雪的天气冻傻了,在羽绒服和围巾里瑟瑟发抖。

她呜咽着:“呜——这该死的——蚂蚁——该死的——蚂蚁——”

等顺着痕迹找到地下室,却发现小甚尔也在这里。

和辉的脑袋被小甚尔手持的刀具削去了一半。

从和辉开了颅的脑袋中探出一块完整的、长了嘴的脑花,那正是为了寻找祂的羂索,他自从去了精神病院便附身在和辉身上。

羂索的手放在小甚尔的脖子上,小甚尔持刀则正准备再给他来一下。

两个人正维持这个动作,身后则是膨胀的肉山,正张开大嘴准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看到灰头土脸的小甚尔,身上还有血,美穗一瞬间,气炸了。

美穗:【#¥#%&%$^&^……】

系统:【救命&^%&%&*&……】

那一瞬间,大地震颤了。

【不要 欺负小甚】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的啊】

【你这该死的狡诈的尘埃】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不过是小甚尔看上去有些狼狈,她便气得发抖,整个人融化成巨型的光圈,光圈内延伸出的巨大触手,触手不断地膨胀伸长蔓延,交错触手上的黑色吸盘,足够使人不安——

一瞬间,天摇地晃,周遭的墙面在迅速被剥离成锈红色,最后彻底腐烂,世界在瓦解,碎片悬空而逝,整个世界从现实世界而完成了里世界的更换,天变成黑红的一片。

祂显现了分身的碎片,世界随之被迅速污染。

无法理解的景象降临了。

啪!啪!啪!

一瞬间身边的事物瞬间都炸开了,包括那巨大的肉块,都变成了满天的血雨,和辉头上张着嘴的羂索彻底成了浆糊,浓稠的血流出来,又瞬时长满畸形的菌丝。

滴答。滴答。

场景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也不为过。

看着那光圈,和席卷世界的污染,小甚尔脑内信息瞬时过量,视线成为了白色雪花屏,他终于明白了,小章鱼的能被躯俱留队看见,不是在宣告躯俱留队的死亡,而是在宣告整个世界的死亡。

在知觉被雪花屏淹没以前,同时跟小甚尔的胃液一同翻滚的,是他内心深埋的记忆。

果然,他见过祂,在更早的时候。小甚尔心想。

光圈的感觉给人十分熟悉。

他记得四岁时,他曾为了拯救一只病恹恹的小鸟上树,最终却和小鸟一起掉在水里,丧失力气,真的快要淹死的时候,他就听到过类似的嘶嗬声。

那时,他闭眼,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岸,思绪混沌一片,成为了时断时续的雪花屏。像是雪崩,他快要被漫天的低语给淹没。

那东西一开口,他的大脑就差点承受不了爆炸了,崩溃掉了。

他也不知道那东西在跟它说什么,可能是唱歌,但像魔鬼的亡音,他口鼻流血,那东西很热衷于跟他讲话,他完全听不懂。

但祂说最后几句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听懂了。

【我唱的、不好听吗】

【睡前故事、也不够、好吗】

【对不起、】

那东西大概也明白,自己从存在对他是种伤害,把小鸟放在他的手心里,便消失了。

他看见,湿漉漉小鸟的腿和胸羽附近有着深黑色的缝合线,它伸长着舌头,看上去有些畸形可怕。

是活着的小鸟,让他真的很开心,他感觉到那东西是好心的。

因为小甚尔从上树抓到它的那一刻起,才发现小鸟已经死了,身体仅留有一丝余温并未散去。

被人从落水中救起后,被放在手心的小鸟却重新活过来了,他把那只有着缝合线的鸟放在心口,感觉自己的心也活过来了。

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小章鱼的时候,面对那黑色的缝合线,他不感觉到害怕,而是亲近。

小鸟后来寿终正寝了,还诞下两颗温热的蛋。

但是这件事,他却忘了。

他无法记住。那时候的他太小,记住祂对他而言是种伤害。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每次往铁盒里放两颗蛋,是为了吃,也是为了想保留下什么记忆。

但是他最后还是忘了。

他心里开心地想,我确实见过你,是不是?

那光圈正发出电一样不成调的滋滋声。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对于脑花所做的一切,祂生气了。

所有人的视野和思维的一切,都变成的灰淡的雪花屏。

像是雪崩一样,一切絮乱的信息将人排山倒海地淹没,浓稠,黏腻,无数非男非女的声音在说着充斥着恶意的语调,意识已不再有意义,因为都消散了——

那一瞬间,地球因为“过载”而毁灭了,自然也不存在人类。

嘀————

仿佛一切都按下了静止键。

它成了一片被深色奇异物质侵蚀的地方,彻底的在宇宙中静默了。

当祂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祂发出无声的哀鸣,又惊慌失措地回转起时间。

祂可以短暂地倒流时空。

这一切开始迅速倒流。

深色奇异物质退回宇宙,逐渐在消默,血色的场景也在回流,被祂认为是灰尘的人们也在重组回流。

仿佛这一切重未发生过。

只不过当时间再度重启回开端时,她伸出触手,再次将巨大的肉块戳成满天的血雨。

羂索的脑袋也被她的触手碾碎了一半,剩下地一半却凭空消失不见了。

于是美穗回头注视起小甚尔。

作为被祂“宠爱”的孩子,复活的小甚尔拥有“过载”的记忆,这致使他胃液一片翻滚,脑袋发疯似的叫嚣。

她平静地注视着小甚尔。

小甚尔在心底对自己说道,保持理智。保持理智。保持理智。保持理智。

终于在几秒之后不再头疼发抖,回归理智。

“不要害怕我,小甚。”美穗执拗地说。

她面上无甚表情,黑黝黝的眼睛像个吸食人气的黑洞,杳无生气,触手上还沾着血,却不敢触碰小甚尔,她怕他当场吐出来,听他发出害怕的声音,她的心在滴血。

这时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占有欲望。

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祂就在亿万光年外一眼“看”中了这粒尘埃,欣喜无比,但那时的祂无法来到他身边,因为他无法承受。

“他真好看。”

“想做母亲,想做他的母亲。”

最开始的欲望始于他。

她像一个母亲一样对他倾注了心血,这份爱如此沉重的,以至于她无法去想她会失去他,无法接受他的一点损伤——她的心像被打了乱结的铁丝缠绕,勒得她心脏窒息地痛。

小甚尔反应过来。

“不是我的血,”他看了看自己的上身,软软地解释道:“都不是我的。”

他走过来,只是很轻地环住她的腰,像往日一样,脸丝毫不惧怕地埋没在一堆触手中。

“我见过你是不是?”小甚尔轻声说:“在过去的时候,我见过你,对不对?”

美穗只是盯着他看,不说话。

“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看一个东西。”他说。

在这种不符合时宜的场景,他却将右手伸出来,然后手向下倾斜,不一会儿从他手上不停的飘下散落的白色花瓣,在地上堆了一小堆,白色花瓣沾染上地上的血迹。

他撒起花瓣,看美穗好奇地用触手抓住他的袖子,这反而让小甚尔笑起来。

美穗也跟着笑起来,她飞成八爪鱼一样的头发落下来,眼睛弯弯眯起来问:“花瓣到底是从哪里飞出来的?我怎么看不出来?”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