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灼灼茉莉(五)

少年安静地躺靠在病床上,颈边缠着医用纱布,隐隐渗出赤色血迹。

苍白瘦削的脸此刻微微垂下,等待着他亲口许下的离别。

然而……

他的手腕被用力握住,然后轻轻摇了摇。

身前传来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将他围绕其中,浸上不可言说的暖意。

他轻轻吸气。

背脊脆弱又坚韧。

窗外,赤日熔金,斜射的雪光透过玻璃窗,落在病床边,照在池欢清冷的脸上。

他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右侧属于池欢的状态栏微微闪动。

他的治愈值终于不再是负数,而是变成了0,生命值也随之攀升至80 。

慕双双很是欣慰,她以为,池欢这是默认让她留在他身边了。

可接下来在医院疗养的日子,池欢却对她非常冷淡。

只有当她写字条,或者轻轻碰他的时候,他才会疏离地应一声。

更多的时候,池欢修长的手指紧握住医院的碳素笔,蹙眉在草纸上勾勒出潦草无数的字符。

慕双双试图去看,但看不懂。

她双手托腮坐在病床边,想要问池欢这些日子究竟在忙什么,但看他疲倦的样子,还是没有打扰他。

池欢拿出手机,将纸上的结果转成译码输入进去。

晦涩的代码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打满整个屏幕后,池欢确认提交,绷紧的手指渐渐舒缓。

余霞成绮,莹雪浮光。

池欢收起手机,强压许久的疲惫悄无声息泛上来,横溢四泄,昏昏沉沉地压下来,遮天蔽日,将他困住。

稍一阖眼,便是炙热炎狱,熊熊大火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噬着仓库中的一切。

池乐的哀嚎声,养父母的痛哭声萦绕在他耳畔。

火舌烧着一切。

从此他恐惧火焰。

养母却痛恨着他怕火的样子,时常会让他跪在壁炉前面对着覆在木块上燃烧的火焰反省。

他抑制着身躯的颤抖,恐惧牵扯出的生理反应煎熬着他的五脏六腑。

翻滚的火光,攀升的热度,恍惚间他又回到那个狭窄闭塞的仓库里,他被捆在原地,身边是漫天火光。

无处可逃,退无可退。

养母似是从他的反应里找到了乐趣,从此他畏惧什么,便会让他面对什么。

他只好装出不怕的模样,慢慢地,也就真的不怕了。

从敏/感,到麻木,原来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直到火阵中,那个他看不见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向了他。

毫无章法地为他撕扯着手腕上的麻绳。

温澜潮生,如见救赎。

而火势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重新让他体会到恐惧的滋味。

他恐惧她会因为他,再次受到伤害。

雪片扑窗的声音在静夜中极为作响,搅碎了池欢混沌不堪的梦境。

苍茫雪色染白浓墨长空。

池欢睁开双眼。

病房的灯早已被慕双双体贴关好,而四周不见她的声息。

池欢坐起身,脑内逐渐恢复清明,看着窗边被雪色衬得柔小的茉莉,出了一会儿神。

现在的他,不能给她任何承诺。

藤市二院的心内科忙碌而安静,往来如梭的只有疲惫的医护人员和各怀心事的病人家属。

护士们集中在一起准备交班,面上皆是忧心忡忡。

“洛家那位小少爷怎么又来了?藤山医院不是他家控股的吗?怎么不去藤山?”

“听说上次他昏在路边,咱们院出的救护车,虽然后续没在咱们这休养,但急救是经过咱们院的。”

“所以洛小少爷这是觉得咱们院比藤山好?这次还来咱这急救?不应该啊,藤山的心内可是国内顶尖的,比咱们这好出几倍呢。”

“怕就怕来者不善,王主任说他这次明显是做剧烈运动后犯得心脏病,明显故意为之。是不是上次他不满意咱们医院,这次故意来找茬啊?”

“啊?不能吧……心脏病可是要命的事,哪有人会为了找茬搭上自己的命,你这明显是想多了。”

眼看就要走到洛小少爷病房前时,护士们顿时噤声不再交头接耳。

有几位还侧过头去张望病房里的人。

少年侧脸精致,样貌生得绮丽非常,但面色苍白得很,眼下隐约有着青乌,下唇稍显干燥。

模样很是憔悴,病殃殃的。

他并未穿病号服,暮冬里裹着一身黑卫衣,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手机。

靡绝得像是电影画幅中的人像美学。

少年靠在床边,瞥了她们一眼,笑意不及眼底,“瞧够了没?”

人与美貌一般嚣张跋扈。

护士们都听过他脾气难搞的传闻,顿时都惴惴不安地收回视线。

生怕惹毛这位小少爷。

她们刚想加快步伐开溜,洛燃歪过头,冷着一张脸别扭问道:“你们确定这次我晕倒在后街,叫救护车的人是我的司机?”

护士不明所以,点点头。

洛燃面色更冷了。

护士识趣为洛燃关上病房门,然后快速溜走。

偌大的病房内,洛燃像圆鼓鼓的气球被戳破个窟窿般,肉眼可见的失望。

他全身低气压,神情蔫巴巴的,唇角下垂,深湛的眼眸里涌上不少委屈。

他以为,只要他再次昏倒在后街,就能遇见她。

所以他瞒着家里故意滑了整夜的雪,然后狼狈不堪地倒在后街的小巷里。

可他等啊等,等到手指发麻,等到心脏颤悸,都没有等到她。

闭上眼前,他看着地上早已灰黑泥泞的积雪,恍惚想到了四个字。

强求不来。

可是,他还是想强求。

哪怕,只是再见她一面也好。

洛燃烦躁地将手机扔在床头柜上,门口隐约有着脚步声停驻,他很不耐烦,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烦不烦,你们这儿的护士都这么喜欢扰人清静的吗?”

下一瞬,他闻到了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气息。

草。

门口的人该不会是她吧!

洛燃登时双手一拉被子,整个人直接藏在被子中,连根头发丝也没露在外面。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认出来是他。

他才不是那种没有素质的人!……起码在她面前,他绝对不能是!

慕双双沉默地看着洛燃飞快躲在被子里的反应,只想对系统说上一句,那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舟 1个;

比心!!