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澄这一天夜里睡得极甜,从傍晚睡到次日清晨,张开眼睛的时候,还是被饿醒的。
那吴嬷嬷天黑前走的,少庄主亲自护送回的相府。
房间内一片光亮,她饥肠辘辘地坐起来,看向外面的天,窗外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雪,饭堂那边屋顶升起了袅袅炊烟。
昨日午饭便泡了汤,晚上回房间累得只吃了从贺临那带回来的两个橘子、人便倒下了,今早的饭再错过,她人要饿没了。
江承澄快速下床洗漱换了衣裳出了门,飞一般奔向饭堂。
路上她满心满脑都是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猪肉葱花馅的,牛肉圆葱馅的,还有鸡汁鲜肉馅的都行都行,今天一定要吃到。
她喜滋滋地一心奔着饭堂里面走,却没留意到堂中好几个坐着的女使见到她脸色阴沉了下去。
饭堂掌柜的见到江承澄走进来,立刻笑吟吟地主动迎上来招呼。
左边饭桌旁坐着的吉茵眼前一刺,啪地扔了筷子。
内女使们心情都不好,偏她进来眉开眼笑的。
掌柜对她还那么热情,吉茵想想方才自己这个内女使去柜台前掌柜那张冷面孔,口里的饭登时如白蜡一般。
姽婳心里也不痛快,她用筷子敲了敲碗边:“你看你碗里是什么,每天只点一个素菜,逢初一十五才加一个菜,且还都是素的,你再看看人家那排场,掌柜的肯搭理你才怪呢。”
“咱们这些内女使每天起早贪黑、循规蹈矩,你再瞧瞧人家珠圆玉润的、过得是什么日子。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是外女使,她才是内女使呢。”
这边江承澄的注意力全都在柜台前一排排挂着小花团的刻字木板上,她两手揣在兜里看了一圈,笑眯眯道:“不错不错,今天的菜色真是不错。”
“承澄姐姐来啦!”
彩雪从不远处的饭桌旁站起来,“我原本想给姐姐早上带些饭菜回去呢,姐姐就来了。”
江承澄听她这么说,目光越过她,向她那张桌子看去:桌上有一碟咸菜,碗里有小半个馒头,还有两堆扒开的橘子皮。
江承澄竖起眉。
“那、那个我看姐姐昨夜放在桌上的,想着橘子肯定姐姐也是要分的,刚好晚饭就拿过来消食了。”彩雪局促解释道。
怪不得出来时她发觉房间里的蜜橘少了两个。
江承澄临睡前吃了两个,原本留了三个打算给燕燕、小伍子和李团媛尝尝。
她再次打量了彩雪一眼。
“我打了饭回房间去吃,咱们刚好可以一道回去。”她不点破地留了情面道。
“掌柜的,食盒借我用用咯?”
“旁人不行,你自然是可以。”掌柜爽快道。
“那我来一碗蛋羹、一碟醋溜豆芽,还要一块东坡肉,还有还有……”江承澄揉了揉肚子,“再蒸半条鱼,要多浇点汁在上面。包子是新鲜的肉馅出炉的吗?”
“当然,”掌柜的热情回道:“特意给你留了几个,都是皮薄馅大新鲜热乎的肉包子。刚出锅!”
江承澄掩着嘴笑起来:“那我来三……”她想了想,“来八个罢。”
昨天有人将一块价值连城的双鱼佩都扯下来送给她了呢,这个月荷包鼓得很。
“得嘞。”掌柜先将包子用纸袋给她包好,一掀帘子到后厨交待菜去了。
彩雪在边上听到那些菜名,隐在衣裳里的手用力地绞了绞手指。
江承澄也没留意,她只顾着低下头,从钱袋里取出一吊钱,照着那几个菜的价钱数出来几百文交到柜台上。
一只手不期然朝着那些铜板伸了过去,刚抓了一把,被江承澄一记手刀在半空中拍掉了,噼里啪啦掉落了满柜台。
她眯起眼睛回过身,却见是吉茵皱眉揉着手腕,和姽婳一前一后地站在面前。
嚯,彩双的哼哈二将居然在这里恰饭,看来进淮王府这俩是没戏了噢。
江承澄面上堆起笑:“这不是吉茵和姽婳两位姐姐嘛。”
她都年过二十了,实际吉茵和姽婳正值芳龄十七八岁,只不过她俩跟着大女使彩双,是内女使中的内女使,江承澄也厚着脸皮跟满山庄的女使喊一声姐姐。
吉茵也不驳她这一句‘姐姐’,斥道:“我说你长心了吗?现在什么世道?皇宫里的贵人娘娘们都在节衣缩食的过日子,彩双姐姐他都没点过那上面第一排的菜,你张口就敢点两个?好意思舔着脸在这大吃二喝?”
赫封山庄的女使都要看彩双的脸色,吉茵一开口,堂内的女使都纷纷撂了筷子,外女使惧怕得皆站了起来。
彩雪见势虚退了两步,默默退出了战争圈。
吉茵罗列的几项罪名扣到任何一个女使头上,她再添油加醋到汤大管事那里,处置下来对一个下等女使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偏对面站着的是江承澄,她将手里包子的纸袋撕开,拿出了一个放进嘴里,然后慢条斯理地吃着。
吉茵瞧她那副德行,气得快炸了。
归根结底,凭什么她江承澄钱袋里就有银子可以挥霍,她却连买一盒胭脂都要拼命计算着价钱?
身为内女使的,除了平时接济父母兄姐,神仙粉纤体膏、还有山庄一层一层的孝敬,少花一文钱,她吉茵还能在内女使中立足吗,她缺钱用啊!
到底还要熬多久,她才能入府成为官眷,过江承澄那种肆意挥霍的日子?
姽婳从后面白了一眼吉茵,这就是个废物,永远两三句话说不到点子上,光是嗓门大有什么用。
她走上前,“江承澄,你再仗着有人撑腰,山庄自有山庄的规矩。她就是在说你,怎么敢越过了彩双姐姐的用度。你是觉着有恃无恐,满山庄的女使都比不得你了是吗?”
这话一出,江承澄望着四周在座女使们的目光,彩婳她才真是会拉得一手好仇恨。
她无语地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年头,花自己的银子吃饭,在她们口里也能扯成诸般罪过,彩双若是个吃素的,她难道还要陪着当尼姑不成?
心里骂着她们仨,江承澄面上仍在笑,“彩双姐姐本是上等女使,被少庄主寄予厚望,自然要少吃一点来维持身材;我呢只不过是个外女使,来山庄卖的是力气,把自己喂饱才能表达对山庄的一片忠心呀?姽婳姐姐不会连这点规矩都拎不清罢?”
“你!”
彩婳咬着嘴,把彩双姐姐搬出来,本要给她扣一顶不敬的帽子!她却把山庄规矩搬出来回击,话里话外的意思,反倒是不让她多吃,就是不想让她对山庄尽忠了?
僵持间,好在菜在这时候烧齐了。
掌柜的走出来将食盒一层层装好,江承澄提过来,松了口气,她总算是能走了。
“掌柜的,劳烦再做两碗蛋羹出来。”江承澄说着将刚刚散落的银钱重新扔回柜台上,转身提着食盒出了门。
柜台上端出了两碗蛋羹。
彩婳在原地,冷笑一声,“即便是心里彻底撕破脸了,面上却还要与咱们维系三分情面,学着点人家罢。”
吉茵伸手端起了其中一碗蛋羹,哼道:“我即便吃了,也不会记她的好。”
江承澄也只是眼下风光点罢了,将来看着自己风光嫁入官宦府邸,她却只能委身个杀猪种菜的,才知道人和人之间一步步拉开的差距,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可能有点忙,最近先双更几天,明天应该也是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